“啪”一声响，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屋里一瞬间清晰明了，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
尉回招呼大家自便，自己先行一步在一楼的休息室换下满是灰尘的外套。屋内的温度不似外头那么阴凉，尉回没有换别的，单着里衣挽起袖子就出来。
出来一看，孟婆和三生石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大金主半倚在桌子边，两手向后按在桌上，把屋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有什么好看的？尉回不理解也学着人往四周看，不过两天时间，店里什么变化都没有，连金钱树的叶片都是一样的朝向。他怀疑山途究竟在看什么，检查卫生合不合格？好严苛的顾客，不会一会还要检查食品安全吧……
没等尉回再多蛐蛐几句饭店金主的奇怪行为，山途在看到人出来后站直了身，目光环顾屋内一周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这两天怎么没开门？”
“没有两天吧，也就昨天一天，是你几天没来。”尉回无意识纠正。
尉回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山途不知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好，明明表情没有变化人却像驱散阴霾一样，格外阳光。
金主单手按着桌转身拉开椅子坐下来，手肘往桌子上这么一撑，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上去人鬼无害、活泼可爱：“是出什么事了吗？病了？感冒吗？有没有发烧？今天好点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要不今天也别营业了好好休息……”
“等等等等你说慢点……”
山途一句接一句没有留一点气口，狂轰滥炸，一连串问题快把尉回砸懵了。他颤颤巍巍伸手想拦截山途滔滔不绝的话，无措地发现两鬼在一旁满脸好奇也想知道答案，只能转头对上山途求知的浅色瞳孔，手指蜷缩，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终于，问问题的人察觉到被问的人插不进嘴，主动停下滔滔不绝，期待对方能说些什么。尉回努力回想刚刚听到的问题是什么，一口气回答绝不给山途说话的机会：“没出什么事，没有生病，现在很好，不会累，可以营业。”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没开门只是有点事情，下次我会记得在门口贴张纸，不会让你们再跑空了。”嘴上说的恳切，心里嘀咕着昨天自己都那样了哪能出来贴什么纸，下次要还是这样干脆找个别的理由说忘了就好。
“大家吃饭了吗？今天有涿光山的羊肉，不膻不柴，切片涮辣汤放在麻辣烫里特别好吃。”尉回转移话题，掀开展示台上的布，露出排得整齐的三排食材。
麻辣烫的好吃都已经见识过，听见有好东西，大家也不矜持直接围到展示台前兴致勃勃准备动手。孟婆先是夹了不少自己爱吃的，才注意到其中一个盒子里放着一盘已经切好的羊肉片。
“涿光山的羊肉……那不就是天山神羊？！”孟婆把眼前这盘纹理细腻、颜色鲜红还有光泽的肉，倒吸一口凉气，“涿光羚羊，神光焕发，快若飞箭、穿云踏山……神羊生长千年才抵得百年修为，看这肉，怕不是也有上千年……”
尉回笑眯眯地歪头，冲大家挑眉：“四千六百年，堪堪卡在肉质最好的时候。这个年份的羊不会腥，入口即化还带有回甘，值得试一试哦。”
盘里堆着肉，量看上去没有很多。四周铺满冰块，寒气四溢，托得肉更加鲜红。
“果然难得。”孟婆夹了两夹肉放进盆里，没有全都搂给自己。三生石紧跟着动手，同样默契地留了不少给山途。三个顾客在店主面前谦让有度、兄友弟恭，看得尉回会心一笑。
“不用这么谦让，虽然量是不多，但足够你们吃的。”
“不会是……一整只吧？”
“那倒没有，也就一整条腿。”尉回比划了一下大小，孟婆看了直接将夹子伸进三生石的盆里，企图把他的羊肉夹出来。
三生石抬高手不让孟婆如愿，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不要在我碗里抢吃的。”
孟婆瘪了嘴，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尉回，试图感化老板让他多拿些出来：“尉老板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尉回失笑摇头，回到后厨手起刀落又切了半盆肉出来。
大家已经选完自己的食材乖巧地在称重台旁排队等候，肉一出来就遭到三方哄抢，尉回只能出声阻拦：“一次不能吃太多，容易上火……嘶，鬼应该也会上火……吧？”
不确定的尾音还是成功唤醒大家的理智，避免了羊肉脱销的下场，尉回把剩下的肉放回展示台。
厨师进了厨房，客人留在前堂。后厨尉回正在调酱汁，只听几声木头响，进来了新顾客。还没等店主出来招呼，山途眼珠子一转，摇身一变成了店小二，颇为熟稔地引导客人。
听见陌生说话声音，后厨门帘缝隙里立刻探出一个头来，还没等头看清来了多少鬼，就被听到声响走过来的山途挡住视线。今天的金主一身白衣不染凡尘，红发灰瞳笑意盈盈，活脱脱的广告招牌。美人冲着尉回眨眨眼，抬手扶着他的脖子将人推进帘里。
尉回脑袋刚刚归位，眼前布帘径直落下，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他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老板。
好一个反客为主的客。
到底是给他帮忙，尉回不好驳了人家面子，只能从门边退回灶前。盯着丸子被水推动翻滚，尉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虽然应该不是故意的，但随便碰人脖子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外面似乎其乐融融，聊得热火朝天，尉回透玻璃窗往外头看，山途推销菜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忽悠着客人一个劲点头，不停往盆里夹菜。他心里一阵嘀咕，一会该给金主送盘肉吧？知道他是来吃饭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请的托，也没见过哪个店里的伙计会这么勤快……
今天来的客人数量比前几日多了一倍不止，围在展示台旁边一鬼抱着一个盆，聚精会神听山途演讲。
孟婆和三生石坐在老位置，两颗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山途什么时候和尉回关系这么好了？”
三生石认真思考，也只觉得这是因为山途的自来熟又热心肠。
“你信没有关系的厨子和客人才认识几天就这么熟稔是没问题的，还是信我是阎王爷？”孟婆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看这俩就不是普通的陌生人关系。
“你也不是阎王爷啊。”三生石撇了她一眼，眼里大大字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
“哎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孟婆撇嘴摇头，嫌弃三生石过于死板的脑子。
孟婆抬眼偷偷看厨房，趁视线里没有出现尉回和山途，压低声音想让三生石做点手脚：“你不是三生石嘛，快把石板弄出来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什么。”
同样好奇的三生石正想掏石板，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下来：“你忘了，他们俩可都不是人。我的石板根本看不见。”
“嗷！”孟婆懊恼地锤头，不甘心失去每一个八卦的机会：“我要是不弄明白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大不了我一会直接问他们，还就不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尉回脾气那么好，肯定不会我小小的冒犯生气。想想上回被客人抓衣领抓成那样他都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哪天他说他是上帝我都会信。”
三生石回想确有其事，那天尉回毫无波澜的表情和语气让自己印象深刻，颇为认同地点头：“但不能说他是上帝，这是地府，这么说不吉利。”
“哎呀你知我知啦，尉回肯定不介意。”
明显有几个客人已经选好了菜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捧着盆无助地四处搜寻山途的身影。被找的人正凑在后厨门口，在看不见厨房门的角度里掀开帘子，往里探进半截身子。
尉回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高个子的男人一手撩帘一手扶门，发丝捋在耳后，笑嘻嘻地看自己。
“你忙吗？不忙的话教我怎么称重吧，客人等着付钱呢。”
听到这话尉回连忙用水冲了冲手，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干水，边往外走：“哎呀真是麻烦你了，我都忘记有称重这件事。太不好意思了让你在外面忙，下次你来吃饭我给你打折，或者一会我单独给你送盘肉。居然让客人帮忙，太不应该了……”
山途扶着帘子等尉回先出，他跟在身后像小狗跟人一样一步不落，努着嘴小小声辩驳：“怎么这么客气我是什么外人吗……才不要打折我有的是钱，单独送肉不会亏本吧不行我可不能要……哎呀要不还是要一下？单独给我送诶，别人都没有……”
尉回接手已经排好队的客人，一个个称好付钱，把号码牌一式两份分发好，算了一下数量计算着自己要走几趟才能拿完。一转头看见山途已经托着好几个盆站在自己身后，“你一个人拿不完，我来帮你。”
男人站在灯下笑得灿烂，长发因为动作不断落在身前，低头动作格外挡视线。尉回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皮筋，于是摘下手腕上的一串木珠递向山途，指指他耳边：“要扎一下吗？”
山途将手里的盆抬高盯着他眨眼，见尉回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要将手串戴回手腕，急得“哎哎”两声打断动作，冲尉回歪了歪头，“你看我手上都是满的，麻烦老板帮我扎一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