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退着往外走，在尉回挥手道别后才转身，急急忙忙朝奈何桥方向去。

那个方向能住人吗？尉回疑惑地探头看了又看，奈河岸边开满了彼岸花，幽红发亮，荧荧之光连成一片，除了黑看不见别的。

第二天傍晚。

开始营业前半个时辰，尉回正在忙着把自己吃的碗收到后厨去，山途推门而入。

门上木片被风掀起又落下，撞击在门上，似乎有金光荡开。

“来了？吃过饭了吗？”尉回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山途在展示台前这看看那瞧瞧，似乎对今天的菜很感兴趣。

山途帮着尉回整理旁边的夹子和盆，一边不停地回头看展示台上一格极其抢眼的食物。

“还没吃呢，等着老板下班以后的员工餐……今天的展示台怎么感觉和平时不一样，是多了点什么呢……”山途嘴里念叨着，非常有眼力地给路过的尉回让路，眼珠从展示台上散发着香味的某一格挪到尉回身上，没有迟疑就跟了上去。

“那晚上给你做点别的吃。过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个秤。”尉回顺手捞了一个盆，手腕微动，几缕金光滚进盆里变成蔬菜的模样。

尉回颠了颠重量，把东西搁在秤上，手指悬在刻度尺下方。

金光变成的蔬菜连重量都很好的还原了，刚一上秤，指在起始刻度的指针就开始转动，稳稳地停在第一格。

山途不是头一次见尉回用这个秤，但始终没看明白用法。尉回一连展示了三四回，山途依然一脸茫然的看着。

实在无奈，尉回只能亲手带着他使用一次。

“手指指腹贴上去，下面有一道纹路能摸到吗？不要挪开按着它，感受重量变化……很好，指针转动就代表你成功了……”尉回轻轻扶着山途的手寻找那个明显的凸出。

山途光顾着看尉回的手一点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只能在尉回问“学会了没”之后求着对方再教一次。

也许是有了帮手，尉回今天的心情不错，耐着性子慢悠悠地带他又试了一次：“好学生认真听课呀。”

“好学生”听着听着就开始跑神，那只手在他眼中白得晃眼，山途无意识舔了舔下唇，感觉有些口干。

“会用了吗？山途……山途？”

这次开小差终于被老师抓到，狠狠给了一个脑瓜崩，收到一句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你这工作我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不行不行不行……”山途手忙脚乱地要捂他的嘴，被尉回一个矮身躲了过去。

山途快步跟上，看着尉回打开店门，把门口的牌子翻转摆好，这才黏上来：“老板我真不是故意不听讲的，你再让我表现表现，我肯定能胜任……”

尉回一路走山途一路跟，直到第一个客人进了门，山途才被尉回眼神威胁住了嘴。

第一天上班的小山同志勤快得让尉回都有些无措。

引导客人点菜是他干的，给客人算钱是他干的，陪客人闲聊也是他干的。

顾及山途是第一天上班，尉回还没来得及交他怎么煮麻辣烫。本想放任他在前厅自己发挥，结果自己刚一进后厨山途就跟着进来，好说歹说要帮尉回一起。

“先把荤素分开来……诶诶诶，先下清水煮！”尉回想要插手，被山途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有些食材直接下汤底煮口感会变差，先放这一个煮面炉……看着时间，清水下锅六分钟，捞起来放番茄浓汤里面。”

山途手忙脚乱叮铃咣当一顿操作，把岛台弄得乱糟糟的，尉回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人赶到一边，一步一步地教。

一晚上煮了十七八碗麻辣烫，山途终于是学会了练懂了精通了，连调料都和尉回做的没有明显区别。

尉回在门口送别最后一位客人，回头看见山途麻利地将碗筷收到后厨去，嘴里哼着小曲，一点不像个上了一晚上班的人。

好可怕的打工人，尉回佩服地摇头。

“山途，晚饭你想吃什么？”尉回收拾着展示台的菜，扬声问在后厨不知道捣鼓什么的家伙。

今天的客人挺多，展示台已经不剩什么东西。尉回把所有东西倒进一个碗里，细细翻了一遍，发现山途平时喜欢吃的几乎卖光了。

厨房没有人应声，尉回疑惑，端着盆掀开帘子，看见高个的人正弯着腰撅着臀，一头栽在一个碗里，手臂上上下下挥动，手边水流哗哗作响。

“干什么呢？”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把山途吓得手一哆嗦，抬头满脸委屈地控诉：“你怎么进厨房不出声啊！吓我一大跳……”

倒反天罡。

再说人都在地府了，还怎么吓死。

尉回忍住没翻他一个白眼，走近了才发现这家伙在碗里冻了一个冰球，正在用水流雕着什么，水和冰混在一起看不出模样。

山途护着碗往旁边躲，不让尉回看清，“哎呀哎呀你先别看，我还没做好呢……”

“你做，我不打扰你。”尉回失笑，摆摆手让他给自己腾个过去的位置，“想吃什么现在和我说，都到这个点了吃饭最重要。你还没有吃晚饭呢。”

一听到吃的山途亮眼放光，手里的冰球也不着急遮了，凑在冰箱旁边看尉回数食材：“吃肉！要吃肉！我好饿呀……这个这个，还要这个……哦对了晚上展示台上的那个，金灿灿的闻起来好香，我记得晚上还有剩一点……”

“那个是下午炸的鸡排，我提前给你留了一份。”尉回从岛台的置物架上端出一盘炸鸡来，指挥山途起锅放满油再烧热，直到往锅里伸一根筷子冒起大泡，接连发出爆声，这才把炸鸡重新下锅。

只听“滋啦滋啦”的响声混杂着炸鸡的香味，表皮从金黄色慢慢变深，面衣焦脆泛着油光，筷子敲击有“梆梆”的触感。

尉回掐着三十秒的时间捞出来，倒进山途早就捧着的盘子里。

没等尉回调好酱汁往上淋，山途拎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刚出锅的炸鸡烫得他又在嘴里炒了一边，直到尉回把冰水递到山途嘴边狠狠灌了一口才缓解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症状”。

“怎么这么急，也没有人抢你的。”看山途龇牙咧嘴地喝水，尉回忍不住责备一句，从冰柜里敲了几块天山的冰给他。

山途含着冰块傻笑，含含糊糊地说话：“太香了没忍住，太好吃了……”

尉回把酱汁往盘子边缘一淋，连盘带筷塞给山途，顺手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出去坐着吃。

送走“捣蛋鬼”，从冰箱拖出一条腿肉割了一大块下来，尉回拿着刀比划半天还是决定只切三块。换了平底的锅重新抹油，夹着大块的肉往锅底一按，肉香几乎要淹没整个屋子。

山途抱着盘子想等尉回一起吃，一个人在外头呆不住，又被尉回明确禁止在吃饭前踏进厨房，只能趴在玻璃窗户那往里看，越过柜子在缝隙里找到尉回的身影，还有正在翻面煎另一面的肉的影子。

煎好肉放在一边，尉回把今天剩下的食材添添补补一起倒进煮面炉，等待间隙还拌了一盘酱牛肉。

“山途，进来端。”

听见尉回喊自己，山途噌一下就滑进后厨，眼巴巴地看着尉大厨师把东西装盘再放进餐盘里，又从冰箱掏出两瓶牛奶，这才让端走。

吃完晚餐，山途熟练地收拾干净才和尉回道了别。

尉回目送他往昨晚同一方向离开，关上门要回二楼休息时，在楼梯口发现一个小巧的盒子。

什么时候放的？尉回揣起盒子端详边往楼上走。

盒子拿在手上格外冰凉，掀开盖子寒气争相出来，昏暗的走廊灯光打在里面的东西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夹杂着暗处的透明，衬得挂在冰上的那条手串极美。

这是山途刚刚偷偷雕的冰花？尉回将东西拿出来托在手心，丝丝水珠晕湿了接触面，歪歪扭扭的花瓣上挂着的玻璃玉快要和冰融在一起。

还真拿了一条手串。

尉回把东西放回盒子，搁在床头去洗漱，一团金色很快将它包裹住。

接下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山途一天来的比一天早。麻辣烫店中午不营业也只有晚上要上班，从提早半时辰到岗，到中午能在店里吃上午饭，山途只花了一周多就让尉回适应了。

随着山途来的时间越来越早，直到有一天他已经到店门口站了许久可尉回却还没起床，大高个子只能蹲在外头可怜兮兮地等老板开门。

孟婆劝不动他挪地，也不愿意坐椅子，街上鬼来鬼往，在山途面前摆个碗，说不定能看在他漂亮的脸上为店里增加点收益。

为了哄积极上班态度受到打击的看门小狗，尉回配了把店门钥匙交给他。

以为有了钥匙山途能晚来一些，尉回特地晚睡晚起。谁知道第二天尉回揉着眼睛下楼梯的时候，在拐弯角碰上从厨房端着早饭出来的山途，吓得尉回差点磕在楼梯上，被山途手忙脚乱地拉住。

“怎么来得这么早？”尉回慢吞吞地洗漱完再次下楼，心有余悸的山途搀着他在餐桌前坐下。

桌上一盘焦了一半的面包皮，流心的荷包蛋，大小不均匀的午餐肉，还有旁边满脸期待的山途。

光看都能看明白，尉回在心里笑着叹了口气，嘲笑自己自作自受，然后端着盘子吃得很认真，眼睛里覆盖淡淡的温柔。

山途在旁边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就看着尉回一口一口吃下自己头一回做的早餐，手腕上的亮随着尉回的动作，晃进自己的眼眸。

麻辣烫店一晚一晚营业，客人也越来越多。

山途和尉回端盆子，聊着天边摘空心菜，老一点的管被摘开放在一边，留下翠绿的叶子，还挂着水珠。

今天的黄泉街似乎很热闹，门外吵闹声一阵一阵的，似乎有不少人在麻辣烫店门口停留。

尉回和山途支着耳朵听动静，无外乎是什么“怎么中午不营业”“好有个性的店”“是这家吗？看起来不像啊”“这么不会做生意真的不会倒闭吗”之类的话。

山途几次想出去赶客人都被尉回拦了回来。

“我不生气，这有什么可气的。”尉回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说来奇怪，最近客人怎么一天比一天多，黄泉街的淡季这么快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