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听说了嘛，前几天地府不知怎么就混进来一只妖诶！”

“妖？妖来地府干什么？”

“那谁知道呢，听说是从鬼门关进来的，还打伤冥司的鸟嘴、鱼鳃，你没发现这两天连黄泉街都开始有鬼警巡逻了嘛。妖堂而皇之从鬼门关进地府，好像连牛头马面都一起受罚了。”

尉回和山途正在询问老伊用餐情况，听见隔壁桌的议论声。尉回的耳朵自动捕捉到“妖”这个关键词，余光不着痕迹地往某个方向跑。

还以为是从某个没修好的裂缝跑进来的小妖，没想到是只胆子颇大的家伙啊。尉回在那位客人察觉之前移开目光，心里有些感慨，挺多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妖了，这时候在地府见到还是有些惊奇。

那妖应该是知道自己正在被地府的巡逻队搜捕，看起来是在很认真吃肉，实际上耳朵竖得有二里地远，把旁边客人聊天的话听得干干净净。他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用碗遮掩着环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只看见一个像是店里老板的家伙站在红头发男人旁边，和客人有说有笑。

乌白把头埋在碗里，留出眼睛观察着屋里所有动静，握着的两根筷子在互相打架，夹起的鱼丸又滑落掉回汤里，溅起些许水花。他驯服不了小小的棍子，只能对准了丸子用力一戳，张嘴吃进一整颗。

真好吃啊……

鱼肉被打成紧实的丸状，弹牙嫩滑，一口咬下肉汁在嘴里迸开。鱼香中和了鲜咸的馅料，一口菌菇汤混合了少量的醋，好吃到乌白眼睛都发直。

这一颗还没咽下又塞进一颗，囫囵吞枣也能尝出这碗麻辣烫的美味，连汤都被喝得一干二净。乌白满足地放下手里的碗长长舒出一口气，舔着嘴正想高喊再来一碗时，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动物的警惕性重新回到脑中，乌白再一次观察四周动静警惕着是否有人在注意自己。周边的客人都在认真吃饭，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让他稍微放心不少。

面前的碗空空如也，乌白失去了继续坐在店里的理由，虽然依旧没有找到自己这次来地府的目标，比起没达成目的就被赶出地府他更愿意多点耐心再等等看。

他拿起碗又放下，不甘心地朝有说有笑的鬼堆看了好几眼才离开餐厅。

尉回看着那只妖把碗反反复复地拿起放下，哪怕碗底朝上都没流下一滴汤水，不由得轻笑出声。山途在同老伊和几个老顾客唠嗑，听见尉回低不可闻的笑声下意识回头看他，顺着目光看向那个一个人坐一桌的客人。

身形修长看起来气质不错，手指纤细白净，带着帷帽掀起半边纱但角度不对看不清脸。山途一边应和着客人的聊天一边打量那位吸引尉回注意力的客人。

也没有我好看，尉回怎么就这么关注呢。山途心里暗自不服，又往尉回身边挪近了一些。

接收到尉回疑惑的眼神，山途趁他没有别的反应，得寸进尺地贴上尉回的手臂，外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询问：“晚上吃什么呢？”

尉回学着他的动作：“炖的猪骨汤，看看用菌菇汤做点什么。你要吃别的吗，可以去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

山途摇摇头，在尉回的注视下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写下一个“不”字，转头接上老伊的话口，“……功效？又不是真仙丹哪有说得那么夸张，要我说这就是因为我们老板啊，他神通广大……”

尉回的手还搭在山途的腿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挑了挑眉。

最近是不是太纵容这小孩了，这是一个老板和员工之间该有的距离吗？随随便便就拉手写字，说话难不成会被毒哑？

他收回手转着手腕上的那串玻璃玉，思绪百转。

最开始感觉到山途对自己有点过分亲近的态度，他只当作是小孩子的喜好，不过是顺手关照一个小家伙并不费事，更何况还是个能干的小家伙。可最近山途的肢体接触越来越频繁，直白的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明显到尉回都不能装作看不见。

不应该啊，他明明很注意分寸的，多大点的小孩到底哪里来的这种心思……

尉回的沉思被肩膀的触碰打断，一抬头发现几个鬼用求知的眼神亮得惊人，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如果是商业机密老板可以不必回答，这规矩我们还是懂的。”老伊见尉回一言不发主动解围，准备换个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你们问的是什么？”尉回收拾掉心里杂七杂八的思绪，有意看向山途想让他提醒一下自己。

“不不不我们只是单纯好奇，怎么好打探这种**……”

尉回：“这不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真的？”老伊朝山途使眼色，得到肯定的答复，“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误会解除，因为尉回不说话而凝固的气氛瞬间流动起来，大家见真正的老板这么好说话都放开了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让尉回解答自己的问题。

“老板您家的麻辣烫是不是用仙丹做的啊？”

“老板以前做过厨师吗？我今天第一次来，这也太好吃了！”

“老板听说你家有让人长生不死的东西这是真的吗？”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客人围了上来，尉回几乎要听不懂“老板”这两个字了，只能带着笑一个一个解答，在暗处狠狠地锤了山途一拳：“让你刚刚吹得那么夸张。”

山途捂着被锤的手臂“哎呦哎呦”地低声叫唤，趁机往尉回肩上倒：“这不是帮你树立高大威猛的形象嘛，你瞧这效果多好。”

尉回回以一个威胁的眼神，山途看着要同时回答四五个问题焦头烂额的尉回笑得难以自持。

代价就是晚餐被尉回克扣了一盘本来答应好的樱桃肉，山途悔不当初苦苦哀求，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吃到了。

一连几天生意红火，尉回都能在同一个位置看到那只妖。这几天关于他的传言越来越多，连孟婆和三生石都被调去布防，生怕地府的妖还没抓到又有别的妖跑进来。

原本以为第六天还会再看见那只妖，没想到这天晚上他没有出现。尉回只当作是丢了一个忠实的顾客，安慰挫败的山途客人丢了绝对不是他煮的那碗麻辣烫的问题。接着几天山途都没有到店里来，失去顾客和员工的尉回心情不佳的独自完成一天的工作，又在隔天晚上迎来了这位不被地府欢迎的客人。

乌白身上混杂着血的味道，隐藏在厚重的披风下只流出淡淡的腥气。尉回难得好奇心重，做完餐后特地在他的桌边溜达，一边和客人简短地交流一边注意这个妖的情况。

好重的血味，可别死在我的店里，这不好交代。尉回心里想着，指尖微动，一丝金光趁乌白不备混进番茄汤里，被他喝下肚。

看着金色消失，尉回满意地从他旁边离开。

乌白咽下那一口汤，猛然有一道暖流从上往下淋洗了整具躯体，不是幻化的鬼形而是真正的妖身。暖意走遍全身最终汇集在妖丹，身上的伤口被奇特地方式修复，温暖却格外霸道地直接托起乌白几乎要干裂的灵池。

这是怎么回事！在意识到异常的第一时间乌白大骇，几乎以为自己躲过了追查和劫杀却要折在这家麻辣烫店里，下一秒流转起来的妖力迅速恢复了身体的力气，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直接漏掉，他甚至有些无措。

是谁在帮自己？乌白顾不上平时连碗底都要舔干净的麻辣烫，噌地起身在店里东张西望。自己要找的人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乌白迟来地期待和欣喜压过了这段时间的艰辛。

只要找到那个人，只要他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自己不论付出什么都可以……

餐厅里和平时一样热闹，熟客间在聊着最近地府的新闻，新客人在享受第一次吃地府麻辣烫的快乐，老板……今天怎么只剩下一个，那个红头发的去哪里了？乌白缓缓坐下，仔细察看每一个鬼，判断他们是自己要找的人的概率哪一个最大。

整个餐厅唯一站着的是浅头发的店主，他单手撑在桌角，微微倾斜着身体正在和那桌的客人唠嗑。乌白伸长了耳朵仔细听他们的聊天内容，得到了一个自己也疑惑的问题答案。

“没有请假呢，今天还没来上班……可能是有点事去忙？没来得及请假吧，小事情，没有大问题。店里我能应付得来……哈哈哈哈等您见到就和他说是我要扣他工资的，我用他的工资给您送小吃。”

原来那个红头发的不是店主么……乌白沉思，没见过这么把自己当主人的服务员，虽然他也没见过几次服务员。

他用勺子搅动碗里的面条，不像平常一样大快朵颐，而是为了拖延时间一根一根挑着咬断。客人被他一个一个熬走，终于只剩零星几个最晚来的家伙。

乌白把每一个走出去的人都排查了一遍，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对不上，既没有金光也长得一般。他终于还是喝完了碗底最后一口，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在想用什么理由能够留下来。

这个时候，早早躲进休息室那个店主披着外套出来检查展示台。浅色的头发在灯下反光有些严重，晃在乌白眼里很难不去注意它。

要不是这头发颜色，这个店主看起来是最像那个人的。乌白找不到人郁闷地叹气，突然一个念头窜入他的脑中——

为什么不能就是他呢！即使头发是白的，那也有可能是染的涂的假的，比起其他几个和描述大相径庭的人来说，这个老板不是更符合吗……

乌白不再犹豫，能呆在地府的时间不多了，以这几天的情况看呆得越久自己就越危险，还不如鲁莽一点或许还能有一丝机会。

他大跨步上前拦下又要拐进休息室的尉回，压低声音单刀直入：“未卜已晓智珠在握，回天运斗尽掌乾坤——”

“我要找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