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冬禧低头沉思片刻，道：“所以，小初的死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宋玉笑了一声，没有否认：“或许吧。”

“如果你有一台时光机，你会选择改变当年的决定嘛？”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命题，“如果”两个字最是有意思，你看啊，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人们偏偏最爱这类自欺欺人的假设。

“我不喜欢这种假设，越是假设，越是觉得遗憾，越是觉得自己无能。”宋玉握住方向盘。

“这是你的心结吗？”鱼冬禧问的很直白。

“当然。”宋玉回答的很干脆，“不然我也不至于大老远来卖力气。”

“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只要幻想空间的主人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处在幻想空间就可以？”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好，我在想一个问题，之所以要推动剧情按照原有轨迹发展，是不是因为他们担心主人发现自己身处幻想空间？”鱼冬禧尽量放慢语速，“他们担心自己的行为引起主人公怀疑，他们不了解主人公，亦不了解幻想空间中的任何人，可你不一样，你了解这个幻想空间的绝大多数人。”

鱼冬禧靠回到背椅上，看向宋玉。

宋玉的表情有几分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玉转过头，看着鱼冬禧，神情认真，良久后，宋玉“扑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放肆。

“你别笑了。”鱼冬禧发现她和宋玉沟通有点费劲。

“哦，好，咳咳咳……”宋玉看着鱼冬禧，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啊，那我就看看这个幻想空间能奈咱俩怎么样。”

“别冲动，”许久不见的系统哥忽然说话，鱼冬禧一惊，度哥，许久不见啊，“幻想空间的主人如果察觉到异常，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系统哥作为鱼冬禧的个人合伙人，只有鱼冬禧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宋玉的双眼被蒙住，没由来的，鱼冬禧却感觉对方在死死盯着自己，好像知道自己和系统哥之间说了什么一般。

“欸，你怕死吗？”鱼冬禧突然开口问。

“我死好久了。”

“不是这个死，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咱俩死在这个幻想空间，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宋玉勾唇一笑：“永远不死才是一种惩罚，更何况，这么有趣地死去，可遇不可求啊。”

“好一个有趣，那我奉陪到底。”

系统哥：“？”

只是想安稳退休罢了。

算了。

干吧。

傻丫头。

系统哥苦笑几声。

鱼冬禧向来是个实干派，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和隔壁这位一起阻止。

他们或许能“改变”一个少女的命运！

一想到这里，鱼冬禧简直热血沸腾了。

小时候，鱼冬禧就喜欢奥特曼这样的英雄，哪怕是少女时代，她内心的英雄主义仍旧熊熊燃烧！

可是，这位兄弟，你倒是动一动啊！

鱼冬禧保持微笑看向宋玉。

宋玉邪魅一笑，双手摊开，道：“这可怎么办啊，车坏了。”

还未等鱼冬禧问个三七二十一，车库的大门砰地落下来，本来就有些昏暗的车库，此刻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怎么回事，你当时遇到过这件事情？”鱼冬禧看向宋玉，问道。

宋玉摇摇头，道：“不，当年来车库送车的是阿殊。”

“那他发生了什么嘛？”

宋玉低头沉思片刻，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良久后，道：“嗯，当时他也是在这个车库里，被困住了，找到阿殊的时候，他被吓晕过去，发了好几天的烧，醒来后，大家问他当天的情况，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玉的声音回荡在黑森森、静谧的车库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之前听家里的长辈说过，不要多管闲事，这会介入到别人的因果中，改变别人的因，就要替对方承担果。”

“是这么个道理，怎么办啊禧子，咱俩得替阿殊死一死了。”宋玉嘴上喊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那带笑的语气却十分欠揍，看不出丝毫的害怕感。

“那没办法了，天命不可违。”

鱼冬禧嘴上说着天命不可违，身体却很诚实，在察觉到车锁打不开以后，当机立断，抄起安全锤就将玻璃窗户打碎，手法干脆利落，见者无不感叹。

宋玉挑了挑眉，伸出手，示意鱼冬禧把锤子递给自己，然后宋玉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这侧的窗户砸碎。

“禧子，我这车很贵呢。”宋玉故作不舍地颠了颠手中的锤子。

“AA制吧，你不是也砸了一半嘛？”

好一个AA制。

鱼冬禧翻身跳下车，周围的环境太昏暗了，很难辨别出现在周围的有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轮廓。

“禧子，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先送你出去。”

“什么？”鱼冬禧回过头，刚想要问宋玉，为什么要把自己先送走，可还不等她问出口，就感觉到一阵头痛欲裂。

“禧子……”小心点脚下……

还未等宋玉一句话说完，下一秒，鱼冬禧凭空消失。

徒留一句“卧槽”在空中回响。

宋玉三步并作两步，步履匆忙地来到鱼冬禧刚才掉下去的地方，这里已然剩下一个大坑。

宋玉趴下身子仔细听着下面的声音，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宋玉当机立断跳到了坑里。

刚一到坑底，一阵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是四周却是一片墙壁。

宋玉贴到墙上，仔细听着从墙外传来的声音，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缠住宋玉的脚踝，宋玉立马抬脚低头，对上那人视线的时候，宋玉心底猛地一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宋玉就被这只冰冷的手抓到更深的深渊。

鱼冬禧完完全全是摔下来的，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或许是因为她死的时间不是很长，到现在为止，她的感官依旧很强烈，比如此刻，屁股依旧疼得要冒火。

所以说啊，安全问题始终是核心问题，奶奶的，这么大个庄园，这么有钱，你他娘的也不知道做一做定期维修工作。

鱼冬禧揉了揉屁股，实在不雅。

“有人吗？喂，有人吗？”空旷的屋子让鱼冬禧的声音回荡在半空，更添几分荒凉寂寞惊悚感。

“隔壁管事那个？”鱼冬禧试探地叫着宋玉，可是却无人回答她。

此时此刻，一种名为孤独的感觉袭上鱼冬禧心头，其实这种时候，“害怕”才应该占据心头，人最怕的是未知，未知又往往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现在，鱼冬禧已经死掉了，恐惧感似乎也随着□□的死亡而死亡。

“喂，你还能喘气嘛？活着的话，回个话啊。”鱼冬禧的声音回荡在阴森森的大厅之中，鱼冬禧的四周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她抬起头，上面似乎已经被封死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那是个凭空出现的坑。

鱼冬禧再瞎也不至于连那么大个坑都看不见。

吧。

鱼冬禧有点怀疑自己了。

“我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父亲常说的终点，我大概快要寻到了。”忽然，鱼冬禧面前亮起一束光柱，光柱晕开一圈视野，在光圈之中，鱼冬禧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自己，那人的腰挺直，头发全白，若不是鱼冬禧刚才听到他说的话，鱼冬禧完全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人竟然已经如此年迈。

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叹了口气，声音有几分嘶哑：“可是我还没有完成当年的理想抱负，就这么进了地府，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男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中，男人朝着前方走去，渐渐的，鱼冬禧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可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声忽然响起，鱼冬禧吓得一激灵，这声音是何等悲壮啊。

鱼冬禧定睛一瞧，这才看到那个声嘶力竭、妆花了一片的女人是小初。

认出是小初，完全是因为她脚上带着的蓝蝴蝶脚链。

小初崩溃一般坐在地上，整张脸青红交加，认不出人样来。她的一只手腕上系着一根绳子，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同样痛苦不堪，他的脸上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西装前一片凌乱，像是被反复蹂躏过一般。

是宋大全。

宋大全哽咽着低语道：“小初……我他妈是畜生，我对不起你……我他妈是畜生啊！”

小初仰起头，头发朝后垂下，露出纤细的脖子，雪白的脖颈上，同样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那绳子系得很紧，仿佛已经嵌在血肉之中。

再下一秒，鱼冬禧眼前的一切变暗，鱼冬禧脑海中仍旧不停浮现着刚才小初那张惨白、沾满泪痕的脸，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又是什么？

画面一转，鱼冬禧只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绚丽的白光，在朦胧迷茫之际，鱼冬禧隐隐约约听到宋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我先送你离开。”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鱼冬禧发现自己正身处在秋绥为自己安排的那间办公室中，周遭的一切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鱼冬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沙发，赤脚推开门，门外三人同时诧异地看向鱼冬禧。

栾绍博错愕地问道：“冬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进来的？”

鱼冬禧来不及回答这么多，她快步跑向栾绍博，匆忙问道：“距离我离开到现在，大概过去了多久？”

栾绍博看了眼钟表，回答：“半个小时吧，怎么了？”

半个小时，那么也就是说，进入幻想空间以后，对于鱼冬禧来讲，要么就是时间暂停，要么就是两个空间的时间速度并不同步。

如果正常世界是一倍速，那么幻想空间就是二倍速的存在。

“刚才，我去了隔壁部门，然后我和……”鱼冬禧吐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有逻辑地描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隔壁部门管事那位，我们两个一起掉到了幻想空间……不对，我被他拽到了幻想空间，就在刚才，他把我从幻想空间送了出来……”

等等，鱼冬禧忽然发现自己对那位的印象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他记得，他好像被称作什么少爷。

是什么少爷来着？

三人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鱼冬禧，栾绍博咳了几声，打断道：“冬禧啊，你说的这个人是谁？还有，你说你刚才进到幻想空间了？”

“就是隔壁那个欠兮兮的管事的，管猫猫狗狗的那位啊！”鱼冬禧看着几人，快他妈急疯了，她现在真的很想破口大骂！宋玉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生死未卜！

三人面面相觑，栾绍博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他叫什么名字？

鱼冬禧突然卡住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可她能确定的是，对方是绝对存在的，为什么大家都好像不记得他一样？

鱼冬禧来不及多解释，她快步跑下楼，甚至来不及等待电梯，她目标明确，直冲冲朝着隔壁部门跑去，鱼冬禧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喂，你小子……”

屋内除了几只小猫小狗，哪里还有别的身影。

能回答鱼冬禧的，大概只有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