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婆娑河,如今只剩下龟裂的河道,它就像一道旧伤疤刻在辰阳的郊外,也刻在当年为**拜过它的人心里。
干涸的河床裸露着黑褐色的淤泥块和垃圾,在月光下像一片片坑坑洼洼的皮肤。
而对岸,只有“观澜府”工地的探照灯扫过这片河道。
叶萦心就站在这片死亡的河床上,许多年前,当河水还未干涸时,她也曾站在这里和她的丈夫,在同一片河岸。
那时,婆娑河水还在流淌,两岸灯火通明。
就和辰阳许多寻求寄托或只是随俗的男女一样,陈暮牵着她,漫步到这里。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侧脸在月光和灯影下显得格外清俊温文。
陈暮停下脚步,面向河水,声音柔和:“萦心,我们也拜一拜吧。”
旁人看来,这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或许还格外登对的年轻夫妻。
妻子安静,丈夫温柔体贴。
只有叶萦心自己知道,当陈暮说出“拜一拜”时,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凉了一瞬。
他率先对着河水,姿态优雅地微微躬身。
等他做完这一切,陈暮侧过头,发现叶萦心还僵立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温柔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眼神关切,语气充满了爱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关心妻子的好丈夫。
叶萦心只感觉喉咙发紧,赶紧摇了摇头。
陈暮便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无比让人心动,他伸出手,轻轻拉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与他一同跪在了河岸微湿的泥土上。
膝盖接触到地面的冰凉,而后顺着骨骼蔓延上来,到她的心脏。
陈暮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温柔地摩挲,然后,他靠近贴着她的耳廓,用那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低沉嗓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来拜一拜,是要让婆娑河听见我们的愿望……”
他顿了顿,侧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一种让她无处可逃的掌控。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嘛?”
这一刻他的语气虽说是询问,但眼神却是命令。
不等叶萦心回答——陈暮知道她不敢,也不能在此时反驳。
他早已转回头,面向波光粼粼的河面,用虔诚的语调,清晰地念诵:
“婆娑河啊,请保佑我与萦心,永世相爱,永不分离。”
每一个字,都像针深深扎进叶萦心的心口上,让她呼吸困难。
周围或许还有别的恋人也在许愿,空气中弥漫着浪漫的气息。
可对叶萦心而言,这流水声是他的诅咒,她跪在那里,在他营造的这片“深情”牢笼里,感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窒息般的绝望。
“萦心……该你了。”陈暮的声音响起。
叶萦心看向陈暮那种笑盈盈的脸,缓慢地将嘴角提上去,整个面部抽搐着挤出一丝羞怯的微笑。
“婆娑河啊……保佑我和阿暮,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一刻,她恨透了这条河,恨透了这虚假的仪式,更恨透了身边这个用最温柔的姿态,将她拖入地狱的男人。
冰冷的恨意如同这干涸河床下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叶萦心猛地从回忆中抽离,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
她低头看着自己此刻沾满污泥的双手,看着脚下龟裂的土地。
“永不分离……”她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和复仇快意的扭曲表情。
“永远?”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河床嘶声低吼,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暮!你和你这条该死的河一样,干了!烂了!”
她抬脚,狠狠踹向脚下的一块硬土,泥土块碎裂飞溅。
叶萦心发了疯似得从挖出河道底一大团黑泥,粗暴地在地上摔打揉捏,塑出一个粗糙的人形泥偶,是她的丈夫,陈暮。
而后抓起旁边一个破旧的颜料罐,将像是凝固血液的颜料,粗暴地地涂抹在泥偶表面。
“你说我们永不分离……你说你的艺术就是我的牢笼……你死了,我为什么没觉得解脱?”
“为什么感觉你还在看着我,连呼吸……都感觉被你掐着脖子!”
她的声音从压抑的质问逐渐变为尖厉的控诉,在干涸的河谷里回荡着。
叶萦心想到什么后猛地抬手,指向河对岸那片灯火通明的“观澜府”。
“还有它们!它们把你最爱的、这条已经死了的河,衬得更像个笑话!它们连这点回忆都要碾碎!”她的眼神怨毒,但随即,一种近乎癫狂的认同感浮现出来。
“不过,干得好。”
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反正这条河和你一样,早就该断流了!连同你那套鬼话,一起干涸烂掉!”
说完这句的下一瞬她又低下头,用沾满腥红颜料的手指,死死扣住泥偶的脖颈,仿佛那就是她丈夫真实的喉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关系,陈暮。真的,没关系。”
“你不想分开,不想烂掉,是吗?你觉得死了就可以永远绑住我,是吗?”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疯狂和专注。
“好。那我就把你从阴曹地府……拖回来。”
而后只见叶萦心的手指猛地用力,在泥偶脖颈上留下深陷的指痕,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神色:
“我要你‘活’过来,这次,轮到我来捏着你了。”
话音未落,她手臂一扬,将那个代表着陈暮的泥偶狠狠扔向干涸河道的最中央。
“嘭”的一声闷响,泥偶在龟裂的土地上翻滚了几圈停住,面朝着昏暗的天空。
叶萦心看着那具泥偶,脸上所有的疯狂瞬间收敛,带着一种扭曲的虔诚。
她缓缓极其郑重地,对着那片死寂的河床,对着那具泥偶,如同多年前被强迫着那样,深深地拜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虚空,仿佛在凝视着那条早已不存在的河流的“灵”,低声祈愿:
“婆娑河啊……你听见了吗?”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嫁给他,那时我懵懂无知,以为那是幸福。”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杀了他,那时我痛苦不堪,以为那是解脱。”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怨恨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
“现在,这是我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愿望——”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出来:
“我要他活过来!把他还给我!我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我当年承受的一切!”
“只差最后一对、再次给我指引吧!只差最后一对,他就能复活!”
瞬间不知道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还是婆娑河真的听见了她的“愿”。
那具被丢弃在河床中央的泥偶,脖颈处的暗红颜料仿佛活了过来,猛地扩散开来。
叶萦心猛地挺直了身体,她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瞳孔深处仿佛倒映出了两条红线。
“找到了……”她喃喃自语,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被一种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叶萦心伸出颤抖着沾满泥泞的手,遥遥指向那两条红线的尽头,指向城市里所在的方向。
而后下一刻她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和当年一样露出更狰狞的笑容。
“原来……你们就是答案。”
────
“呃!”
十大家内,裴送青他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毫无预兆地闷哼一声,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手腕,眉头瞬间拧紧。
一种盯上的悚然感以及恶心感,让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江衍之和解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送青,你叫我们过来是……”江衍之话说到一半,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不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裴送青缓缓放下按着胸口的手,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和。
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峻,但眼底残留的寒意依旧未散。
“没事。”他声音有些沙哑,走到书桌后坐下,示意他们也坐。
解芒打量着他还未完全恢复的脸色,若有所思,随口接上了江衍之之前被打断的话头:“这么晚急着叫我们过来,总不会是为了喝茶吧?还是说……”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了然的调侃:
“跟之前现场的事有关?我和衍之下车就没找到你人影,我去‘请’辜月,结果人没请到,倒把自己挤丢了。你该不会……是单独去找她了吧?”
裴送青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响。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在江衍之和解芒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带着沉重复杂的情绪都。
“我叫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讲一些事。关于她,也关于我……”
裴送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过去里艰难剥离出来的一样。
他微微停顿,似乎需要积蓄力量,才足以掀开那回忆里的血色帷幕。
“关于十年前,我父母死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宝子们前两天没有更新是要压字数(不然上不了榜,没曝光[可怜]),也是完成榜单的15000字。
有榜随榜更,也就是榜单要求多少字更新多少字,无榜单就隔日更[比心]
今天是第二个榜单,开始更新了!连更5天[比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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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婆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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