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潇潇

这小楼处处透着诡异,就像明媚女子的面皮下是一只千年狐,一颦一笑一处一地都不与寻常。

李青棠原以为进到楼里应当是莺歌燕舞春暖花开,可真正到了楼里猛的一个冷颤,头发丝都竖起来。

李青棠虚挡住竹溪,问:“竹溪娘子,咱这是清江馆?”

竹溪欠身道:“大人为何如此发问?此处正是清江馆,馆中尚有四十三名姐妹,大人若是不信奴可将她们唤出来一一拜见大人。”

“不必不必,我只是来找文潇馆主,不是来消遣的。”李青棠一副“只要我想消遣,我也是可以美人在怀”的模样,“不瞒娘子,清江馆的娘子们我也略有耳闻,文潇馆主这般了得,想必底下娘子们差不到哪里去。”

“大人谬赞,竹溪替姐妹们谢过。”

竹溪从楼外下楼,她们上楼则走的楼内,楼内摆设极其轻简,上好的木头,极佳的做工,绸幔轻轻舞动,与花都宫殿或公主府的珠帘玉幕相教,此地着实有些清寡,实在是花山简朴,李青棠能作为比较的也就花都那些地方了。

“竹溪娘子,有一事我还不曾问过。”

“大人请问。”

“今日知州府设宴,你家馆主为何不曾前去作陪呢?”

“去了,闻知大人不在车架之中,知州府乱作一团,又闻知下面的人说在城边遇见一女子,气度样貌都像极大人,故而先回馆中。”是了,这声音才是清江馆馆主文潇,不卑不亢,起伏有度,有礼有节,“奴,清江馆馆主文潇,见过李院正,院正远道而来辛苦了。”

其中一间屋内走出来一女子,白色长裙,绣以国色天香,褐色外氅,腰间双缕丝绦,坠的是白玉环。在李青棠看来,她的容貌并非上乘,没有芊蓉的媚,没有竹溪的厉,反倒亲和像个寻常女子,不曾有名或利,也不曾牵扯任何官员。

竹溪欠身:“馆主,李大人到,竹溪先行退下。”

“去请大夫,瞧一瞧房亮他们的伤,派人找回房子夏,记住,暗中前去,不可惊动知州府。”

“是。”

“馆主,贸然前来,敬请见谅。”李青棠素来有礼,不论对谁。

文潇朝着李青棠欠身问安:“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微服私访只在陈州,不曾说要来我的清江馆,是我的人层层落落请大人前来,期间还动起干戈,未伤大人已经是万幸,何来贸然一说。”

“大人请往屋内叙话。”

小屋满是淡紫色,正中一张八仙桌,摆开四把交椅,却不像是总有人坐。墙上张贴着花好月圆四个大字,笔触有大家风范,至于是哪个大家,李青棠记不得了,总归是她囫囵吞枣在老师那里瞧见过……

“大人请坐。”

李青棠点头落座。

“馆主此处真是分外别致。”

文潇给李青棠倒水,闻言道:“大人是在说楼下楼外过于轻简了吧。大人请。”

“多谢。”

李青棠并未想多在此处耽搁,既是意料之外,那便要尽最大可能缩减时间:“馆主是说房亮是你的人?”

“大人在问罪?”文潇不答反问。

“不,是在问询,此处并非朝堂衙门,没有问罪一说。”

“那大人还是觉得我等有罪。”

“这个嘛,要看怎么说,毕竟我是来查曹知州的。可若是房亮是你的人,他骂骂咧咧说了曹知州许多不堪,我就又想不通了。”

“想不通什么?想不通我明明应该是曹知州的人,我的人却为什么要说曹知州的不堪?”

“看上去应当是这样。”

“实际上呢?”

“愿闻其详。”

文潇肩上的披帛滑落臂弯,叫李青棠想起她曾去过的春香楼,那是一座十足十的秦楼楚馆,姹紫嫣红,莺歌燕舞,胭脂口脂,香浓旖旎,那里的头牌“赛公子”是她的好友,细腰纤纤一握,弱不禁风。

“赛公子”说凡是烟花巷的人,不论什么出身什么地位,只要是有人点了牌子,那就有了羁绊,这羁绊总会影响些什么,人生或是际遇。

而这样的人中凡是能混出来的,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靠山。

“曹度这个人是个实打实的畜生。”文潇一语定音,“大人应当许多疑惑,外人口中的我,是曹度府中常客,实际上呢,奴只是一个楚馆歌姬,登不得大雅之堂。”

“依文馆主如今的地位和名望,登不登大雅之堂不过只差一个户籍簿子而已,曹知州的座上宾,名震天下的清江馆馆主,花都百月楼重金聘请的贵客,文馆主当真在意这些吗?”

“在意不在意都是一句话,奴说奴在意或者不在意,大人都无从考证,就像曹度是不是畜生,奴空口白话,大人一样无处考证。”文潇话落下,忽而又起,“大人可信这话?”

“什么话?禽兽之言?”

文潇举起杯盏敬李青棠,李青棠的目光从文潇脸上滑落到文潇举起的杯盏上,停留片刻,说道:“本官是二品官,此刻若是站朝也当在前位,况本官任职鉴议院,本为百官表率,言辞行止总要合适,不曾见过曹知州其人,不可评判。”

“不好评判?”文潇笑了,“大人二八年华回宫,第二年便以四字封号开府,皇上一道圣旨,您又高调登临鉴议院院正,这个位置从未高至二品,一时之间风光无限。从前万方有罪,帝王储君一力担,如今天下之罪,或归于大人。两个月,山河变色,朝局动荡,若说天底下谁最有资格评判这些官员,大人,也就您了,您可是皇上御选的一把好刀。”

“啧,文馆主这嘴真厉害。”李青棠依旧没接那盏茶,文潇见状也放下了:“大人过誉,奴不过是知道大人不会生气罢了。知道大人谨慎,奴少说这些话,不过大人放心,奴这清江馆静的很,什么话都不会穿出去。”

“你馆中那么多娘子,馆主真就放心?”

“放心,奴的娘子们都放心,大人不放心咱不说就是了。”

李青棠摆手道:“无妨,无妨,馆主大可说,我不计较这些。”

文潇又将那盏茶端起来,敬上去:“既如此,大人请喝茶。”

“文馆主,这盏茶就非喝不可吗?”李青棠忽然的这么一句,让文潇怔了怔神:“大人?”

“馆主的茶,一而再地递到我的面前,茶香迎面,我闻得,可我此时不渴不饥,不图口腹之欲,馆主呐,你的披帛比这茶更有味道,你竟不知么?”

“披帛……”

“馆主久在樊笼,听说过我,我出身蛮荒,山野之中粗鄙不雅,于贵人们的玩乐我并不太知晓,可我学过医,我来清江馆时也是以医者的身份,你的药下在茶里还是散在披帛里,我一闻便知,我不知你意,也不敢深信。芊蓉娘子曾找过我,以背叛五殿下为筹码进行交换,馆主以为如何?”

未等文潇说话,李青棠继续说:“我以为信不得,五殿下不会任由芊蓉娘子来告诉我所谓的真章而丝毫不知,这就意味着假的真不了,过后我曾试探过,试探的结果我就不和馆主多说了。我现在的疑虑是,芊蓉是五殿下的人,却与馆主交好,甚至是馆主的眼线,而馆主与曹知州交好,是曹知州的好友,芊蓉真真假假背叛五殿下,馆主虚虚实实说一些曹知州的不堪之言,我如今什么都不信了。”

文潇手里的茶盏应声落于桌上:“大人心细如发。”

“是命不好活,路不好走,事不好做,与其提心吊胆,不如一棒子打死,谁也不信。”

“也包括您身边那个小哥吗?”

“不,他,我深信之,馆主有所不知,他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加之他身手不凡,所知渊博,我实在实在喜欢的不得了。”

“那我呢?”

李青棠对杜熙的喜欢再次不加掩饰地说出口,屋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脚上的皂靴李青棠很眼熟,不用多想,花都那位又来了。

“此地离花都可实在不近,杜指挥使又奉了什么命,这难道不算是玩忽职守?”李青棠起身的同时这般说道,“几日不见,杜指挥使,别来无恙。”

“我若不来,怕不是过两日我的夫人未必是我的夫人了。”

杜寒英穿一身黑,黑的俊俏,黑的英气逼人,就是这说话的语调多多少少有些矫情,以至于杜熙出现在杜寒英身后时,吓得险些跌出去:“公子……”

“我说的玩笑话,你当没听到。”

李青棠:“……”

杜熙:“……”

一家三口和睦的不得了,无人见文潇脸色难看。

杜寒英进屋后杜熙也进屋,进而掩上屋门。

“文馆主,久仰大名。”杜寒英不动声色挪动到李青棠身前,“我告假三日休沐,京中无事,来此逛逛。”

李青棠不由得发问:“这么远,你只是来逛逛?”

“只是逛逛。”

李青棠不言,从兜里摸出两粒药分别塞进杜寒英和杜熙口中,扭脸看见文潇脸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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