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宁立殊并没有喝醉。
身为苟且求生的傀儡皇帝,他向来很有分寸,最明白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从不让情感冲昏理智。
可是在那天,他确实冲动了。
但不管换了谁来,当看到爱人在偌大灾害前,义无反顾豁出性命,就为了保护自己时,都会情不自禁为之动容。
贺星寰是真的爱他!用生命爱他!
正因如此,即便气恼于对方的某些言行,待到人散独处后,宁立殊回想白天发生的所有事,终是渐渐消了气。
泛上心头的仍是甜蜜与担忧。
甜蜜于自己与皇后的两情相悦。
担忧于贺星寰的奋不顾身。
哪怕再喜欢,作为未来丈夫,宁立殊还是希望贺星寰能多相信他一点。
相信他的爱意,相信他会快速成长,具备足够的能力,可以与首丘星盗团长并肩作战。
所以,希望下次处于险境时,不要再将他决绝抛下,独自面对危险。
他们会是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彼此最坚定的盟友。
也会是最好的爱人。
于是宁立殊喝了点酒,借酒壮胆,微醺着找上门,准备彻底挑明关系,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然后推心置腹地说些体己话,认真表明心意。
要是情到浓处,贺星寰借机让他留宿……
倒也……如果不动手动脚的话……也不是不行……
未曾料到,计划不如变化,话没说完,他突然就醉倒在对方怀里。
紧接着眨个眼的工夫,竟然就到了梦境世界中。
真是的……
他的酒量有这么差吗?
起初,宁立殊没有多想,晕晕乎乎往床上一躺,心里兀自羞涩而甜蜜,想着自己与贺星寰的第一次牵手体验。
男人的手很大,温度有些烫。掌心比想象中来得糙,指节也粗。虎口处那枚枪茧硬邦邦的,把他磨得有点疼,其间又夹杂着陌生的刺痒感。
只是牵个手都感觉疼了,那如果……
宁立殊脸红红地埋低了头。
不过,他很快挥散了那些难以言说的绮念。
比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受,宁立殊反而更在意对方手背上的旧伤,还有靠近时看到的眼角疤痕。
受伤的时候,贺星寰肯定很疼吧?
在止不住的怜惜心绪中,宁立殊慢慢睡熟了。
按照宁立殊的想法,他以为再次醒来后,就会像之前每次经历的那样,自然而然回到现实。
没想到,情况变了。
毫无防备的他忽然被困在梦境世界里,无从脱离。
一天、两天、三天……
困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对时间流速逐渐麻木,宁立殊想尽所有办法,依然无法离开这一神秘空间。
然而,就算到了这种境地,种种可疑迹象的矛头都指向贺星寰,宁立殊仍然拒绝相信。
贺星寰爱他,所以绝对不会害他。
肯定还有其他没现身的存在!那个人才是幕后的真正主使!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尝试自救,同时不放弃等待,等现实世界中的皇后发现能力失控,带他离开。
就这样,秉承着坚定信念,宁立殊苦苦等待,总算如愿等到爱人出现。
可是……
爱人的反应似乎略显奇怪?
先用充满警惕的口吻问他是谁,之后,语气又变得格外冰冷,仿佛和他隔着深仇大恨。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
见布丁鼠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想利用自己对毛茸茸的偏爱,试图萌混过关,贺星寰不由得怒从心起,声音愈发冰冷。
“宁立殊阁下,请说吧,就当作对失败者的怜悯。”
“尽管放心,我不是那么不体面的人,会保持应有的冷静。”
“所以,请告诉我,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探明白了我的身份,然后布下这么精彩的圈套?”
布丁鼠眨巴圆溜溜的绿豆眼,歪着脑袋,头上那根金黄呆毛晃了晃,完全是一副懵掉了的模样。
【栗苏】:……你的,身份?
这人真是恬不知耻,居然还在装傻。
贺星寰心中冷笑不止,隐秘的怒火继续往上蹿升。
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的平静。
贺星寰坐在床边,余光瞥过皇帝沉睡的面孔,手中不断抛掷着锋锐匕首。
“没错。”匕首脱手,抛向半空。
“陛下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有钱,所以蓄意靠近?”匕身急速旋转,成为一个危险的焦点。
“然后发现了道具能转换成现实物资的秘密,于是态度变得亲近,希望我能大方给出更多资源。”闪着寒光的匕尖笔直下坠。
“证据就是你发放给灾民的特效药,还有手里的那把剑,都是从我这里拿的,不是吗?”空气被划破,声响尖锐而急促,匕尖精准刺向双眼紧闭的金发青年。
“铮——”
在匕首即将碰到青年衣角前,贺星寰猛地挥臂,将其狠狠击飞。
出鞘的利刃斜飞出去,深深没入床板,只留一截尾柄在外,如同颤动的凶兽,发出剧烈嗡鸣。
贺星寰坐在床头,胸口随之起伏不定,方才挥开匕首的手同样在颤抖。
他将手紧攥成拳,垂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缓缓抬起眼,目光从没入床板的匕首处移开,重新投向画面中的布丁鼠。
此刻,他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被强行压制的、滚烫灼人的怒火。
“是,或者,不是!回答我!”
【栗苏】:…………
画面中的布丁鼠瞪大眼睛,仿佛努力消化了一些事实,同时面临着某个艰难抉择。
过了许久,才缓慢做出回应。
【栗苏】:贺星寰,你先不要激动。
【栗苏】:我承认,刚开始接近你,的确是为了拿资源。可是……
哈!
宁立殊承认了!果然承认了!
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终是破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滔天怒火。盛怒之下,贺星寰只觉得一阵窒息,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再从头部炸开,咆哮着冲向四肢百骸,最后在心口汇聚,轰然沸腾。
他被宁立殊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彻底引爆了。
“可是什么?”
贺星寰的视野急剧收缩,视线变得模糊发黑。他做着深呼吸,毫无征兆抬高声调。
“宁立殊,我问你,可是什么!??难道你骗了钱,骗了资源,又骗了我的……”
说到这里,贺星寰略一停顿,把到了嘴边的“感情”两个字生生咽下去。
接着,愈发气急败坏发起质问:“骗了这么多东西,事到如今,还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吗?”
“宁立殊,耍我好玩吗!看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你牵着鼻子走,有意思吗!?”
听着贺星寰连珠炮似的质问,布丁鼠手足无措,爪子左边抬一下,右边点一点,局促地交换着重心。
【栗苏】:不是的……不是的……
【栗苏】:贺星寰,不,主人……
【栗苏】:你真的误会了!听我解释好不好?
听着熟悉称呼,深感物是人非。尽管很不想面对,但贺星寰的眼泪确实越流越凶。
明明他根本不喜欢宁立殊,根本不在乎被视作家人的栗苏背刺。
也绝无可能因此感到悲痛。
向来没心没肺的星盗头目深以为耻,咬紧牙关,坚决不让话语存在任何出卖情绪的可能。
他一字一顿道:“行啊,解释。”
继续编吧。
让他听听看,事到如今,宁立殊还能找出怎样离谱的借口。
而宁立殊之后说的话,果不其然荒谬到了极点。
【栗苏】:起初假装亲近你,是因为发现资源能转换到现实使用。这件事,你没有说错。
【栗苏】:可是,后来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感受到了你的心意,所以换了想法,希望跟你好好相处。
【栗苏】:主人,你相信我,我真的很在乎你!
一颗圆圆的、亮晶晶的水珠蓦然滚落,在布丁鼠金黄的皮毛上洇开深色小点。
布丁鼠看上去同样难过极了,却还是竭力稳住情绪,平静陈述。
但贺星寰已经不敢信了。
不敢信对方利用软萌布丁鼠皮套做出的一举一动,不敢信对方扮演柔弱可欺说出的一言一行。
贺星寰只觉得,宁立殊不愧是长袖善舞的政客,在这种境地下,还有心情跟他打感情牌。
不过,想来也是。
要不是确信掌握了感情软肋,认为此事已经十拿九稳,能将他轻松拿捏,又怎么可能突然自曝身份呢?
他用力闭了闭眼,选择继续戳破对方的伪善面孔。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为什么一直放任我送东西,从来不阻止?”
“如果真的把我当朋友,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布丁鼠愣住了。
【栗苏】:朋、朋友!!?
【栗苏】:你把我当朋友吗?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接受你的礼物,是因为我……我以为……以为……
“以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贺星寰冷眼等着下文,却始终没等到,唯见布丁鼠渐渐收了声,不知所措地、怯怯地望着他。
他忍不住发出讥笑。
既是笑宁立殊,连像样的谎言都懒得编。
也是笑自己,自作多情地把栗苏当成家人养育,结果在栗苏心里,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怎么?说不下去了?”
贺星寰没有看掌机,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语速快到不留喘息余地。
“也对,我这个名声烂到发脓、脾气差还自大的星盗,哪里配做皇帝陛下的朋友?在你眼里,我大概很可笑吧?”
“宁立殊,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随叫随到的仆人?卑微讨好的奴隶?还是一个……永远供你取用吸血的冤大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亮出身份?一直扮成布丁鼠骗我,难道不可以吗!!?”
那些浓烈炙热到极点的字句,在脱口而出时,连贺星寰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哈,真是可笑啊。
在贺星寰的试想中,他猜测了无数种宁立殊可能出现的反应。
说不定会装模作样温和解释,说不定会慌里慌张地反驳,更有甚者,干脆仗着过去的羁绊,完全不说明了,就站在原地欣赏他的崩溃。
结果,宁立殊的的反应完全超出了所有意料。
听到这段话,流泪的动作一顿,当即抬起湿漉漉的眼,露出迷茫表情。
【栗苏】:……什么叫,我扮成布丁鼠骗你?
【栗苏】:这件事为什么会和布丁鼠有关系?
滑跪,下章回收文案的放狠话环节
本来以为这章小情侣能吵完架的,结果没写完,不好意思米娜桑[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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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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