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长庭今天心情不错,但听见秘书说委员会的监察部把议庭昨天的处罚决定驳回的时候,心情就不好了。
他嘴角一抽,要不是手被石膏裹着,这会儿就拍桌而起了。
再看黎师,听了这事儿倒是淡定得很,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谈长庭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不是,我没记错的话监察部和议庭是平级吧?它有什么资格驳回我的处罚决定!”
秘书解释:“的确是平级,但当初设置议庭的时候,为了防止权力滥用的情况,实行了两位监督相互制约制度。如果监察部和议庭有其中一方觉得另一方的决议、提案等不合规制,可以予以否决。”
“等等。”谈长庭举起他的石膏爪子,忽然间福至心灵:“也就是说,他可以否决我,那我也可以否决他呀!”
黎师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脑子转得还挺快。
秘书点头:“是这样的没错。”
谈长庭笑了,把文件推给秘书,说:“你去写个文件,送到监察部,就说我驳回了监察部驳回议庭处罚决定的决定。”
有点拗口。
但秘书一下就懂了,微笑着接过文件:“好的庭长。还有给您安排的几个助理,工位都安排在了办公室外面,您一出门就能看见他们。这样您以后再出门的时候,可以带上他们。”
谈长庭对她笑笑:“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等秘书走了,谈长庭起身,哒哒哒地跑到黎师办公桌前,气愤道:“老师!他们太过分了!”
黎师:“早就料到了,那帮老家伙在委员会扎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谈长庭不解:“监察部是不是跟委员会一伙儿的?”
黎师摇头:“不是,他们只是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
“那要怎么办?”谈长庭道,“这么一直互相否决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跟监察部扯皮,不做其他事了吧。”
黎师笑笑,对他说:“你知道监察部的部长是谁吗?”
谈长庭:“好像是叫纪康?”
“没错。”黎师说,“纪康,早期联盟建国功勋之一纪廉的后代,跟你一样,是个beta。”
谈长庭挠头,“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不妨碍我们?”
“这个简单。”黎师一笑:“我们去监察部,跟他们‘交流’一下。”
谈长庭和黎师带着几个助理,登上了监察部的大门。
其实就在他们楼下。
监察部的工作氛围要比委员会要好一些,高层领导都兢兢业业守在自己岗位上,没有玩忽职守,更没有滥用私权。
联盟之所以能苟延残喘,一是靠陆泽领导的联盟军团,二是纪康领导的监察部。
虽然监察部没有办法完全肃清委员会的**,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联盟的衰败。
就是不知道他们再这样放任下去,联盟又能撑多久。
议庭的到访很突然,监察部秘书处的人看到他们,连忙起身迎接,然后让人通知了部长。
纪康让人把他们带到了会客室,没多久就到了。
他长了一张威严的国字脸,穿着黑色的夹克,夹克是监察部统一分配的,胸前绣着监察部的徽章和名称。
他在谈长庭和黎师对面坐下,说:“两位是为了那张驳回决定来的?”
“那只是小问题。”黎师说,“今天我们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纪部长。”
纪康看着黎师,静默片刻,忽然道:“你很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
黎师对他的感情牌无动于衷:“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事情。”
纪康笑了,中年人的嗓音沉稳,问他:“那你想要跟我讨论什么?”
黎师:“讨论监察部究竟是联盟的监察部,还是委员会的监察部。”
纪康神色未变,问:“这话怎么说?”
“昨天只不过是一次很小的突击检查。”黎师道,“你知道委员会有多少人玩忽职守、不务正业吗?无论从哪项条例来说,他们都应该接受处罚。”
“我知道。”纪康神色如常,“我也不是不同意你们罚,但停职的处罚太重,而且委员会一共十二位委员,你们一下停职了十个,这会造成委员会运行停滞的。”
谈长庭一直在旁边听着,听见纪康这话,实在没忍住嗤笑了声:“没有他们运行得会更顺畅。”
纪康这才把目光放到坐在黎师身边的那个beta身上,说:“这位是庭长先生?”
谈长庭没好气但有礼貌地朝他伸出右手,说:“你好,我是谈长庭。”
纪康看了眼他被石膏裹成橄榄球的手,静默两秒,然后一本正经地握了上去,说:“你好,纪康。”
他松开谈长庭的石膏手,调笑了句:“谈庭长很敬业啊。”
谈长庭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不想跟他说话。
黎师又问:“你现在为委员会做事了?”
纪康摇头:“当然没有。”
谈长庭纳闷:“那你干什么要维护他们?他们不干好事也不干正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把他们换了不是正好吗?”
纪康没说好不好,只是问他:“那把他们换掉以后呢,提拔新人,提拔谁?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谈长庭挠头,看向黎师。
“温水煮青蛙是不行的。”黎师说,“革命需要鲜血染旗,才能唤醒人们的斗志。”
纪康不赞同:“现在联盟局势稳定,并不需要这么激进的方式。”
谈长庭又笑了,刚要开口,就听黎师抢先道:“局势稳定?你是指你们的官位稳定吗?你们高高在上久了,每天坐在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根本看不到底下的人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流落街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有些人为了生存甚至卖儿卖女、抢劫偷盗。”
谈长庭挺直的腰塌了下去。
纪康也没生气,只是劝告他:“议庭的设置,无疑已经是对委员会的一种威慑了,你们不必操之过急。”
“还不够。”黎师看着他,“这种程度的震慑太轻了,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纪康叹气:“停职是暂时不行的,一个两个就算了,一下停十个,相当于联盟大换血,搞不好会出问题的。”
“那就先停一两个吧。”黎师没有丝毫犹豫,退而求其次地开口:“就先从最**的那几个开始。”
话风转得太快。
谈长庭懵了:“?”
“……”纪康表情复杂,“你,你怎么……”
“我知道纪叔为难。”黎师再退让一步,说:“那就先从我们家开始吧。”
“……”纪康无语,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
谈长庭迷迷糊糊的,跟着黎师来,又跟着黎师走。
回到议庭办公室后,他疑惑地问黎师:“老师为什么要对自己家下手?不先对付那个耿元白吗?他最嚣张。”
黎师笑了声,说:“我的私心而已,就是想落井下石。而且耿元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然当年……”
他顿了顿,心道:不然当年他跟陆泽也不会因为要不要处置耿元白吵架绝交了好多年。
黎师坐在办公桌内,看着瘫在沙发上的谈长庭,说:“我给你讲讲联盟的历史吧。”
谈长庭乖乖点头:“好啊。”
“在联盟国建立之前,这片土地是由一个奴隶制的帝国统治的。在那个帝国里,alpha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地位,beta是低一等的平民,omega是被奴役的奴隶。”
谈长庭大胆发言:“我感觉现在跟那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黎师笑了,继续说:“后来omega们受够了这种压迫。他们联合了同样被压迫的beta,爆发了革命,将帝国皇帝推翻,建立起了古奥联众合盟国,也就是现在的联盟。”
谈长庭第一次听说:“联盟的创始人是一群omega和beta?可是历史书上……”
黎师哼了一声:“历史书上把大部分功绩都归到了alpha身上,最初的委员会中,alpha的数量占到了三分之二。但实际上,也许革命里有alpha存在,但omega和beta一定是占主力的。”
黎师说:“而最终联盟委员会的建立,击溃了先辈们不畏生死为omega和beta抢来的权力和地位。委员会的那群alpha从一开始就没想让omega和beta占据统治地位。你知道古奥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谈长庭摇头。
黎师又道:“它是在那场革命里第一位牺牲的omega的名字。她当时作为皇帝的性·奴,在床上行刺了皇帝,但失败了。皇帝把她当众凌迟,彻底激发了底层人民的反动情绪。”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omega。”黎师说,“她一直努力让联盟的话语权回到omega和beta手里,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静了静,低声道:“败在了信任的另一半手里。”
谈长庭摸摸鼻子,说:“昨天将军跟我讲过一些老师的事情。”
黎师挑眉,笑问:“他跟你说我什么了?”
谈长庭嘿嘿一笑:“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一些老师过去的事情。让我感觉更了解老师了。”
“咳咳!”
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做作的咳声。
谈长庭扭头一看,眼神一亮,站起来跑过去:“秦叔!”
“你怎么来了?”
秦叔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说:“来给你送饭。担心你在这里吃不习惯,本来昨天就想给你送的,但被你拒绝了。但今天你拒绝也不行。”
谈长庭嘿嘿笑,他是怕太麻烦老人家,但是吃到秦叔送的饭,他还是很开心的。
他看看手里的饭盒,又看看黎师,问:“那老师呢?”
黎师笑着:“我可以去吃食堂,我又不是孕夫。”
谈长庭被调侃了,微微噘嘴,抱着饭盒去自己办公桌区吃饭了,
秦叔给他做了汤饭,拿着勺子坐在他旁边喂他。
谈长庭被他照顾得像个没手的小娃娃,虽然他现在确实没手。
黎师嘴角微勾着,静静看着那一老一少,目光却逐渐悲伤起来。
谈长庭对眼神有些敏锐,他转头去看,却见老师已经起身出门。
应该是去食堂吃饭了。
“今天上午都做什么了?”秦叔跟他闲聊。
“我们今天去监察部了。”谈长庭说,“但说实话,我感觉在这里跟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我都派不上用场。这里有老师和秘书他们,根本用不上我。”
秦叔笑着:“那你可以趁他们都在工作的时候出去玩。”
“这不好吧。”谈长庭道,“昨天还用玩忽职守的名义去委员会耀武扬威了一把,这总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秦叔觉得无所谓,“将军让你来上班,本来就是怕你在家里待着无聊发闷,才让你出来有点事做的。你有没有好好工作,根本无所谓。”
谈长庭挠脸,说:“可老师说,将军是为了锻炼我。”
“……”秦叔沉默。
“……”谈长庭脸色木然,“秦叔,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秦叔想了想,委婉道:“你觉得你适合这种弯弯绕绕的工作吗?”
“……”谈长庭脑子一抽,“你是不是也想说我脑子直直的?”
秦叔:“……你竟然也觉得脑子直直的不是好话。”
“……”谈长庭心虚,毕竟他早上才说了陆泽脑子直直的。
他有些挫败:“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我16岁就参军了,然后一直在打仗,一直到20岁。20岁以后离开军队,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当过兵,能做苦力,可做苦力的生活很拮据,我没法给妹妹好生活。更重要的是,那些人经常不给苦力结工资。”
后来他就到处打架要钱,谁不给他工资他就打谁。有一次得罪了势力大的包工头,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工作。为了能让妹妹吃上饭,他就去偷去抢,为此还进过监狱。
妹妹就是在那段时间生病的。
等他从监狱出来,妹妹已经快病死了。
如果不是邻居阿姨心善,经常给妹妹送吃的,妹妹根本活不到他出狱。
秦叔摸摸他的头,慈祥地笑着:“你跟小泽一样,你们属于战场。”
谈长庭:“可我不喜欢战场,战场总是死亡。”
“其实小泽也不喜欢。”秦叔道,“但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无论你喜不喜欢,无论你想不想做。”
注定是无法逃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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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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