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什么都没说？没有胡言乱语？”

“除了几次睡梦中，无意识的陛下两字外，再无其它。小秋，他真的是通敌虫族的嫌疑人吗？”

对于兄弟，江小七一向保持绝对的信任。

不知为何，四天时间里，这已经是江小七第二次质疑自己好兄弟的说辞。

“一个小时后，把人转到白室，熬鹰。”

“小秋，你这么做，会逼疯一个人。”

“他通敌虫族，罪有应得。”

一字一顿，好似连小秋在用自己的话，欺骗自己，一次一次加固自己对‘事实’的认知。

人，最怕自己骗自己。

微弱的光线从门外洒落，南风疲惫的望向逆光走来的青年。

江小七，日记本里多次提到的……朋友。

玫瑰悄悄从袖口探出小脑袋，似隐藏在黑暗缝隙中的细小毒蛇，伺机而动。

“吃下去。”

唇瓣抵着小小一颗，南风下意识张嘴，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

奶糖吗？

已经亮出倒刺的枝蔓，再一次止步，因为主人第二次的心软，退回。

与绝对的黑暗不同，白屋似乎更显友好。

充足如白日的光线，宽敞的房间，床铺、甚至还有馒头与饮用水。

在江小七放下餐盘时，南风突然笑了笑，似乎从走神与迷茫混沌中，恢复过来。

他记起一种审讯方法，与现在的环境格外符合。

“你们想熬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果你真的与虫族合作，最好快点说出，一枪击毙，总比受刑要来得好。”

美色是真的误国，不是吗？

江小七说完这句劝告的话，立刻后悔。

这话，不应该从他这位审问人员嘴里说出。

整个屋子播放着持续不停的嗡嗡声，说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像是足以激发人们潜意识的声音。

南风很克制的吃了半个馒头，三分之一的饮用水。

没有其它颜色，没有绝对黑暗，周身的安全感正在快速减退。

熬鹰，要如何做？

不眠不休，看谁笑到最后。

但这里，他们只要你精神崩溃，而不是驯服。

昏昏欲睡时，回荡在室内的声音，会突然嘈杂起来，惊得人瞬间清醒。

反反复复，南风只能通过江小七定时从小窗口送来的食物，判断……不，不对，时间有误。

打量面前六份餐食，南风下意识去同步玫瑰视角。

果然，他们还打算借着食物，影响自己对于时间的观念。

“他，开始不行了。”

连小秋计算时间，心里对于南风的心理状态给予最高评价。

黑屋四天，白屋过去31小时，才出现不对的地方。

无人能瞧见，白色的屋里凭空出现一滴滴红色液体。

滴答滴答！

黏稠的红色液体，从天花板落下，越来越多，整片空间都在下红色的雨。

红色，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明艳的红，是热情阳光；但过多的红色，只会是死亡恐惧与杀戮。

血泊中，探出一只只手，它们在试图把创造它们的祂，拖入深渊。

蜷缩在床上，南风压制住自己，不去看。

手越伸越长，手腕、手臂、肩膀然后是一个个高大的红色人影。???

它们齐齐化出五官，嘴巴一张一合。

“杀了他们！”

“都杀了。”

“杀出去。”

宛如，回到第一次屠杀人的噩梦中，死去者围拢而上，试图把他拖入泥泞不堪的深渊。???

?? 一巴掌拍在床上，南风赤目欲裂，没有被蛊惑，反而胸腔里的怒火，越烧越盛。

“离开。”

怒呵声，爆开！

如雷霆，轰然炸响。

一切邪祟，四散逃亡。

通过收音，江小七、连小秋明显听到南风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粗重。

随后，爆发？

就一句？

目光对上，连小秋皱眉。

“正常人，会精神崩溃、自言自语，脾气不好的；更会动手动脚、怒骂不止；多疑胆小的，甚至会幻想出怪物。”

刚刚，明明已经有精神不对、情绪波动起伏的变化，为什么，在一句‘离开’后，能再次平静下来。

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

“或许，饮用水与食物里的药粉，给再添些量。”

江小七陡然皱起眉，第三次询问自己的好兄弟。

“他真的通敌虫族了？”

“是的。”

对上好兄弟坚定的眼眸，江小七沉默片刻，点头。

“我知道了。”

乌黑的眸中，印着屏幕上那道纤细的身影，这一次，再无之前的迟疑与犹豫。

三次，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不会骗自己三次。

他们俩却不知道，南风现在的状态确实很不好。

一直有人在身周，叫喊着——杀了他们！

他不是一个软弱、会精神崩溃到哭泣的人，更不是那些无能快怒的冲动者。

面对绝境，一次又一次，他能冷静的做出最粗暴最疯狂的选择。

要死，大家一起死。

可这一次，不行。

江小七！自己在日记里写了，他们是要护着的人，不能杀。

操控皇宫里的玫瑰，通过杀人，快速生长来救自己，到那时候，除了远在外界的陛下，便是他也阻止不了帝都被血洗。

用玫瑰自杀……这里可是军部，玫瑰肆意发疯的生长，与上一个决定，又有什么区别？

好像有两个人，一个疯狂的叫嚣——杀了所有人，出去！

一个冷静到可怕，告诉自己——这里是帝都，是陛下的家，不能破坏。

喝着再一次送来的水，南风皱起眉，在嘈杂中丢下水杯，转身面对白色的墙面。

水，有问题。

不！从一开始食物与水，还有一直播放的声音都有问题，依照他的精神状况，不可能如此亢奋与焦躁。

还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光洁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墙面，少年双肩耸动，试图压下心头的烦躁。

“杀出去。”

“别怕。”

“他们都死了，你就安全了。”

“杀了他们。”

“就像你杀了我们一般。”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无数人正在快速靠近自己。

那一张张看不清面孔的人影，正在快速靠近。

深呼吸，再呼吸。

南风转身，目光从发梢间透出，直直落在红色人影上。

满目的红，夺目而让人讨厌。

“离开。”

悬挂在深渊之上的绳索，纤细却坚韧，有一人，走在其上，却沉稳冷静，如履平地。

命令般的语气，似乎不是在警告幻象，而是警告活人。

“明明精神状态不对劲呀，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沉稳？”

连小秋瞧了眼计时器，29小时40分钟。

或许，接下来，需要通过气体来喷洒药剂，真的是费钱。

在知道食物饮水有问题的情况下，南风再渴，也未去碰一下。

按照玫瑰断断续续传来的影像，这应该是自己被关进白屋的第三天早上。

不能通过睡觉的方式撑过去，饥饿感、口渴的感觉格外明显，两只眼睛炽热干涩，很想安安静静睡一觉。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的贪睡吗？

最让南风讨厌的是，那些红色影子越来越多，拥挤在白色的空间里，层层叠叠，挤压得他不得不蜷缩在床上。

72小时一到，江小七开门走入。

播放的噪音瞬间停止。

南风扯开干涸的唇，露出一抹笑。

终于，安静下来。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合目，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

看着瞬间陷入沉睡的少年，江小七伸手打算一把抓起那杂乱的头发，把人提起来。

出手，却也只是抓住人的肩膀，把人提起。

漂亮的人，总是让人不自觉心软。

冰凉湿透的纸张落在脸上，一天多未能进食喝水，南风试图深呼吸，借着吸气的动作，将水分吸入干涸的口腔。

动作才至一半，神智混沌的少年，呼吸被强硬的控制住，逐渐平稳，甚至有意屏住呼吸。

纸张越来越多，厚重的水分紧紧贴在脸上。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水分无孔不入，却让起伏的胸膛越来越干涸炸裂。

雾茫茫的世界，南风好像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背对自己，逐渐远离自己。

陛下！你要去哪里？

陛下！

失落、无助、绝望、迷茫。

被唯一认识之人丢在寒冷的雪地深处，等待他的，只有被冰冷的死神，拖入痛苦深渊。

纸张被掀开，南风不受控制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极度缺氧的大脑得到缓解，从刚才绝望的情绪中爬出来，眼前模糊的景物与人，逐渐清晰。

江小七身边，多了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军官。

连小秋啊。

多么可笑，或许当初自己就应该让面前两个人，死在无脊之地，死在虫族的嘴里。

这些，想要把自己从陛下身边，拖开的混蛋玩意！

南风本人，无论看了多少次，每每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都会被再一次惊艳到。

漂亮到，让人心生怜惜。

“你为何接近陛下？意图为何？”

收起心中的奇怪情绪，连小秋冷声询问。

“哈哈哈哈～”

虚弱沙哑的嗓音，发出意味不明的嘲讽笑声。

南风笑得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军部，还真是一如既往，让人作呕。

“无凭无据，待陛下回来，你们都会死。”

连小秋到底想干什么？南风早已想清楚。

或者说，是那些觉得他碍路的军部大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