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纵横捭阖(六)

玛尔维妮带来的上流社会的八卦只能是奥蒂莉亚的余兴节目。她送走了瘟神一样的妹妹,一转身就又扑到了忙碌的公事上。

教皇现在彻底想要和德国妥协了。这并不是说明他对这个国家多么畏惧,而只是不愿与它发生正面冲突。在教皇眼里,德意志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敌人,一旦与它和解,就可以利用它去对抗法国,或是他最危险的对手——意大利。

因此,新的卡诺莎之行不是奥蒂莉亚去拜访教皇,而是教皇降尊纡贵地接受了奥蒂莉亚的原则——他同意罗马牧师日后要向国家政府进行登记了。相应的,他希望奥蒂莉亚能做出回报,在实际执行《五月法令》时更加松懈一些。

这点简单的要求奥蒂莉亚没理由不同意。她很快点了头,和教皇携手绕过了中央党,自行达成了妥协。而消息滞后的中央党还坚持,除非废除《五月法令》,否则不同意任何妥协条件呢。教皇的这一举动足以令以温德霍斯特为首的领导人震惊,温德霍斯特甚至惊呼出声:

“旷野受击!背后遇袭!”

“教皇怎可以如此弃我们于不顾?”中央党人的脑海里都盘旋着同一个想法,温德霍斯特的考虑甚至更为激进一些:

“或许我该退出政坛了。”

“这可不行!”无论如何这一条其他人不能答应,“宰相现如今又和民族自由党人重修旧好了。显然他又要抛弃掉我们。如果您在这关头一走了之,我们可要怎么办呢?”

其实温德霍斯特也收到了教皇的提醒,声明自己要和奥蒂莉亚修好关系,希望温德霍斯特可以对宰相的种种措施施以支持。温德霍斯特本有些赞同的意思,现在被其他人一说,他又悚然而惊,决定不顾教皇的声言,还是要去反对奥蒂莉亚的种种施为。

不过奥蒂莉亚现在倒也不怎么重视中央党了。她和民族自由党握手言欢后,立即勾着他们和保守派合作,把从前通过的军事法续订成功。然后她眼珠子一转,盯上了之前被她百般打压的社会民主党。当然,讨好这个党派不能简单地走上层路线,拉拢他们的领导人了事。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的领导人都被奥蒂莉亚扔进监狱了。

奥蒂莉亚琢磨着,或许自己可以找一个社会项目,通过完成它,把工人阶层的投票者从社会民主党那里分离出来。这一点她已经考虑了很久了——她要实行社会福利政策和保障制度。就像当年的腓特烈大帝那样,当一个“穷人的国王”。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奥地利人安抚下来。重开三皇同盟的要求现在格外紧迫,奥地利人慑于英国首相格莱斯顿的竞选演说,正在游移不定。那位首相曾在竞选期间激烈攻击奥地利过去的强权政治。奥蒂莉亚于是请奥地利的外交大臣海默尔来与她会谈,探探对方的底。

海默尔倒是很爽快地亮出了底牌,奥地利并不反对和某些君主国合作。但在重建三皇同盟上,他还需要几个前提作保。第一,俄国须得承认奥匈帝国在西巴尔干的霸权;第二,必要时要同意奥匈对塞尔维亚建立保护关系;第三,同意奥匈帝国适当的时候可以合并被占领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及新帕扎尔的赞雅克地区。

奥蒂莉亚确信自己听完这些条件,受到的震动远超玛尔维妮告诉自己,威廉又找了个新情妇时的震惊。俄国人要是能同意这些条件那才是见了鬼了!外交都这么谈的话那就干脆别玩了!奥地利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野心!决不可以让俄国人知道他们的算盘!

她一面打定主意,一面堆着笑容,彬彬有礼地送走海默尔,又派人去请沙布罗夫来会谈。她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觉察到奥地利人的意图,只字不提他们的具体条件,只是拿结盟的前景勾引沙布罗夫,还把对奥地利的义务说得含糊不清:

“我们的利益不容许奥地利遭到毁灭,但奥地利并没有得到不受侵犯的保证。”

这样一来,沙布罗夫自然而然就理解错了,他以为奥蒂莉亚的意思是,德国和奥地利之间并不存在矛头针对俄国的同盟。这让他舒了一口气,可以把德国宰相和解的诚意汇报上去了。

收到消息的俄国人便和奥地利驻圣彼得堡大使卡尔诺基艰苦地谈判去了。奥蒂莉亚可以去和威廉谈谈自己大约有了勾画的福利政策。

“陛下有没有去看过工厂,看看工人们是如何工作的?”这次奥蒂莉亚把比尔也提溜进了宫,美其名曰让他跟着受受教育,但比尔总觉得,自己好像个被母亲拿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的大号玩具娃娃。

“当然没有。”

如果奥蒂莉亚问问士兵的工作环境,威廉能头头是道说出一大篇。但工人的情况,威廉就一无所知了。

“虽然我也没有亲身去过,但我有看过递交的报告,他们的劳动条件着实恶劣,又缺乏法律的保护,很多时候工人只是任凭企业主宰割的羔羊。企业主可以随意解雇工人,制定严厉的厂规。我听说许多工厂中午吃饭的时间非常短,饭后也不容许休息,要立即去工作。星期天的休息时间是不存在的,仍需要上班。有一些危险的行业,譬如有关电力的,还有采矿业和化工业,工人们时常出现伤病和残疾,死亡率也比其他行业高。至少采掘业在过去十年里,死亡率至少上升了1‰。”

奥蒂莉亚的一席话让威廉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起来,他的面上浮起了悲天悯人的神色:“我竟不知他们的工作是如此艰辛。”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些人一旦因为各种原因中断了工作,或是年迈体衰,无法维持生计,就要面临饥肠辘辘的窘境。而且由于法律的空缺,出现工伤事故后,工人和他的家属完全得不到企业的补偿,许多家庭因此走投无路,特别是如果他们还有好几个子女,或是寡妇带着孩子。”

“那……那他们怎么办呢?”比尔怯生生地揪住母亲的衣角,奥蒂莉亚顺势把他拎起来,放在了膝上,拿他在威廉面前比比划划:

“当然是去工厂做工,当女工和童工。童工知道吗?就是和你一样大的小孩子,一般八岁就可以去工作了。到了工厂里可没人管你是不是小孩子,得和大人一样每天干上14个小时,周末和节日照常得上班。女工就更加凄惨了,她们还负有生育的使命。这使得她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比尔顿时被母亲吓得打了个激灵,再不管什么军事训练了,张着手就钻进了威廉的怀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母亲抱去当童工。威廉只好头疼地笨手笨脚地哄着他:

“瞎想什么呢?你母亲可是帝国的宰相,她能让你去当童工吗?”

“体验体验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奥蒂莉亚若有所思,比尔被吓得叽里咕噜,恨不得从威廉的腋下一直躲到背后去:

“妈妈,您千万别打这主意啊!”

“舍不得啦,别担心,”奥蒂莉亚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又和威廉说了起来,“即便妇女儿童的处境如此可怜,他们所挣的工资还是少于男工。工人的工资普遍偏低,导致居住环境更加糟糕。许多人只好租偏僻的房屋,席地而睡。那些房子他们也租不起一整套,无非是大房子被分割成许多小房间,租赁其中一间而已。更穷的人连这也住不起,只好去住东倒西歪的棚屋。”

“真是可怜,”威廉听得心有戚戚焉,甚至还抹了两滴眼泪,“所以你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吗?”

“正是如此,陛下。”说到了正题,奥蒂莉亚精神头十足,“长此以往,工人的辛苦劳动始终不能换来等值的回报,反而生活困窘,缺乏保障,您想想看,这是否会引发强烈的不满?工人不满意,社会是否会产生不稳定因素?这都要提前防范。”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只要给工人劳动权,保证他们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所谓社会主义民主就会成为鸟的空鸣。我们得保障他们的利益。”

奥蒂莉亚富于蛊惑性地靠近君主,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试图把这些话塞进君主的嘴巴里:

“工人有得到保障和救济的权利,陛下,这个政策将是我们政府最好的成果,它明显受到上帝的庇佑。”

“理当排第一的明显是统一德意志嘛。”

在这一点上,威廉有他自己的想法,并且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奥蒂莉亚差点被他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她的态度明显严厉起来,像个一板一眼的教师,在教导愚笨无知的学生:

“陛下,统一这种事并不鲜见啊!哪个国家没实现统一?但如果我们能做出系统的保障性制度,那在世界上可是头一份,我们就是其他国家的样板!”

“这倒也是,”威廉嘟囔着,倒不以奥蒂莉亚的态度为忤。他低头琢磨着,忽然又朝奥蒂莉亚笑笑,“真没看出来,号称‘铁血’的宰相竟然也如普通妇女一样,如此富有同情心和爱心。”

“陛下就省省吧,我要那玩意儿干嘛?”奥蒂莉亚终究没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威廉并不计较,反而更加不可思议:

“不出于爱心,你费力搞这些做什么?”

“陛下真以为国家的和平稳定靠的是爱心?”考虑到威廉对上帝比自己虔诚得多,奥蒂莉亚到底没说出“您是不是还觉得它靠得是上帝”这种不敬之词,她耐着性子和威廉解释,“任何一个有养老金的人,都会比那些没有这样期望的人,要更加感到满足,故而更加容易处理。看看私人仆人同大臣家或者宫廷仆人之间的区别:后者能忍耐更多的东西,因为他可以期盼得到养老金。”

“确实很有道理,”威廉慢吞吞地琢磨着,不断点头的同时,不知自己该为宰相一点女人气没有感到遗憾,还是该感谢她在政治上的敏锐,“那就按你的意思操作吧。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再来与我商议。”

目的达到,奥蒂莉亚长舒了一口气,顺手把比尔从威廉背后捞出来:“走喽,带比尔回家做小童工去喽!”

“救——救命啊!”比尔嗷的一声,终于真情实意地哭出了声。他就知道,跟着母亲进宫,自己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的。

宰相搞出来的社会保障体系还是值得写一写的。虽然在当时基本遭到了一致反对,社会民主党自己都反对,因为觉得这玩意不重要,夺取政治权力比较重要~~

宰相:一群猪队友,没救了~~

比尔哭唧唧:为啥受伤的总是我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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