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觉得，奥蒂莉亚的长子爱上个有夫之妇，逼着他母亲写信给自己，求一道修改法律的御旨，一定是近几年来自己经历过最有趣的笑话了。他笑得几乎岔了气，笑得胡子直抖，要不是顾忌着比尔正看着自己，他八成还要下个“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评语。

“你母亲这一招是真绝啊，就不怕赫伯特那孩子一怒之下和她断绝关系吗？”勉强止住笑的威廉转向比尔，后者仰头望天：

“姐姐和我说了，母亲说，她还有我。”

“这倒也是啊。”威廉琢磨着，若是赫伯特真的不堪大用，为了个女子放弃一切，由比尔继承了奥蒂莉亚的爵位，那自己岂不又省下一笔钱来？由此一想，他恨不得亲自出马，去劝说赫伯特为爱走天涯了。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罢了。真要是做出来，奥蒂莉亚怕不是要打上自己的宫门来。为免自己惹来麻烦，威廉利利索索就同意了奥蒂莉亚的修改意见，半点磕巴都没打。

赫伯特此刻正在房间里大发雷霆。他刚收到了卡罗拉特夫人写来的信，信里凄凄婉婉地叙述了自己的病情，告诉他自己在威尼斯也不能放心休养，因为有人不停顿搅扰到自己：

“那位L先生来拜访了我好几次，拿了封信给我看。信上尽是一些绝情的话，我简直无法向你亲口转述，只是想一想就叫我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我只能勉强向你大略转述一二。总之信中种种，都在叙述你我是多么不般配。我本已不胜悲痛，自觉自己仿佛残花败柳，难与你比肩。信中忽又说到，倘若你我分离，我将得到莫大的好处。我便问L先生，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L先生虽然言辞隐晦，但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潜在含义。他口口声声打着宰相的旗号，意指我若与你分手，可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我本以为这是胡言乱语，欲将它嗤之以鼻，谁知我转而看到了落款，正是宰相殿下的私人银行家布莱希罗德先生。上帝保佑，人人都知道他是德国最富有的人之一，他确实有实力用金钱买下我的自尊，甚至你我的爱情。”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份羞辱。我可以发誓我对你的爱情是真挚的，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我抛弃家庭，抛弃亲族，为的只是与你长相厮守。我认为即使是宰相殿下，也应当理解我的感情。而且高尚如她，是不会采用如此羞辱的手段的。她完全可以和我直接对话。我不相信这样无情的信函是出自她的授意。这定然是布莱希罗德先生为了魅上而私下做出的举动。那位L先生显然是他的代理人。赫伯特，我很害怕，很无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这样下去，我的病是没有指望能好起来的。我只好乞求上帝，希望能在我不久于人世之前见到你一面。”

“布莱希罗德他怎么敢？他居然……居然！”

赫伯特在房间里跳着脚。他其实心里明白，布莱希罗德决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定然是出自自己母亲的授意。只是他有胆量去指责自己的母亲，和她当面对质吗？他不敢，伊丽莎白也不敢。所以她在心里口口声声只说这是布莱希罗德的意思，回避了奥蒂莉亚的真实态度。他们都不敢直面帝国宰相的怒火。

但爱人的书信让赫伯特心碎不已，他总要找个地方宣泄自己的一腔怒火。自己的母亲不能成为目标，那布莱希罗德只能不幸受害。赫伯特几乎是用最恶毒最尖酸最刻薄的词语在一刻不停地咒骂他，直到玛尔维妮遣人来唤他过去时，他才勉强住了嘴。但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狠狠报复布莱希罗德，和他势不两立。在爱人的哭诉下，他已经全然不记得布莱希罗德往日对自己的恭维和讨好了。

“赫伯特，你可知道，皇帝前日批准颁布了新的《长子继承法规》？”玛尔维妮一从腓特烈·卡尔那里得到确定的消息，就将赫伯特叫了来，询问他如何应对。

“是的，我知道了。”赫伯特说起这个就没精打采。威廉大约是出于好意，在批准了法规之后，还专叫人来通知了他一声。赫伯特自然明了这是母亲的意思，但他也无法开口指摘，只能闷闷点点头。

“你母亲只有两套庄园，没什么别的浮财。按照新的规定，你要是娶了那位夫人，就不能继承庄园了，你有考虑过日后的生计吗？要依靠那位夫人的财产？”

玛尔维妮一脸关心。腓特烈·卡尔在她身后猛灌了一口酒：装，这个女人就继续装！明明之前还在兴奋地蹦蹦跳跳，说她姐姐下手实在有俾斯麦家雷厉风行的风范。

“这怎么能行呢？我再如何落魄，也不能依靠女人的财富啊！”赫伯特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玛尔维妮不得不握着他的手，让他镇定一点：

“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许多男人都会娶个有钱的寡妇，好让自己生活好过一些。”

听了这话，赫伯特的心里就更不好过了：“我怎能如此连累她呢？不能为她遮风挡雨，还要为她带来生活的风暴。我知道我现在是一无所有的，没有能力供养我和她的生活。其实这件事并不怎么重要，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在这世上活太久的。”

又来！玛尔维妮差点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亲母子，都擅长上吊抹脖寻死的那一套。如此一来，谁能占得上风，就要看谁能唬住谁了，反正他们两个，没一个真的准备去死的。

“和母亲决裂必定会带来深重的痛苦，它一定会折磨得我早亡。而伊丽莎白的悲伤也会缠绕着我，让我伤感到无法解脱，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活在世上呢？假如我和伊丽莎白结婚不久就死了的话，她连卡罗拉特侯爵约定好要送给她的赡养费都拿不到。那样她更是举步维艰，难以生活了。现在看来，我们的前途真是荆棘密布，乌云重重。”

赫伯特说到此处，真心实意地落下了眼泪。玛尔维妮忧伤地捧着半边脸颊，认真思考这孩子有没有可能是奥蒂莉亚年轻时外头风流生出来的？她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怎么能生出如此一个多愁善感的儿子呢？

“那你有何打算呢？”

“我……”赫伯特喃喃自语着，痛苦地捧住了脑袋，“母亲这么不满意伊丽莎白，肯定不能指望她给予什么经济上的帮助。何况她还说过，如果伊丽莎白真的和我结婚，她就会因绝望而自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想着，要亲自去一趟威尼斯。或许我可以和她在威尼斯成婚，其他的事日后再作考虑。”

玛尔维妮颇为关心地摸着赫伯特的头顶，安慰着他：“那你需要和你母亲深入就这个问题谈一谈。”

“可我很难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敢擅离职守，事假不那么好请，我怕母亲觉得我渎职。”赫伯特可怜地看着玛尔维妮。

“我和她写信说说看，让她不要在乡下休养了，先回来和你好好谈一谈。”玛尔维妮此刻的神态绝对是一个温情脉脉，慈爱无比的姨母，赫伯特感激地拼命点头。玛尔维妮怜悯地亲自把他送回房间休息。回到客厅后，就看到腓特烈·卡尔玩味的神情：

“你根本就是想把宰相叫回来，然后看他们的母子大戏吧？”

“我这是为了弥合他们的母子关系，”玛尔维妮义正辞严，“你这个整天喝酒的，什么都不懂。”

“我最懂你了。你们俾斯麦家，没一个好人。”腓特烈·卡尔摇着头，也很想看看这场戏要如何收场。

奥蒂莉亚收到妹妹的来信，回来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因为玛尔维妮告诉她，卡罗拉特那女人又给赫伯特写来了信，问他是否记得《圣经》上说过的话。

“‘因为这件事，一个男人将离开他的父亲和母亲，依附于他的夫人’，她确定无疑用的是这句话。我看你还是尽早回来，看住赫伯特为妙。若是他真的经不住诱惑，独身跑去威尼斯，和那女人秘密成婚，你要如何是好？我知道那女人的亲戚中很有几个人，是想方设法要把赫伯特的行踪发表在报纸上，公诸于众的。历来只有俾斯麦家对别人耍弄诡计，你不能让人把阴谋诡计耍到俾斯麦家头上。”

奥蒂莉亚决不能容许玛尔维妮口中的情况出现。她打定了主意，如果自杀的威胁劝不住赫伯特，他执意要前往威尼斯，那自己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跟着一同前往。那个女人能花言巧语蒙蔽赫伯特的头脑，但她的一举一动绝无法逃脱自己的双眼。她别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蛊惑赫伯特。

赫伯特听说母亲回来，并且想要马上见到自己的消息时，他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着，如同得了一场大病，面色惨白得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玛尔维妮纵然心如铁石，对爱情一物嗤之以鼻，也不由得同情起他来：

“放心吧，我和你母亲说了，她会和你好好说的。”

“我也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为我们的爱情努力了。如果这次不成，我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能够说服她。”

赫伯特走出门的背影是悲壮的，宛如即将赴死的战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蹒跚而去。

妞妞：我为啥有个这样的傻儿子呢？

威一：爹傻傻一个，娘傻傻一窝~~

比尔……我不傻！！！

PS：在想要不要放一个写完的旧文出来，只是感觉那样就会是巴拉巴拉巴拉口口口口以下省略五百字口口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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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爱情折翼（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