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舒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水上漂荡着,鼻尖是清凉的水汽,他在轻轻地摇摆着。仿佛处在婴儿的摇篮里,周围温暖舒适,令他忍不住沉溺在黑暗中,似乎很久,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思绪紧绷,可沉重的双眼怎么也睁不开。
——吱呀。
船靠岸,船体与木头碰撞的声音和激烈摇晃终于将南舒从睡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入目是晦暗的屋顶,眼神迷茫:这是哪里?
动了动胳膊,这时他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热源,侧头,北炎躺在他的身侧靠在床柱上,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南舒有些迷茫的神色立刻凝肃起来,“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北炎一笑,“北国。”
南舒眼里闪过怒气,抬手挥向北炎,北炎任他打骂,“船到岸了,你再不换衣服我就这么把你抱下去。”
南舒一顿,低下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素雅女装,刹那间苍白的脸色飞满羞耻红霞。
“为了过孟城,我给你换了身女装骗过守成军队。”北炎起身拿来一身衣袍放在床上,“你换衣服,我到外面等你,”他垂眼不敢看愤恨的南舒,离开的背影有些仓皇。
南舒撺紧拳头,重重地捶在绵软的被子里,满腔汹涌翻滚的复杂情绪无法发泄,郁怒地闭上双眼,脸上似悲似喜,半晌都无法恢复平静。
船舱外,小禾抱住北炎双腿,制止了他来回的踱步,“父亲,你快别走了,晃得小禾头晕。”
“你别在这儿待着,卢玟派人前来接应,你带人去岸上看他们来没来。”北炎满心想粘着南舒,不想管这小拖油瓶。
他控制着力道甩了甩腿,小禾牢牢扒着他,像块狗皮膏药,父子俩都盯着房间门等着南舒出来。
“怎么还不出来?”小禾站在北炎左脚上,忍不住跺了两下脚。
就在父子俩忍不住要冲进去看南舒是不是跑了的时候,南舒一身青袍走出船舱,冷月溶溶勾勒出他清冷优美的轮廓,儒雅风流,仿佛谪仙。
夏日的凌晨并不温暖,湿润空气冷冷地拍在南舒脸上,抬眼一望,半明的天空雾蒙蒙的,一轮明月高悬,映照在荡漾的水面上,朦胧清冷。
南舒发现这艘船并不小,摇摇晃晃地浮动在码头前。甲板上站了几个人,矮小的小禾在其中十分显眼。
小禾看到他,立马松开了北炎的腿,跑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腿,“爹爹你走不了啦,和我们回北都吧。”
南舒僵硬了身体,他万没想到陆炎要带着他去北都,那里可是北国都城,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于南舒那里都是个危险的地方。
船只靠在码头上,南舒注视着几个低头匆匆下船的人,心里涌起万般疑虑。
“小禾你别胡闹。”北炎跟在小禾身后缓缓走来,他一身黑袍,身形高大眉眼锋利俊美,仿佛是从身后黎明未褪的夜色中化形出来的天神,威严而压迫。
南舒恍然间察觉到北炎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举手投足间的睥睨自信,那不是一个平常官员能拥有的威仪。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陆炎这个人武功高强仪表不凡,他在北国必定身居高位,那他把自己带来北国的目的是什么?
南舒心中一凛,看着走到眼前的男人,他眼神里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无措和戒备。
“陆炎”怕是个假名字,这个男人身上究竟哪一点是真的,是能让他信任的地方?
他惶惶然后退一步,一刹那的弱势立刻被北炎捕捉。
北炎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接着上前握住南舒的手,“我们上岸吧。”那双凌厉深邃的眼睛里此时仿佛被无声的柔情填满,无声诉说着内心绝无作假的情谊。
南舒心中犹疑起来,北炎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半搂着南舒从甲板跨上了岸。
岸边早早停了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等待着他们。
这强硬的动作立刻让南舒眼里蒙上阴影,五年前的戏弄历历在目,他从北炎怀里挣脱而出,回身望向对岸,天还未大亮,白雾弥漫,远远只望见一线褐色土地。
他的声音似冷风清凉,“你带我去北都做什么?”
北炎站在南舒三步之外,没有欺身上前,南舒踏上北国的土地这一刻起,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随你在南都住了一年,你难道不应该也陪我去看看我的家吗?”他顿了顿,“更何况,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南舒冷冷道,“我对你不感兴趣。”
“是吗?”北炎无奈一笑,看着南舒清隽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道:“究竟是对我不感兴趣,还是害怕我?难道堂堂南国的摄政王也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了我不成?”
“你!”南舒回身怒视他,他本不是个会被激将法激怒的人,可对方是北炎,恰好踩在他的逆鳞之上。
北炎在他的怒视中心虚地后退了一小步,“阿舒,北国和谈的国书已经放在你的桌案上,北国这次会给出你想要的条件。”
南舒却不领他的情,“你若是带着北国皇帝的命令而来,我告诉你,北国是否真有诚意和谈,南国完全不在意。而今的南国欣欣向荣,北国想要攻打南国也必将伤身动骨,北国皇帝若果真英明,必不会选择同归于尽的方式来一统天下。”
跟在身侧的小禾被南舒周身的冷意吓到了,微微后退。
看来娘亲也不总是温柔的,以后要小心不要惹娘亲生气。
北炎轻轻摇了摇头,“阿舒你大错特错,这世间就是有人重名利大于一切,天下已乱了几十年,能一统天下者必然青史留名,若北国皇帝是这样追求名声与抱负的人,你如何能叫他停下一统寰宇的脚步?”
南舒咬着后牙,“若北帝真是这样的人,南国也会奋战到底的!”
北炎心中无奈,快速上前抱住南舒亲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暧昧温柔,“和我走吧,来北国看看知己知彼。就当我请你来做客,你不是我的俘虏,我不会伤害你的。”
南舒眸光轻颤,他唾弃自己竟然会动摇,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北炎已经拉着他上了马车。
仍然是一副自顾自行动的模样。
南舒被他的甜言蜜语气笑了,“既是请我去做客,何必如此束手束脚?”
北炎悻悻地松开手。
话虽那么说,这一路上,北炎时时刻刻黏在南舒身边,甚至不愿意让南舒下车。
马车行进得并不慢,在一座城市整顿休息时,恰巧遇到中秋佳节。北炎并不想把人圈禁起来,于是带着南舒和小禾出门走月。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时,小禾闹着买了三个狐狸面具,他自己戴了一个,被南舒抱在怀里,挥舞着短胳膊要求北炎和南舒也戴上。
两人无法,又想遮盖些容貌不惹人注意,顺从了小禾。三人仿佛是平民人家一般,行走在灯火辉煌行人络绎不绝的街道上。
南舒看到北国繁荣景象不由赞叹,“你能辅佐这样的君主,也是幸事。”
南舒对他这么肯定,北炎很开心,但他知道南舒在想什么,对于这番话只能保持沉默。
南舒望着河里随着流水远去的莲花灯,“北国民风彪悍,这样的君主必然有一统天下的野心。纵然你在北国身居高位,也不能阻止皇帝的意愿。”
北炎却道,“南北两国是否要保持和平,在你的决定。”
南舒疑惑,在他?
直到进了北都南舒的疑惑都没有解开,他被北炎安排在一处庄园里,庄园离得街市很近,站在墙内能听到外面小贩叫卖的声音。
庄园里的仆从举止规矩谨小慎微,一点也不敢多和他交流。幸好有小禾陪在他身边,南舒内心深处虽有不安,此时只想满心满眼弥补对小禾的亏欠,竟未注意时间的流逝。
三日后的早晨,南舒刚起身洗漱完,北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和我一起进宫。”
南舒愕然,惊诧的目光落在北炎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袍上。
那银色的衣襟上精美龙纹正发着低调奢华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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