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盘腿坐在床上,韩御支掌运功,聚合的青阳之力被尽数推入云凛体内。
乱窜的黑雾被逼得无法再深入侵蚀,只好浓缩成一团笼罩在云凛心口处,并且浓缩得越来越小。
云凛心口顿时剧痛难忍,一口心头血喷吐出来,肆虐的黑雾愈发有摧毁之能。
以云凛的功力,也只是先暂时压制住黑雾更深一层的侵蚀,再加上没时间理会,如不及时祛除黑雾的隐患,云凛受四魂兽的影响将会大过韩御。
其实在被四魂兽反噬的那一刻起,云凛的身体就受到了隐秘的重创,他的刻意躲开引起了韩御的留意。
韩御见青阳之力无法除了黑雾,立即启动体内玄荒丹的神力驱散云凛心口的黑雾。
玄荒丹发出束状金光包住他的心,黑雾抵挡不住金光的烈焰炽热,直接从他口中逃窜出来。
韩御一挥手,直接一掌劈向来不及寻找新宿主的黑雾,这黑雾瞬间化成一滩黑液,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来人。”
韩御朝门口喊道。
两个仆从迅速进屋听令,看到主子身旁的男子已经昏迷过去。
“收拾一下,等会我再过来。”
韩御轻声吩咐。
打横抱起昏迷的云凛走出他的房间,去了旁边他特意为云凛准备的房间。
玄荒丹虽然祛除了能侵蚀身体的黑雾,但也因为玄荒丹的金光太过强势猛烈,以致灼伤了云凛的身体,虽不严重,总归是有些难受。
昏迷中的云凛,面色有种蛊惑人心的恬淡悠然,本该是潇洒如风一般的人,却被他这样的人牵绊。
韩御把他放床上,再渡了些真气给他。
刚刚还苍白的脸总算红润了一些,盖好被子,痴痴地看了他一会后便离开了。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住进了他精心打造的城,多么值得欢喜的时刻。
可是,又因为将这人置于危险之中的人是自己,韩御一时无法释怀,神伤不已。
所盼总不能得偿所愿,如果他足够有能力,来日方长定然是此生不愿放弃的抉择。
来到自己的房间,韩御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桌旁,整个上半身趴扶在桌上,已无力直起身子再往前走一步。
在与蒙铩对战时只是消耗了比较多的体力,并未受什么可担忧的伤,反倒是飞蹄那一摔把他筋骨给伤着了,除了行动有点不便,也没什么大碍,而真正让他倒下并全身痉挛的原因是陈年余毒发作。
玄荒丹本是他幼时被强行引入体内帮他化毒护体的续命金丹。
刚刚为了逼出侵蚀云凛身体的黑雾而不管不顾地动用了玄荒丹的神力,以致引发余毒在体内作祟。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余毒发作仍旧让韩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年在蜀逻崖有白渊可以镇毒散毒,不至于痛苦难耐。
离了那个地方,只能凭借玄荒丹渐长的神力压制每一次毒发的噬骨锥心之痛。
如若不是白渊对玄荒丹做了周密的催化以致升华了它的神力,续命效力越发虚弱的玄荒丹可能就续不了他的命了。
连白渊都没有办法彻底清除他身上的余毒,只能通过不断地注入阳真之气压制余毒发作,尽量减少余毒发作的次数。
意识模糊的韩御出于本能地拼尽余力运功,想尽快缩短这次余毒发作的时间。
他不想让云凛撞见他被余毒折磨的样子,只是昏迷过去的云凛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如果被他看到命若悬丝的自己,只怕又得惹出一番惊动天地的大动作。
云凛当年为了他求助于蜀逻崖的壮举他至今都不敢忘怀,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烟消云散的一场梦。
毕竟那是他这一辈子求生欲最强烈的一次。
毒入膏肓的症状是产生荼靡梦境,那是一种虚构的真实,无法脱身的沉沦。
“御儿,来这儿吧!所有的痛都会消失的。”
“母妃,孩儿不痛,只是有一点难受,过一会就好了,孩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还不能去你那边。”
“御儿,万事不能求双全,天命不可违,切记!”
“又是天命,天命怎会不知人定胜天?我偏要那天为他改命,我这条命早已经不能由自己掌控了,死不足惜,可他不一样。”
“迷珑族,画银圣姑,易经,改命。”
女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再无音讯可寻。
“韩御……韩御……韩御……”
声音愈发急切,云凛连唤三声都未能叫醒他,好像他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三魂七魄不愿归体。
这是八年后云凛第一次看到韩御余毒发作。
他赌上全部修为,在他和韩御的手掌上各划出一条血口,又与韩御十指交叉,另一只手推向韩御胸口运力,试图把韩御身上的余毒引渡到自己的身上。
可能是云凛惊于常人的深厚修为给玄荒丹注入了新的滋养,玄荒丹神力大增,很快遏制住余毒肆虐韩御的要害之处。
“你不要命了?”
韩御睁开眼,表情凝重。
“我只是想要尝试一下,或许能行。”
云凛带着笑跟他说话。
虽然韩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能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这已然足够,何况他的命还在。
“以毒攻毒我都试过了,以命换命如果能行,我八年前就这么做了。”
“你体内的金丹,如果没有阳真之气加以精炼,只会神力遭损。”
以命试险,云凛心虚地找着借口搪塞韩御。
八年前他就已经见识过白渊怎样压制韩御的余毒发作,可那样的方法不过是暂时减轻了被折磨时的痛苦。
他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困扰了他整整八年,八年来,他寻遍天下神医,问遍各种奇药,也没能求得解毒的方法。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了,云凛,躲了你八年,难道你还想让我以后躲着你吗?”
“躲我?韩御,我云凛你躲得过吗?”
八年前,他放他自由,纵容他横扫战场。
八年后,他们为这份自由画上生死符,彼此牵绊。
“我刚刚梦到我母妃了,或许我不用英年早逝了,还有可能长命百岁甚至千岁万岁。”
韩御挤出一丝笑意。
故意让自己放松,省得让云凛总为他担忧。
“你母妃是迷珑族圣女,玄荒丹只是迷珑族圣物之一,若是能找到迷珑族的其它圣物,你身上的余毒或许能解。”
虽然花了八年时间也未能找到解毒之法,但线索是不会断的。
“这个毒是南央族与妖族联合炼制的,就算找到圣物也不是解毒的根本,可能算是一个引子,既然母妃让我去找,我只管去就是了。”
“我和你一起。”
云凛生怕韩御又扔下自己跑得无影无踪,当即要求陪他前往任何地方。
“我这次不是去杀人的。”
说话间,虽然韩御有过让云凛跟他一起去迷珑境地的念头,但是又怕自己给云凛来带承受不起的劫难。
“迷珑族近些年已经断了与外族的往来,你若独闯,指不定一无所获。”
云凛认真给自己找一个必须陪同韩御去迷珑境地的借口。
“我算不得外族,应该可以算半个迷珑族。”
“迷珑族新一任圣女与我有些往来,我可以帮你开路。”
“你倒真不像个外族。”
“过奖了。”
这次,云凛笑得春风得意。
“那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你与那新上任的圣女有多深的往来了。”
“嗯!”
云凛满口应承。
虽然已经计划好要去迷珑境地,但也没有立即启程前往。
韩御想好好休息一番再做安排,毕竟刚刚惨败于蒙铩的偷袭,总要整顿一番才能有所交代。
而这个交代是对于明国的满朝文武百官而言,对明朝的老皇帝有个面上的说辞即可。
韩御终于记得吩咐仆人准备饭菜。
这些天一直打打杀杀,滴水未进,更别说吃上一顿饱饭了。
虽然他们已有修真之身,可以不用频繁进食,但作为人间的世俗凡人,吃饭睡觉是最平常不过的基本需求了,而对于王公贵族,更是提上日程的礼仪式安排。
一阵风卷残云般进食后,韩御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他狼吞虎咽式扒饭吞菜,衬得云凛吃饭的样子特别优雅。
正喝着茶,突然一灵猴窜到云凛的身旁,紧跟着就是一阵笛声传来。
不见其人却先闻其声,云凛见状,扯起嘴角笑了笑,韩御摆出看热闹的姿态。
笛声清脆悦耳,但没有抑扬顿挫的激烈感,好像在安抚即将入眠的婴儿,断断续续地飘了好一会。
“吹了这么久,现个身喝口茶吧!这陈年一品香刚好剩得够你喝一口,派只毛猴子热场,真当自己耍猴的了。”
韩御说话粗俗,对上笛音的清妙绝伦,倒是嘲讽了一下吹笛之人故弄玄虚。
“在下白默,见过两位公子。”
一身蚕丝质地的白衣,染上深深浅浅的墨色,画不成画,倒像是随意喷抹上去的。
右手握枯木笛,笛尾垂着三颗玲珑剔透的翠色珠子。
腰间佩剑,剑上挂着两个银制铃铛,晶莹白玉冠束发,这是一名很讲究的男子。
儒雅俊朗,英英玉立,身形颀长,走起路来,更有种呼风唤雨般飘然若仙的感觉。
可惜,在拥有绝世容颜但不自知的云凛和韩御面前,他的风姿算是逊色了些。
“见过?真没见过!”
韩御一口茶还未下咽差点喷白默一身。
“这是白氏宗主白默,吟阳曲唯一传人,前翰国人,一位商人,闻溪师兄的挚友。”
云凛难得认真介绍一个人,想来这人对他挺重要的。
“商人?卖猴的吗?这灵猴不错,出价多少?”
韩御牟足了劲想要戏弄一番这位斯文败类一般的大商人,只因为他们之间有过一次不愉快的交手。
虽然都没见过彼此,但那一次交手真把韩御给惹急了。
“不卖猴,卖国倒是卖了一回,当年溯赫世子攻下翰国,或多或少也有小弟我的一份功劳,我白氏虽把名利看得淡薄,但背上卖国求荣的名声总归没得脸面到地底下去见列祖列宗,还望世子将来看在是同门师兄挚友的面上能够封赐个一官半职,好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白默说得流畅自然,更显卑躬屈膝,眼里倒是满满的狡邪之色。
“你这声小弟,我要是受了吧!显得我与你一道似的,挂着羊皮卖狗肉,至于这卖国求荣,你若是打好了算盘,也不会有人逼着你去卖国,求没求得荣,这生意场上,有赚有亏,你不缺我这一官半职,你缺的是再算计我一次的机会,无事不登三宝殿,请问白氏宗主来小王府邸有何贵干?”
韩御真要是计算起恩恩怨怨,那也是算得明明白白的。
“跟你废话了这么久,我都差点忘了正事,云凛,我刚去了你驻扎在边境的军营,发现了一件奇事。”
白默褪去他的斯文败类样,用废话一词直接终结了与韩御的唇枪舌战,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又说是奇事,显得神神秘秘的。
韩御听白默叫云凛叫得亲近无比,内心顿时排山倒海,也不管什么奇事不奇事的,直接冷眼怒视他,在白默面前呈现一副睥睨一切的神态。
白默看了看云凛,又看了看他,心中直接给他定义了一个二百五的身份。
“愿闻其详!”
云凛示意他继续说道一番。
虽对他所说的奇事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但白默这人,因为问曲的本事,也有他的奇人之才,若是这奇事与他或者韩御有关,那就不得不听了。
“等会,先喝口茶,这茶老远闻着可真香。”
白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品香,把鼻子凑在杯口深呼吸了一下,小品了半杯。
讲究的人连喝口茶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韩御看着他这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都觉得累。
不像云凛,优雅得一气呵成,看不出半点做作之势。
“昨日吹吟阳曲,问到有大事发生,最近的大事也就明国与黎国开战,可今日见到穆尤,他说黎明两国根本未开战,明国惨败因四魂兽的现世,溯赫世子,你的损失可真够惨重的,只剩下那么几个兵力,后面还怎么打仗啊?”
白默一脸惋惜。
“别吊人胃口,说重点。”
韩御气结。
这白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太小瞧他了。
“正好要说到点上去了。”
白默朝韩御翻了个白眼,心说自己真是个冤大头,平白遭这二百五的轻视。
“然后了?”
反倒是云凛不急不慢,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贫怼。
“穆尤在给你家那个小领头兵护理伤口,我发现了半妖的标记。”
“谁身上?”
韩御与云凛同时问道。
“你家小领头兵啊!”
白默像回答白痴问话一样回答着两个人一样的问题。
“机元的身上?”
韩御有点不相信。
“刚刚我吹的曲是问识曲,询问身份,识别身份,只是想确认某些猜想。”
“询问谁的身份?识别什么身份?”
云凛只想知道关键的信息。
“他加注给那个人的身份,是识别另一重身份的关键所在,穆尤说你在对战四魂兽前是由那个小领头兵一个人扛着它的攻击,上古录中出现的魔兽非常人能够与之抗衡,而一个小领头兵竟然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还真不少他运气好或者他本事大,而是另有玄机。”
“你可以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云凛好心提醒。
而韩御都想把他给剁了。
东拉西扯说一通,一个坑没填满又冒一个坑,好奇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癫狂,更何况这样的奇人奇事还是与他有莫大关系。
“四魂兽是由四个纯生魂甘愿献祭而成,四魂兽没有加害于那个小领头兵,只能说明那四个生魂中有一个生魂与小领头兵有某些千丝万缕的亲密关系,而这关系通过半妖标记的验证,他就是前翰国国主的亲堂兄,前翰国国主的大伯之子,一个废太子的遗孤子。”
“说完了?”
韩御在知道奇事的内容后突然觉得这件奇事一点都不有趣。
“一个当朝太子被废,除了有王权之争,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太子娶了一位妖族之人当王妃,而四魂兽的现世,除了需要生魂,还需要妖族的千年尸魂丹加一起精炼屠魔,半妖、妖族、四魂兽、翰国、明国,还有你这位溯赫世子,这件事可真够奇趣的!”
“你的问曲之能真是愈发精湛,白氏将吟阳曲唯独传给你一人,也算是高明的抉择。”
云凛称赞起人来也是不遗余力地吹捧。
“纯属误打误撞,正好赶上时机解了个谜。”
白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云凛的吹捧之论。
不管怎样,他也算是为拯救天下苍生做出了贡献,尽管这个贡献还没得到有效的验证。
“即便机元有这样一重不可告人的身份,可他现在是明国人,半妖标志只能代表他的出世,说明不了任何其它的东西,他与四魂兽无关。”
韩御阴郁着脸低声说道。
对于机元,作为他身边唯一的近身护卫,他给他的,从来都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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