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总结性地说出这一句“消亡之罪”,惹得云凛心神恍惚了一下,握茶杯的手紧了一紧。
韩御察觉到他的异样,直接拉起他,“走,赏花去,坐着光喝茶多无聊,这些天桑琼花开得甚是繁茂,正好赶上花期,满园子的各色蝴蝶。”
韩御也不管云凛愿不愿意,只管拉着他就往湖边园子走。
“我也去,等等我,这桑琼花可真奇,我家宗府咋就养不活了?”
白默连忙起身拔腿跟上韩御,真是离了云凛他就活不成一样。
“哎哟!好雅兴啊!一起赏花逗蝶了!小爷我能否一道呢?”
爽朗的声音从空中飘来,但未见发声之人。
白默心想先闻其声未见其人这一招玩得也未免俗套了点。
云凛回过头,温文儒雅地直立在花丛中。
韩御摘下一朵硕大的桑琼花扯着花瓣在手里把玩。
“申屠兄,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了。”
云凛展露笑颜,往前走上两步准备迎人。
一身湛蓝绸衣,银丝花冠束发,噙着笑的双眼似星辰大海,手摇玉扇,款款而来。
“信侯门门主亲自出马,还真是难得一见哈!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理万机,今日倒是闲了。”
白默又多了一个调侃对象,可只能昂着头仰视着对方说话。
毕竟信侯门门主申屠玳斐的身高将近六尺,甚是罕见的高度,足足比白默高了大半个头。
即便身姿已算是特别修长的云凛和韩御,也比他矮了些许。
“白氏宗主不也是闲的吗?”申屠玳斐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白默,然后转过身面向花丛:“云凛,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什么样的人都能与你关系匪浅。”
申屠玳斐声音洪亮。
韩御听到他说什么样的人都与云凛关系匪浅,不免有些郁闷,心里各种画面来回翻腾。
一个话痨白默够他烦的了,又来一个大嗓门。
“申屠兄,这位是韩御,明国世子,韩御,这位是信侯门门主申屠玳斐,我特意请他来送药的,还有关于羌芜扶洳的信息和四魂兽的信息,也想请教他一二。”
云凛的介绍给两位初次见面的人留足了思虑的时间。
韩御知道信侯门的存在,但从未见过其门主,也不是他不想见,主要是对这个特立独行的江湖门派一直都没什么兴趣。
申屠玳斐也是第一次见韩御。
这个传说中的战神不过是比自己矮一些的翩翩公子,还挺拽的。
“久闻溯赫世子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申屠玳斐说着客套话,但这客套话足以匹配韩御的传奇霸业。
“云凛与我是挚友,你又与云凛称兄道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只是我这个人有点不习惯与人突然很亲近,只能委屈你听老弟我直呼其名了。”
韩御摆起客套的架子来也是半点不吃亏的。
云凛一句申屠兄,叫得他差点失措跳脚,甚至想直接把面前的人给活剥生吞了。
这些年,云凛到底交了多少江湖上的朋友啊?以前不是不善与人交际的吗?
“世子乃五国之主,实实在在的金贵之人,我这江湖门派不过是一时兴风作浪而立,在这九洲没什么地位,与你称兄道弟真真不妥。”
申屠玳斐收紧玉扇朝韩御稍微弯腰作揖,故意彰显君臣议事的做派。
“申屠啊!要我说你就别在这假惺惺地摆姿态了,整个人间谁人不知信侯门有席卷天下之势?若有羌芜的剑客作为实战的后盾,别说五国了,就算十国也难以与你抗衡。”
白默是个实在人,最见不得别人一副道貌岸然的假君子样,有时候还忸怩作态。
实力吐槽申屠玳斐狐假虎威的装模作样。
“白默,你今天是不是饭吃多了撑得啊?老子最近憋屈死了,让我演演戏会死你们全家啊?”
画风突变,申屠玳斐由君子样转换为流氓相。
“嘿呦!真不好意思,我没得全家死啊!整个白氏一族最根正苗红的一支就只剩下我这一个独种了。”
白默使上祖祖辈辈积的德狂怼申屠玳斐。
他这人算是人间奇葩之最,跟谁都可以吵起来,主要是他看不惯的人和事太多了,唯独云凛在他眼里是最明亮的一道光,算是他的白月光。
“玳斐,说正事。”
云凛真担心这两二货会当着他的面打起来,连忙终止他们之间的对话。
韩御歪着身子靠在扶栏杆上看他们闹笑话。
果然,跟云凛关系匪浅的人都能互相惹火上身,他要是能够火上浇油就再好不过了。
“穆尤,把药丸给你家主子,黑色的男子服用,棕色的女子服用。”
申屠玳斐一听云凛说话的语气都变了,立刻恢复到正经模样。
话说养活一个信侯门没有什么个人时间自由快活,也确实挺憋屈的,身在其责,身不由己。
云凛拿过药,开盖看了眼,便转手给了站在韩御身后的机元。
“先让你妹服下吧!昏迷不醒的时间拖得越长,心智会有所受损。”
韩御点头,示意机元去给公主服药。
“我们回屋说吧!老这么站着,腿劲都使不上。”
白默适时提议。
吟阳曲消耗的体力还未彻底恢复,刚刚又与韩御云凛申屠无缝衔接地斗嘴过招,真是身心俱疲到有点吃不消。
看到药丸,觉得身子更虚了。
一行人回到正厅,围着大圆桌依次坐下,驼爷在旁边伺候茶点。
“韩御,可否探视一下你的五脏六腑?”
申屠玳斐直接了当地说重点,不再虚情假意地客套着那些无关痛痒的事。
云凛朝韩御微微一笑,韩御便知他的意思,就转身面对着申屠玳斐。
申屠玳斐伸出一只手压在韩御胸口上,朝他身体里推进去一股强劲之力。
半个时辰之后,申屠玳斐收回手。
“这颗药丸只能保你三月余毒不复发,但要彻底清除,需要找到三个人,南央神医禅丰,迷珑长老圣姑画银,妖族上祖珞淮。”
申屠玳斐对睁开眼的韩御认真说道。
信侯门只管信息通络,不管救死扶伤。
“多谢!”
韩御抱拳作揖真诚感谢申屠玳斐。
再不值钱的命,如果能够多活几天,为什么不去努力争取了?只有傻瓜才不会去争取吧!
韩御想长命百岁,可身体里有怪毒,让他寝食难安。
“云凛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本分,至于四魂兽,四国国主甘愿献祭,借妖族千年尸魂丹精炼屠魔而成,由前尧国世子蒙铩令训。”
申屠玳斐说着说着,神情越发凝重。
他奔波劳累半辈子,只奢求安稳快活地过日子,虽贵为信侯门门主,但一心只求小老百姓的日子。
可穆尤告诉他四魂兽现世于人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苦心经营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大帮子人跟着他混迹江湖,能够做成如今这般模样,着实不易。
在乱世中求生存,性命本就随时堪忧,他并没有天大的本事,不过是靠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匠艺存活于世罢了。
但是,世事无常,万一哪天需要面临坐吃山空的结局,终归是不甘心的,所以,他选择云凛作为信侯门长存的依靠。
“你说的这个信息,我们大致也知道一些,上古秘录上的记载至今还未出过错,你说的四国国主甘愿献祭,那就是尧国、韦国、绥国、翰国四国国主,至于是否甘愿,这就需要认真考究一番了。”
白默赶紧插上话。
他的无所作为全用在无所不知这方面了,如果信侯门愿意花重金请白默当信元使,估计信侯门在这人间的影响力会更大。
“白默所言不差,生魂化兽,一旦兽死,那魂就会万劫不复,永生不得入轮回,四国国主一致甘愿成魔,牺牲未免大了点。”
申屠玳斐质疑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信侯门信奉的是信息可收集但不能绝对当真,即便买主花高价要确保毫无差池也是不可能的。
“始作俑者应该不是蒙铩,他没那本事,应该是有人功亏于溃,他便施计坐收了渔翁之利。”
韩御总算理清了头绪,回想了一些事,然后说出了他的看法。
“何以见得?”
云凛发问。
他总是沉默,让韩御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四魂兽并不完全为他所控,他所面临的问题除了那四国国主不是甘愿献祭导致生魂不稳的问题,还有四魂兽不完全认主的问题,需要借助训令才能做到唯命是从,如果是由蒙铩一手幻化而成,就不会出现失控的局面,由此可推断四魂兽刚开始并不是受他驯化,再就是蒙铩作为前尧国世子,却是尧国国主最不得宠的仅加封一年的世子,他要报亡国之仇,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心有不甘,可又有心无力,或许阴差阳错,让他撞到了机会找到了可以灭掉六国的方法,所以,他的武力值才会提升好几倍,如今,他想称霸人间,既有了武器,又有了武力,想要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这些年,韩御集全力征战,虽灭了四国,可终究消不掉他人的亡国之恨,更平不了因恨而成的祸乱,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条将永无宁日的不归路。
“不管怎样,都要想法子除了它,要不然人间炼狱就要现世了,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没了下半辈子。”
白默晃了晃手中的枯木笛,作势必须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据我所知,要除掉四魂兽,需要集齐守阳鼎、吟阳曲、承阳刀、锁阳鞭、抹阳箭、入阳符、安阳酒七大诛邪神器,同时还需要找到这些神器的主人,以七人七器之力毁千年尸魂丹致四魂兽神形俱灭。”
申屠玳斐摇了摇玉扇,发出一声叹息。
是祸躲不过,人间千年劫难,能碰巧赶上,也是命定的不幸。
“吟阳曲有白氏宗主,可剩余的六件神器,是否有在人间,只怕是个难解的谜。”
申屠玳斐觉得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神器的神迹难寻这不是随口说说的,信侯门都掌握不到的信息,那就是真的没什么必要再去寻了。
“抹阳箭在闻溪那里啊!”
白默一拍脑袋,那就只需要找剩余五件神器了。
“承阳刀有可能在羌芜。”
韩御猜测。
“羌芜剑客以铸剑为生,若是有承阳刀,倒像是为了掩人耳目。”
云凛根据韩御的猜测分析。
“这可不奇,羌芜的剑客还能把箫吹得出神入化了,那个扶洳不就是羌芜的一个异类?”
白默适时补充,他觉得云凛分析得甚是有理。
“安阳酒的下落可以上蜀逻崖找我师父白渊,他嗜酒如命,又是上古秘录的批注者,应该有些线索。”
“在上古秘录中确实有安阳酒的记载,但仅仅是记载,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资料。”
申屠玳斐对于神器的找寻还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不急,一件一件地找,定会找出来的,如果承阳刀真在羌芜,过几日到羌芜救韩殷,就可以顺带打听承阳刀的下落了。”
云凛总有一种能够瞬间安抚人心的本事,本来有些丧气的申屠玳斐,突然觉得只要有云凛在,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了。
“刚白默说到羌芜的扶洳,有信息确认他算不得纯正的羌芜人,只能算是半个羌芜人吧!他的母亲是羌芜人,他的父亲是外族人,至于是谁不得而知,他的吹箫之术是由他师父教的,而他师父才是真正的异类,是南央族神医禅丰,那个一生都在当人质的人间神医,那个能够把死人医活的神医,那个曾让江湖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神医。”
申屠玳斐一口气说完,猛喝一口茶。
“申屠,我略微总结了一下你刚刚爆出的所有信息哈!我们要救韩殷就必须去羌芜,找禅丰消除韩御身上的余毒也必须去羌芜,寻找承阳刀的下落还得必须去羌芜,也就是说这羌芜是非去不可了。”
白默突然觉得他可以小小得意一下,因为韩御再也不能随便赶他走了,毕竟他是神器的拥有者,而另一件神器还是他亲自送出去的。
“白默,你怎么这么确定抹阳箭就在蜀逻崖首徒闻溪那里?”
也有申屠玳斐不知道的信息。
天知道这其中还有特别诡异的操作。
“我要是不确定,只怕这世上就再也找不着抹阳箭了,算了,不跟你卖关子了,这抹阳箭是本大爷特意送给闻溪的,我是商人,商人总有你们信侯门捕捉不到的为商之道啊!人了,还是要多读书,别光顾着窃取他人的**来换取日常的吃喝拉撒睡。”
白默得意忘形起来就会忽视自己的智商和对方的势力,完全是一个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信侯门再不济,也比白氏在江湖中的地位要高,连云凛都不容小觑信侯门的实力,白默此时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子怎么特想抽你一顿了?别以为你有吟阳曲老子就怕你,老子就是靠窃取别人的**而活,怎么着?不服气吗?打一架?怎么样?”
申屠玳斐怒不可遏,甩出封刑鞭,直接朝白默扔去,一道雷光闪现。
白默躲闪不及,后背被抽打得哆嗦了一下。
“申屠玳斐你个王八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不过我就使用暴力啊!信不信我去了羌芜就花重金请羌芜的剑客杀你?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承阳刀,我拿到刀后第一时间就劈了你,砍了你整个信侯门。”
白默边跑边叫,申屠玳斐边追边思考怎么回骂过去,手里的封刑鞭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一鞭一鞭全打空了。
白默的灵猴也跟着凑热闹,跟在申屠玳斐屁股后面狂奔,不知道的人以为前面的人抢了它的桃儿。
“呃!溯赫王府这一天天的鸡犬不宁,白默功不可没啊!真是天生的挑事者,跟谁都能闹起来。”
韩御笑得可起劲了。
他巴不得这两二货打起来,打得越狠越好,省得自己再出手来消气,他那醋坛子打翻了,也就自个知道。
而申屠玳斐和白默这两个江湖地位绝对能占据第一第二位置的大佬见面就掐,掐不过就开打,这暴脾气也是没谁了。
“冤家路窄总相逢,你我也不过如此。”
云凛望着半空中正在厮打的两人,心生羡慕,。
时光荏苒,历经世事,而今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了。
“云凛,我一定会还你八年时光。”
“清殊,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韩御听到他唤自己的假名,猛地转过头看着云凛的侧脸。
十二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叫清殊。
韩清殊。
如今,他叫韩御,一个为了改他人之命而一直抗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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