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昭文二年二月,残冬将末,新叶初生。

京城热闹许久,二月春闱结果已出。

谢家派了人在离放榜位置最近的酒楼里预订了厢房,等着张榜。

顶楼厢房宽敞,中间靠门的位置摆了一张八方红木桂花祥纹圆桌,精雕着巨象的屏风之后安置了几张靠榻放在窗边,可以一眼望向贡院门口。

“真是奇了怪了,茹姐儿的这几家婚事怎么都不成?”谢明笙拈着手中花,摘下一片片花瓣,放入一边的竹编篮子里。

坐在一旁的郑兰珮也在帮着折花,这些花瓣都是为了等下张榜后,洒在兄弟俩身上的,寓意极好。

“是呀,真是邪了门。这参加的宴会也不少,也都避着王家派系,还每每都是卡在八字不合这里,明明我们茹姐儿八字极好呀!”

郑兰珮甚是迷惑不解,这段日子谢云茹拢拢总总议了三门亲,每次到了合八字这一步就是不行,还好都是私下里进行的,不然真是遭了罪了。

谢云茹面带苦涩,往日里明亮的杏眼都暗淡了不少,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大嫂嫂和三姐姐别为我忧心,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也别让这些事让人扫了兴致。”

谢明笙见着谢云茹这般消沉的模样,探身取了朵凤梨花插入其发间,又安抚地摸了摸头,宽慰道:“许是没有缘分,凤梨花寓意好,把大哥二哥的好运气都分给你。”

谢云茹抚了下花,展颜浅笑,凤梨花寓意鸿运当头,当下还挺合适。

“三姐姐放心,我不会钻角尖的,大不了我就在谢家自梳待一辈子。”

郑兰珮闻言急得要拍人,“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咱们又不着急,说不定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云茹笑着凑上前,靠在郑氏胳膊上娇娇软声道:“嫂嫂我开玩笑呢。”

郑兰珮扭头不理,正好看到谢明笙在一边眉欢眼笑的,更加生气了。

“阿今你看看你,把茹姐儿都带坏了,现在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了,我回去后定然要告诉母亲的。”

谢明笙哑然失笑,连连讨饶,“嫂嫂,都是我的不对,你别告诉母亲。”

厢房内一片欢声笑语,有一小厮突然敲了敲门。

谢明笙几人赶紧端正坐好,落落大方,端庄大气。

“夫人,杏榜出来了。”

谢云茹往窗下一瞧,贡院大门打开,一队府兵敲着锣,前面的人抬着一个木箱齐步走出。

等着榜文贴好,早就等候在那的人群蜂拥而上。

不一会儿,啪得一声门被推开。

“中了中了!大哥是状元,二哥是探花!”谢明琰兴奋地推门进来,宣告喜讯。

郑兰珮几人也极为兴奋,但家中教养在那,也做不出失礼的举动,只能互相紧握着手,以抒发情绪。

“大哥二哥呢?”谢明笙问道。

“在后面呢。——来了。”谢明琰回头一看,让开位置,让兄长进门。

谢明笙抓起一把花瓣就往两人头上撒去,郑兰珮与谢云茹反应过来,跟着扔撒,零零落落铺了兄弟俩满头。

兄弟俩哭笑不得,急忙躲开。

“阿今这主意是你出的吧?”谢明越拍着身上的花瓣,笑着说道。

谢明笙唇边笑意漾开,拎起篮子洋洋洒洒地全倒在了谢明越身上。

“金蟾折桂,步步登高。全送你了。”

谢明越乐笑,用扇柄轻敲明笙额间。

“小丫头鬼主意忒多。”

“你怎么一年四季的都拿着柄扇子。”谢明笙无语拍开扇子。

谢明越笑而不语,信手一转收回扇子。

门内是喜悦满满,门外一垂着头的青年男子羡慕地瞥了眼,丧着脸走过。

“周兄,这是怎么回事,满脸颓丧。”谢明毓眼尖地望见了男子,出了门拦住人。

男子恍然,“原来是谢大哥,恭喜恭喜,一门双榜。”

谢明毓笑意晏晏,“同喜才对,周兄才学不输我兄弟二人。”

“此人名为周作,与我们是同窗,才学极高,此次应当榜上有名。”谢明越解释道。

谢明笙却拽了拽谢明越的袖子,“有点不太对劲。”

果然,周作听之竟两眼一闭,再睁眼时满面愁诉,“谢大哥高看了,我落榜了。”

谢明毓吃惊,“怎会?按周兄才学不应当啊。”

周作摇头勉强扯着笑,不欲多谈,绕过人准备离去。谢明毓并没有拦下人,只是说:“周兄若有难处可到谢府寻我。”

“多谢。”周作作揖,感激笑笑离开了。

原本的喜悦不知为何变淡了一些,气氛变得压抑了些。

谢明越问:“竹白回来了没?我让他去抄录了一份榜文。”

恰好,竹白捧了纸走了过来。

谢明毓打开从上到下一一扫下去,“第八名——宋珂琅!”

谢明毓性子一向很淡,看着温润实则凉薄,将家人与旁人分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国子监读书时,从不与人深交,结识周作是一次意外,也恰巧与宋珂琅沾了点关系。

“宋珂琅,怎么可能。”谢明越惊讶地拿过,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二哥,这个宋珂琅怎么了?”谢云茹疑问。

谢明越挑眉答:“那日城门外就是他,他在国子监是读书略有小才,但这第八名不太可能。”

遥遥望去,杏榜前有人哭有人笑。谢明笙宽慰两位兄长:“或许是发挥超常。”

郑兰珮也道:“走吧,总不至于是贡院弄错了名字,父亲母亲还等在家庆祝呢。”

谢明毓含笑点头,牵过妻子的手,“走吧。”

娇妻在怀,金榜题名,人生美事无外乎这些。

谢家马车穿街而过,正要转道入南街,碰上有人拦车。

谢明毓揭帘,发现竟是周作。

“周兄这是?”

周作猛扑,趴在车前跪下,神色癫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明毓赶紧下车,扶起周作,领着人去一边。

“这是?”谢明毓试探着问道。

“是宋珂琅!我想起来了,他说过的……他说过的……”周作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极为痛苦,说话语不成调。

周作骤然卸了力,瘫在地上,两眼空洞望天,仿佛已经冷静下来了,闭了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谢明越这时跑了过来,见此蹲下,语气温和,像是引诱,缓缓问道:“周兄有何不屈之事,京城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帮你——官街按察司。”

周作眼睛有一瞬睁大亮起,又很快暗下,踉跄着爬起来,拍拍灰尘,理正衣冠。

“无事,是我多想了。惊扰了谢家车驾是在下的不是,还望谢兄谅解。”

谢明毓看着周作摇摇晃晃的走远,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他若要闯按察司必是要去掉半条命的,也还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谢明毓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明越却笑了,“你也有猜测不是吗?他如果成功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谢明毓瞥了眼,谢明越眼神冰冷,嘴角弧度狡黠,见哥哥看过来,俏皮地眨了下眼,像只调皮的狐狸。

*

玄雾斋书房。

谢明毓今日兴致突起,打算将书房收拾一下,把书卷都拿出来晾晒。

好些书卷都是孤本,他从别处收回来的,这每翻出一本,都能想起当时收回来时的情景。自从有了珩哥儿兄妹,书房里还多了许多启蒙卷本。

“大哥,有消息了。”谢明越三脚两步地跨步进门。

“这周作胆色不小,若能熬过这一劫必定有大作为。他去了按察司,还敲了鸣鼓。”

谢明毓头也不抬,“你不是早就料到了。”

谢明越放声大笑,“我也只是猜测,我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他去那条街口几次,才下定的决心。不过按察司的人可真狠,人是站着进去的,躺着出来了,血哇啦哇啦的一片呢。”

“按察司都多少年没有人敲鼓了,这次怕是事情不小。”谢明毓将书卷一点点摊平,缓缓道。

谢明越撇嘴,讥讽笑笑:“科举考卷换名的事若还不算大,那也完了。”

“我们如今是白衣,还是不要妄议朝政。”谢明毓淡淡道。

“大哥我知道了,就是也不知道这次成绩还算不算。”谢明越耸耸肩,笑嘻嘻地帮着谢明毓收拾,“说不定要重考,那下次考试就是我在前面了。”

“那就看上面的打算了,下次也未必是你。”

按察司鸣鼓之事让还留在京城的学子人人自危,提心吊胆。

当日此事就被送到了御前,天子震怒,下令彻查要求七日之类给出结果,并且下旨让此次所有考生立刻回到贡院接受申查。

而按察使姜于归动作极快,未到七日换名结果就出来了。

此次科举考卷换名是礼部左侍郎宋家家主的弟弟为了侄子宋珂琅特地暗中调换,还借着这个机会为京城某些世家的子弟收贿换名,查出了一共有十余名考生名字被换。

姜于归顺藤摸瓜还查到了户部尚书宋家家主贪污受贿,与其一并上报给了天子。

昭文帝当即下旨,宋家满门抄家,嫡系三代斩首示众,其余人流放黔安,不得再入朝为官。

至于科举考卷换名一事,将名字改回,并且临时增加了一场殿试,由昭文帝亲自出题,当场就出了结果。

前十排名略有变动,但状元,榜眼和探花并没有任何改动。尤其是昭文帝见状元与探花同出一家,帝心大悦,大力封赏了前三,赐锦袍骑马游街,以此来冲刷换名之事的阴霾。

京城内,除了科考学子,文人雅士关心此事变化,平民百姓向来是只关注眼前生计,正好有了游街盛事,其余的事也就没太多人去关注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科举制度参考的是隋唐时期的,而状元骑马游街是从宋朝开始,这里将两个事糅合到了一起。并且兄弟同时拿到前三也是存在过的,并没有夸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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