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舒望脚上血泡长了破,破了又长,与粗布袜子黏在一起,就连粗劣的兽皮靴也呈现出开裂的状态,雪水浸透了她伤痕累累的双脚,钻心地疼。
长陵看她走路艰难,道路崎岖的时候,会一声不吭地把她背到背上,晚上休息,也会尽量烧些热水给她擦脚。
舒望很感激他,要不是他,自己根本撑不下去,风雪大的时候,她也会紧紧抱住长陵的脖子,尽量把他纳入自己的毡毯下,两人的身体,隔着并不算厚的衣物亲密接触,他沉着规律的心跳,令她分外安心。
因为长陵脸上的刺青,两人尽量避着村庄城镇走,令舒望惊讶的是,长陵每次望山望水,通过观察日月星辰的位置,就能确定他们该走的路,从没出过错。
舒望知道他有心事,虽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对舒望,更多的好像是一种责任,像是与生俱来的强者本能。
他是居高临下的,关照弱者,拉拢人心。
这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舒望对他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终于,长途跋涉七天后,舒望和长陵到达了刑都城。
可还没进城,背着舒望的长陵,就被数十名兵卒团团围住。
“人犯赵长陵,私自潜逃,罪加一等,没入刑都矿场。”
两人赶路又累又饿,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束手就擒,兵卒们一拥而上。
有人来拉扯舒望的手,舒望还来不及转头,长陵便迅速反应,毡毯一抖,罩住舒望的头脸,把她揽进怀里,按紧了。
“她有疠风,会传人。”
带头的将领立刻喝止了手下,鞭子一甩,抽在长陵身上,鞭尾的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脊背,纵是长陵能忍,都闷哼了一声。
“为何不早说?!来人,把她拉出城烧死!”
舒望靠在长陵并不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轻轻喘息着。
见惯了文明与秩序的她,还是会害怕封建社会的草菅人命。
“我跟她一起,也染了疠风,你们把我也拖出去烧死吧。”长陵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舒望拉了拉他的衣角。
长陵低声解释:“这么多人埋伏我,想必我从前身份不凡,他们要留着我的命,不会轻易杀我。”
果然,那将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她的命我不要,你也别想着一个人跑,你跑了,我就让她生死不如!”
又向手下吩咐:“去,把他们押到矿场边上那个马厩关着,赵长陵不能死,找大夫给他瞧瞧,没染上就让他去采矿。”
小卒们因为害怕疠风,不敢上前,你推我搡,还是那将领顺脚踢了一个人过来,才有两人上前,把长陵绑上了。
舒望头上盖着毡毯,右手和长陵的绑在一起,长陵反掌,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涌入舒望的身子。
她立刻就不害怕了。
说是马厩,其实就是个四面透风的草棚,里面一匹马都没有,甚至连牛羊都没有。
“嗟,刑都城的人都跑光了,没有粮草,我们秦将军下令,把城中的活物全都杀了,还要看东野原那边的战事什么时候结束。”
原来陈国收了袁承武奉上的巩城、苍云、温县三城,仍不满足,要将北林九城尽归版图,十万大军已经在刑都城外的东野原列阵,袁承武只派了区区两万兵卒,自然抵挡不住。
刑都城的驻军由当地百姓自发组成,他们在昌国治下出生、长大,对侵占北林的袁承武没什么好感,但事关生死,他们也不得不听袁承武号令,四处捉拿要犯赵长陵。
听说这个赵长陵是赵国公子,虽是个傻瓜草包,一直不得宠,但他生得俊俏,早被不少达官贵族看上了。
今日一见,他鬓边的红色刺青虽有碍观瞻,却无损容貌,眉眼端正,气度不凡,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草包”。
秦将军媚上,他们普通兵卒跟赵长陵可没仇,不至于太过苛待他们,所以对长陵说:“赵长陵,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夫人,疠风这种病,染上了就是死,你夫人还精神着,应该没得病吧?”
长陵已然看清形势,知道他们不会为难自己,才道:“她确实没染病,多谢两位大哥高抬贵手。”
他没有过多纠结“夫人”的称呼,舒望也不反驳,静静地坐着。
两个小卒摆摆手,苦笑着:“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实在是刑都城已经找不到大夫了,偷个懒罢了,你们别想着逃跑,给我们惹麻烦就是了。”
长陵拱手:“不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几日?”
“秦将军已经将你的行踪上报,大概再过半月,就有人来接你了,不过——”其中一个小卒见他温文有礼,心生好感,忍不住提醒,“不过北林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多个心眼,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两位。”
“这里往北过个坡,就是矿场了,往东走有个井,里头的水干净些,喝了不得病,至于吃喝,恐怕你们只能吃矿奴们的水粥了。”
两人说完,就离开了,他们还要去矿场交接,安排人看守赵长陵。
长陵立在马厩旁,若有所思。
舒望方才被他扶到木墩上坐着,听到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把毡毯掀开,问长陵:“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我的身份很麻烦,到哪里都会惹事,恐怕会连累你。”
舒望摇头:“刚才是你保护了我,我一个弱女子,乱世中也没有自保之力,就算被你牵连,那也是相互的。”
她看着长陵,想着他后背还有伤口,又说:“你背上的伤,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此处无医无药,不用管它,反正冬日寒冷,不会溃烂。”
舒望坚持,把他按到墩子上坐下,直接上手帮他脱衣,道:“我知道你身上有不少伤口,夜里疼得睡不着,就不要硬撑了,就算是清理包扎一下,也能好的快些。”
怕他仍不同意,舒望又说:“你要是倒下了,我也护不住自己。”
长陵瞥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慢慢脱了衣裳,北风凛冽,两人坐在避风处,也还是冷得打寒颤。
他皮肤白皙,身上极瘦,半点多余的肌肉都没有,手臂上、肩上、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陈年旧伤,也有这几日的新伤。
也不知这么瘦的少年,怎么那么大力气,背着她一走几里路,都很少喘气。
舒望的眼神黯了黯,帮他把衣服披上,道:“我先去烧些热水,你休息一下。”
她找了个水桶,提着往东边走,走到半路,忽然回头对长陵一笑:“等我。”
长陵倚在棚柱边上,看着她裙角飞扬,越走越远,沉寂已久的心脏,忽然有了一丝异样。
他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看着自己日渐腐朽的骸骨,看着长烟、落日和孤雁,常常会生出寂寥的感觉,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茕茕孑立,无生无死,寂寞到连光阴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的心,是那样平静,除了复仇,掀不起一点波澜。
于是,上天让他遇见了舒望。
250系统冒出来:“宿主,你怎么还没和她说选择的事?”
长陵乜它一眼:“我不说,她就不知道吗?”
250震惊了:“既然你们俩心有灵犀,那还磨蹭什么?”
长陵闭目不语。
250这下完全懵了,人类的情感,它似乎无法领会。
舒望在荒草丛里找到那个塌了一半的井台,这井不深,所以没有轱辘,只能趴在井台边上用手提水。
井水并不太冷,她提了半桶起来,四下逡巡,看见草丛根部很湿润,估摸着这里地下有水源,茅草扎根很深,就徒手挖了起来。
她在现代满世界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艰苦境况,并不娇弱,奈何这具身体年幼体弱,手上连茧子都没有,细细嫩嫩的,她人又饿又晕,所以效率很低。
大概挖了一个小时,舒望怕长陵担心,连忙收了半抱茅根,和偶然找到的几块白芷根茎,提着水回去了。
半路上,她迎面撞上两个衣衫褴褛的矿工,大约是偷懒放风来了。那两人一口黄牙,眼神淫/邪,见到舒望这么个单身少女,搓着手就开腔调戏:“小姑娘,哪儿来的?跟哥哥们去玩玩?”
“你有吃的?!”另一个见到她手上的茅根,以为是吃的,眼睛一亮,就要来抢。
舒望叹了口气,把水桶、茅草放下,撩了撩衣袖,一脸淡定地站起来。
“你们不该惹我。”
两人被她这话激了,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忽然黄沙扑面,两个流氓迷了眼,眼前一片朦胧。对面的“小姑娘”半弓着身子,一个过肩摔,一个扫堂腿,锁着他们的脏手用力一掼,两人便撞到了一块,眼冒金星。就是这样,小姑娘还不肯饶过他们,拳头一下接一下,专挑他们的面门和眼睛下手。
“啊!啊——”
两人没见过这么凶狠的“小姑娘”,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还是身子弱,不然他们俩被这么一顿防狼术揍过,早就起不来了。
她拍拍手,回身去捡散落一地的茅草根。
长陵面无表情地站在坡上,影子被日光拉长,落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舒望抱着茅根,笑靥如花,带着狡黠和机灵:“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长陵点点头,过来帮她提水桶,丝毫没有露出惊奇和鄙夷的表情。
舒望想,倒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娇娇弱弱的姑娘。
两人回了马厩,旁边有个小屋子,原来不是叫他们住马厩,这个小屋子就成了他们的住所。
屋顶茅草都被风吹走了,长陵抱着马厩里的草爬上去修补了一番,舒望在底下点火,青烟从破洞飘出去,扑了长陵一脸。
长陵:“……”
他咳嗽几声,舒望这才反应过来,咯咯直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舒望看着一穷二白的草棚,心神一动,呼唤起系统来:“520,520,看在我们相依多年,一起流落异世的份上,支援点米粮吧!”
520无奈:“商城还没对你开放,我也没办法。”
“你的意思就是对你开放了?反正你能看到后台,给我开个后门吧,你可怜的宿主已经八天没见过碳水,快饿死了。”
520有些动摇,它确实可以提前开商城,但是……
“就一点,一把米也好!”
520:“好吧……那你晚上给我把能量补回来。”
于是舒望放在矮桌上的陶碗里,凭空出现了一碗白米,洁白如玉,颗粒饱满。
舒望欢呼一声,长陵坐在屋顶,眉头微动,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隔壁双更,我都昏了头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把存稿放进存稿箱了,不好意思更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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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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