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自然不能善了此事。
华倾国,华章海,以及韶千樱都被召集到了殿里。
韶千樱端的跟看热闹似的,坐在皇帝的下首处,慢斯条理的喝茶,有了这么一出,谁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诚惶诚恐的敬畏。
尤其是地上的沧琅道人,瑟瑟发抖。
宫外暴雨砸在地上,一片噼里啪啦响得欢快。倒是还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感,只可惜此刻无人有心思欣赏。
“沧琅道人,你可还有话说?”
沧琅道人哆嗦着,“陛下饶命。”
跪在他身侧的,是宰相华章海。
“陛下,老臣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呢?”华章海面上老泪纵横,“陛下明察啊!老臣真的是冤枉的。”
“明明就是宰相您许我黄金百两……”沧琅道人瞪大眼,控诉道,“如今这劳什子的黄金百两我也不要了!只求陛下和八公主殿下饶小的一条命,不要降天罚于小的头上啊!”
两人开始互掐,个个高喊无辜。
韶千樱连听都没带听的,继续喝茶。
此时大监道:“琅琊王氏求见。”
嘉元帝心烦意乱,“不见不见,没见正料理这事儿吗?”
“陛下,”大监小心翼翼道,“琅琊王氏似乎正是为此事而来。”
“宣进来吧。”嘉元帝一想,便颔首。
琅琊王氏立刻进来一人,却不是主簿王竞希,而是王展睿。
王展睿毕恭毕敬行礼,道:“陛下,小民乃琅琊王氏展睿,参奏一事,许与今日之事有关联。”
“你且奏来。”
嘉元帝兴意阑珊。
“是,小民不日前,发现宰相暗中掌管了盐商之权,并且从中谋取暴利,并且据说有皇后娘娘在其中参与斡旋……小民搜罗到的全部证据以及证人已经在殿外等候。”王展睿道。
韶千樱见状,站了起身:“父皇有国家大事要相商,千樱就不打扰父皇了。千樱告退了。”
“去吧。”嘉元帝挥手。
韶千樱向殿外走去,中途与王竞希和王业昭二人错身而过,王业昭对她还友善的微微笑一笑。
走出大殿,夜静渊已经备着伞早早的等在那里了。
“如何?”他迎上来,撑开伞。
韶千樱同他并肩而行,“都如梦中一般发展,父皇应该很快就会意识到是皇后重金并以盐商权贿赂了宰相,联手设此计谋要害我了。”
“该废后了吧?”
夜静渊扫了一眼身后的朱红金宝大殿,问。
韶千樱却摇了摇头,“皇后狠毒,可太子哥哥良善,父皇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会让皇后的过失,连累到太子哥哥的。便是为了太子哥哥,这个后也不能轻易废。”
“……所以不废后?!”夜静渊冷笑,“真是怀柔。”
韶千樱看他一眼。
两人回到伴樱斋,更衣沐浴折腾好半天,韶千樱才暖暖和和的换了干爽的新衣服,坐在小窗前案几上喝茶。
屋外雨势减小,却仍是不停歇的下着。
没过多久,一道皇后犯下重错,禁足昭阳宫三年,中宫之权全部交给娴妃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与此同时,宰相华章海犯重错贬官降级的消息,也飞快的传遍了前朝。
“太子哥哥的日子怕是也要难安生了。”
韶千樱叹气。
“何必可怜他们,自找的。”夜静渊也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陪她喝茶下棋,“你父皇已经很仁慈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四国之中,当数出雲国君最为慈悲,怀柔天下。”
韶千樱却听出他语中的嘲讽和不满,不禁微微笑。
* * *
过了几日,祭天大典重新举行完毕,这次倒是顺顺当当,半分幺蛾子也没闹了,天气也从头晴朗到尾。
紧跟随其后的,便是太子韶鸣祥的选妃大典,各家适龄的显贵未婚女眷都被邀请至娴妃华无艳所在的闲月居,来秘密的给太子相看。
“混账!”
昭阳宫内,华倾国愤恨的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鸣祥是我华倾国的孩子!他选太子妃,凭什么要叫那个女人来给相看?!陛下,陛下竟然不准许我在昭阳宫帮我儿相看!”
琳琅手脚麻利的收拾着。这些日子她已经对这些话麻木了。
“鸣祥也是!从我被软禁至今,竟然从未来看过我!好啊,好啊!我是怎么生出来这个不孝的忤逆子的?!”
“……”
琳琅收拾好碎片,漠然的退下。
“……母后。”
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却响了起来。
正是东宫太子,韶鸣祥。
“鸣祥!”华倾国连忙向门口奔去。
韶鸣祥就站在紧闭的宫门外,他轻轻叹口气,“我以为母后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没想到……”
“说什么呢你!鸣祥,听好了,你可要小心你那个八皇妹和娴妃!这次的相看,一定要找一个母族势力大,日后能够成为你助力的姑娘!”华倾国趴在门上,一连迭声道。
“母后,娴娘娘和千樱都不愿与您相争什么,是您非要这么……”韶鸣祥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的母后,只好又说:“至于娶妻,我只想娶一个我心仪的姑娘。她的家世清白即可,不需做大。”
“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我是如何生出来你这个没用的傻儿子的!若非为娘为你筹谋至今——”
“您的筹谋,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试图毒害自己嫡姐,只为能够坐上后位吗?”韶鸣祥第一次打断了自己母后的话语。
“……”华倾国一愣。
韶鸣祥复道:“母后,我下次再来看您,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您能知道您做错了什么。”
停了停,他又道:“琅琊王氏之女,王婷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儿心悦之。”
琅琊王氏?!
华倾国简直恨毒了这帮扳倒她和华章海的所谓中正之臣,“好你个不孝子,竟不思为母报仇!还要娶那个家族的小贱人啊!你怎么能如此大逆不道!我到底是怎么——”
“……”
韶鸣祥深深叹气,不欲多说,“母后,请保重。希望下次来时,您能静思己过。”
他一步一步自台阶上走了下来,台阶下,娴妃华无艳笑得温温柔柔的在等着他,见他回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母后还好吗?”
算起来,娴妃是他母亲的嫡姐,也是他嫡亲的小姨,韶鸣祥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道:“她很好,也在反省自己的过错了。”
“你这次相看贵女,可有中意的?”
“琅琊王氏之女,我心悦之。”
“琅琊王氏?”华无艳愣一愣,笑笑,“你母后怕是不会待见她的,不如考虑换一个怎么样?朝廷重臣之女之中——”
“多谢姨母好意。”韶鸣祥垂下眼睫,“可是……鸣祥只心悦王婷。”
“……”闻言,华无艳愣一愣,哑然一笑,“也好。王婷温婉和气,懂礼教识规矩,是个识大体的好女孩儿,回头我会带你同去陛下那里说说的。”
韶鸣祥道过谢,便沿着来时路走掉了。
娴妃华无艳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他走远,微微笑了笑,“能生出来鸣祥这样,完全随了陛下性子一样的孩子,当真是我那个妹妹的全部福气啊……若是鸣祥有半分随了她,这便就要坏事儿了,这个储君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
她身旁的念知姑姑笑一笑,“陛下慈悲,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太子殿下随了他一贯柔软的性子呢。”
“可不是?”华无艳道,“走罢,我们也去见见我那个庶妹。”
两人拾阶而上,一步步到了昭阳宫门口,同守卫低声耳语几句,旋即,昭阳宫的大门打开了。
“你来做什么?”
华倾国冷声。
华无艳没有急于回答她,自顾自迈进门来,“当然是为了,来看看我的好妹妹了,倾国,这么些年了,你过得可好吗?”
“少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华倾国现在连面子上的和平都不肯与她维持,冷哼一声。
“多少年了,倾国。”华无艳不以为意,径自择了座落座,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什么都要争,都要抢,不能容忍半分。”
她眼神中带着怜悯,看向华倾国。
“现在,就连鸣祥,都是你争的工具和目的,你这次整这么大阵仗,不就因为我女千樱,最得陛下宠爱,你怕鸣祥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会输给千樱吗?”
“你可当真生了个好女儿,什么都要同我的鸣祥抢。”华倾国冷言冷语道,没有否认。
“千樱没有同鸣祥抢,鸣祥是东宫太子,这是不会动摇的事实……你怕什么呢?倾国,便是没有千樱,陛下光是皇子就有八个,难道你要一个个都除掉吗?”
“为什么不?”华倾国冷笑。
华无艳叹气,“昔年你我同在闺中,你便事事都要同我抢,衣服是,首饰是,父母的夸赞宠爱是,就连婚姻都是。可是你精心百般设计得来的婚姻,到最后不也是镜花水月么?”
“那是因为你是嫡女!所以陛下一开始才会封皇后之位给你!”华倾国咬牙切齿,“只恨我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生母只是个小妾!”
“是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乔装成我的样子,顶冒了我的身份,去见韶向晚,使他误以为你是我,又在他发觉之际,强行设计他从而让他娶了你过门吗?”
华无艳口吻仍旧是从容的。
华倾国却哆嗦了一下。
“你当我和陛下心里都不清楚么?昔年我并不想和你计较,可惜你现在有点太过了,我只有千樱这么一个女儿,只好不得不莱同你把话说开了——做了我这么多年的替身,好妹妹,你可满意?”
替身?!
在他们眼里,她华倾国,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替身?!一个同华无艳长得几分相像的替身?!
华倾国死死瞪着她。
“这么些年,陛下何时真正的宠爱于你?不过,你既然想要这个皇后之位,我也乐得不当这个阖宫上下因为帝王最为宠爱就被群起攻击的箭靶子,索性就让给你了,这么多年了,我让出来的那把椅子,你坐得倒是挺舒服的?”
华无艳微微笑一笑,那笑容映在华倾国的眼里,简直刺眼之至!
“你百般设计才得来鸣祥,而我无需设计,就能得陛下宠爱,生下千樱……好妹妹,你须知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你看,你从我手中。强求了这么多年的东宫凤印,最终兜兜转转,不还是回到了我这里吗?”
华无艳嫣然一笑,“现在,我得去向陛下说,鸣祥看中的,是琅琊王氏女王静了,并且该请陛下册封其为太子妃了。”
“你!你!你!华无艳!你这个——”
华无艳已经起身,将华倾国的咒骂尽数抛诸身后。那扇雕花的朱红色宫门再度缓缓合上了——
华倾国喉头一甜,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 * *
韶千樱同夜静渊说起梦中这番场景时,语气不觉带着笑意。
夜静渊托着腮,坐在对面听着,含笑看着她讲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微微点头,“诛人不如诛心。当真是高明。”
“可不是?”韶千樱含笑,“听说皇后现在重病,爬都爬不起来呢。父皇特意请了高僧,每日来为她诵经讲解经书呢!”
“也是该要她收敛收敛心思了。”夜静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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