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便潜伏城内……
空桐悦想起那支使水鬼娟儿的使皮影偶的人,对方十有**是魔族,却不知是外来还在本就在城内魔化。
但这偌大荀河城,只有这一只吗?
伤害陈秀秀的与伤害丁运的又会是同一只吗?
季瑾栀若与此事有关,她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此刻季白杨脑子也是一片混乱。今日知晓了妹妹变成了尸族,他内里觉得心疼与苦楚,可面对马绍宽这些友人,他又觉得愧疚与羞赧,好似伤害丁运让他们焦头烂额的真凶就是季瑾栀一样。
若这件事真是妹妹所为,或是有干系的,他定都要代为赎罪,万死不辞!
空桐悦围着这个叫丁运的男人转了一圈,静默未语,那边的话题转到了治疗上。
苏青青虽然被丁运咬伤,但她自身是修士有灵气护体,加上感染时间短,这会儿功夫便以法术将自己的伤净化得七七八八,原本发黑的脸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苍白了些,没什么血色。
她靠着椅背,抽出一分力气说:“看丁运的情况,即使我和白杨联手也是无力回天了。这两日城里也多了好几例,但他们曾出过城,加之感染并不严重,我们便未太在意,现在看来……那说不准只是一个开始。”
是啊,荀河城自从十年前萍源山那场大动乱之后,再也未出现过什么风波,虽然此地并非繁华富饶之地,但在这妖魔横行的年代,安稳已是求之不易的幸福。
可近段时间接连出现太多感染魔气者,是运气不好么?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修士,这到底预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瞬间,沉默将所有人笼罩,他们不仅仅是为这素不相识之人哀叹,也是为荀河城未卜的前程。
空桐悦则想到另一件事,不由皱蹙了眉。
荀河患者频出,连商会都得到了确切消息,言景焕作为判官会不知道?
怎么都不见他说起?
马绍宽长叹一口气道:“趁魔气还未入侵魂魄,速速请鬼差过来一趟吧。”
一名男修应声,当即匆匆离开了班房。
不过片刻功夫,那未阖严的房门外猛地被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男孩儿推开,他一把抓住马绍宽的手高兴地叫道:“叔叔!叔叔!”
马绍宽表情一僵,趁那孩子未反应,忙俯身将他抱出房去,季白杨则眼疾手快,扯开屏风将丁运藏好。
门外,马绍宽勉强扯出一笑:“是小凡啊。”
后头气喘吁吁跑上来两个执事,边擦汗边愧疚地道:“抱……抱歉楼主,这孩子趁着我俩……我俩派任务……跑上来……”
一个女人也提着裙子匆匆追上来,她打扮朴素,脸上不施粉黛,但长得清秀可人。
女人裹着小脚因而比旁人走得慢许多,见着马绍宽也是无比歉意:“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太调皮,奴家一时没看住他!”
她忙上来将孩子带离。叫小凡的男孩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仰着脸笑道:“叔叔,我来我看我爹的!他是不是好些了?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是啊,马楼主,都说咱们万徽楼是整个荀河城最好的商会,集结了很多优秀的修士,我家相公他……他应该不会有事吧?”钱慧儿虽然觉得孩子擅闯实在唐突,但架不住担忧,便也忍不住问起来。
望着母子俩充满期待的脸庞,马绍宽顿觉如鲠在喉,答不上来一个字。
丁小凡尚不懂他这沉默的意味,还天真地歪着头等着他回话,钱慧儿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眼睛顿时湿润了,用帕子拼命捂住嘴也没能阻止自己哭泣,当场瘫软在地上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没了他爹,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呜呜呜!”
“娘,怎么了娘?娘为什么哭啊?”丁小凡赶紧用小手给娘亲擦眼泪,其实他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被娘亲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抹起泪来,嘤嘤的哭声很是可怜。
“马楼主,求你救救我家相公吧!他只是去茶楼给小凡买绿豆糕吃的!原本他下工已经回家了!
“呜呜呜!求求你了!给多少钱都可以!求你了!”钱慧儿抓着马绍宽不断地哭求,马绍宽心无力,只能苍白地安慰她。
整个三楼的修士驻足望着哭成一团的母子俩,面色皆露不忍,当中几个甚至也悄悄擦了擦眼角。
但魔族肆虐人间,魔气诡谲难缠,他们也是束手无策。
本是一方净土的荀河城即将面临屠戮,这样的生离死别,又要上演多少回?
房内空桐悦缓缓闭了闭眼,安抚躁动起来的心绪,再次睁开眼,眸子仍旧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却也染着一层叫人敬畏的悲悯。
“好了,别哭了,”她走近,居高临下望着在地上哭成泪人的母子俩,“丁运会没事的。”
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带着沉静的震慑之力,像一只轻柔的慈悲的手,安抚着绝望的情绪,让嚎啕大哭的母子二人猝然安静下来。
满脸泪痕的俩人望着这突然走近的女人,忽然感到了一股温暖,像是春雨浇灌干涸的土地,润物细无声,柔情且怜悯。
“真……真的吗?”钱慧儿抽泣着问。
“带上孩子,回去煮一锅热粥,晚间他回去得喝。”她的眉宇冷漠,矜贵,但透着笃定,让母子奇异地选择了相信。
“好……好,多谢……多谢姑娘。”钱慧儿擦干自己和孩子的眼泪,抱着孩子下了楼。
马绍宽始终没有出声,直到母子二人离开了万徽楼,他才忍不住道:“温姑娘,在下理解你同情他们,若在下有法子,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缓兵之计终究……”
“谁说是缓兵之计?”空桐悦不屑地睨他一眼,顾自进房,对守着丁运的苏青青二人道,“你们出去。”
两人都是一脸不解地冲后头的马绍宽皱眉。
“马上,别让我说第二遍。”空桐悦优雅地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反客为主自然到三人都以为这班房是她家。
三人面面相觑,便是这时,房外又炸响一阵惊慌失措的惊呼:“楼主!不好了楼主!”
“这一天天的,是不消停了!”马绍宽头疼地扶额,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面色极为难看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红衣修士,竟是言景焕。
门外还站着两个蓝袍鬼差,俨然是来逮人的。
见着空桐悦,他微微一愣:“温姑娘怎么在此?”
“你呢?”
“接到密信,道是万徽楼有魔化患者。”
原来如此,想必是方才动静太大,旁观的修士中有人向地府告发了。这匿名之举无可厚非,毕竟魔化患者发起狂来失去控制,牵连的人只会更多。
空桐悦便搁了茶盏,道:“我来。”
言景焕当下了然,不知对马绍宽说了什么,对方狐疑了一阵,俄而遣散众人,有判官撑腰,终于没了方才的迟疑。
“给我护法。”空桐悦对言景焕说。
言景焕了然,在房间下了“隔墙无耳”。
被留下的季白杨见他们二人旁若无他地准备起什么来,被无视的不悦令他卑微地开口:“言判,温姑娘,你们这是……”
“救人看不见?”空桐悦道。
季白杨叹口气,再次耐心地道:“如青青所说,这人魔气漫布五脏六腑,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救不了了。”
“呵,神仙很厉害么?”空桐悦不屑,“我教你一道咒术,名为净字诀,能救此人,但你需得保密。”
“啊?”季白杨不确定,“你也会医术?”
“你们弄错了,感染魔气与医道并无关系。”空桐悦取来纸笔,画了一道符文递给他,同时教了他一遍手诀,最后问,“记住了吗?”
季白杨尴尬地道:“能……能再演示一遍吗?”
她皱眉:“怎么这般愚笨?”
但看在要救人的份上,她还是耐着性子教了一遍,季白杨的食指与中指二指老是做不对,恼得空桐悦亲自上手给他掰正,一边骂他猪头,急得季白杨连学都那半都忘得七七八八,最后只剩手忙脚乱。
那边言景焕眼神则愈发阴沉,终于在空桐悦要掰着季白杨第十根手指、二人几乎要十指相扣之际,恰如其分地隔开两人道:“温姑娘莫急,且让在下试一试。”
“你也会?”空桐悦和季白杨都感惊讶,不约而同地问。
言景焕谦逊一笑:“你们磨练这会儿,我在旁看着,兴许是会了的。”
季白杨顿时受到了千点暴击,心想不亏是地府判官。
“行吧。”空桐悦则是冲季白杨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
净字诀作为颂灵七诀之一,本身自然不止这些,配合宴海浮屠幡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但颂灵原本便是要惠及众生,她与父皇也想与仙盟联手简化并推广此法。如今,这份重担只能由她一肩挑起。
重生的这几天,她也在思索如何简化此诀,季白杨只是个尝试。净字诀法术等级过高,季白杨只是个凡人,空桐悦便只拆出四分之一并简化,威力自然是不及原本十分之一,但以人力与时间去填补这份空白,当可一试。
万事开头难,她愿意也必须踏出第一步。
可没想到季白杨连四分之一的手诀都学不下,真是叫她失望。
当然,空桐悦从诞生于世,接触的都是三界顶尖存在,她自然也没考虑到,作为普通人,季白杨能在这么短时间记得七七八八,已经算才能出众了!
总之空桐悦此刻抱着手,把教授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言景焕,盯着小老师的手诀,发现判官确实没撒谎,是都记下了,还颇为标准,帝姬才勉强满意。
言景焕比空桐悦可耐心许多,三五遍下来季白杨总算掌握了形,只是季白杨自尊心有些受损,明明言景焕只是站着看看,为何他便记得这么熟,温姑娘真的没有事先教他么?
总算学得差不多了,季白杨于是站在了丁运跟前。
此刻丁运大半眼珠已经浑浊,紫白的脸遍布病变的斑块,形同鬼魅,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恨不得马上扑上来撕碎他们,啖食其肉。
他已经不是人了。
这真的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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