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半敞,海棠花被风雨蹂.躏的不成样子,堆萎缩成一团,软绵绵的瘫在绿叶之上。
嘉熙正捻起桂花糕抿着吃,她嗜甜,这种甜度还觉得有些差劲儿,土腥气混合着屋里的墨兰香让人有些恍惚,前世那个男人也曾带她出京一次,路途不顺,替他脱去染了血的袍子,正要请大夫前来验伤,就被他囫囵的拉至美人榻上,后面的事情不想也罢。
嵇羌回来之时,有侍女候在门口,见男子一身肃冷,温声告知帝姬召唤。
用白帕拭去剑尖的鲜血,阴冷眉目下眸底晃动着嗜血的光,身体上的杀戮快感还残余,收起剑鞘,大步往沐室去,直接浇下满头冷水,顺着玄色长袍流淌下的水流呈朱红色…
换件绀青色系领长衫,揉捏眉骨往了绣楼处。
“帝姬,全部都处理好了。”扑面而来的墨兰香时时刻刻提醒他安分守己,眼尾不受控制的去偷窥帐纱后的身影。
嘉熙没有睡意,伸出脚挑起纱帘一角,习惯性看向地上跪着的男人有没有受伤。
“这么快?”
嵇羌的声音有些哑,“喏。”
这幅乖巧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稀罕,那个男人久居高位,眉峰褶皱深辙,积威甚重,不想还有这般少年时候。
其实论说起来,他的长相颇美,却丝毫不女气,下颌线条漂亮,鼻挺唇薄,如春露雨,前世碍于威严,忽略了他桃花般俊美的容颜,如今情势调转,倒是能大大方方的赏赏美人儿…
“抬起头来…”
突兀扑进来冷风,嵇羌依言跪直,脸抬起,下巴微含,眼睛平视前方。
男子刚沐浴过,发梢还滴着水,墨黑色的长发衬着面冠如玉,唇瓣很粉,喉结很大,宽肩窄腰,勒出一道极细的弧度,这人除了与她在一起时能有些生动情绪,其他时候皆冷着脸,还是这样小小年纪瞧着顺眼的多。
“多大了?”
嵇羌未料到帝姬如此问,再次想起德喜公公说的暖床一事,还有那本让他好生钻研的**经,耳尖慢慢变红,心下打鼓。
“十七。”
脚趾轻轻拨弄着帐纱边缘的黄穗子,露出一截精致细腻的脚踝,哟,这么小就有了日后张扬跋扈阴冷暴戾的残酷性子,杀人不眨眼,手段卓绝,做事不留余地。
“学过武吗?”
前世这个男人有战神一称,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嵇羌目光停留在晃动的穗子上,轻声回答,“未曾。”
哦?
这下轮到嘉熙惊讶,她对他确实知之甚少,不但是马奴,还未正经学过武功,那他前世凭何在战场上封神?
细细想来,再次沉下眉目,其实,最初的震惊过后,就是蔓延出来绵绵细密的心慌,他并非世家出身,仅是一马奴尔,前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走到武安侯的位置上,然而在那种情况下,为何冒大不韪扶持不得圣上宠爱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宋麟呢?
许是宋麟这样脾性的好掌控?许是他与其他几位皇子有旧怨?许是他看我们姐弟可怜?
反正,她绝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那你缘何会杀人?”
仍记得那日他掐死嬷嬷时脸上的狠辣,让她惧怕不已,遂这句话是发自真心询问出口。
好奇,也夹杂着探寻。
男子的睫毛很密很长,扇形掩着晦涩不明的目光,分心听帝姬的问题之余,心底的暴虐欲蠢蠢欲动,若在那欺雪赛霜的脚踝上掐出一圈紫痕来,想必会很美。
不好,他手劲儿太大,会掐疼,还是用嘴好,吸吮出一个个吻痕,最好在快消失的时候再覆上层新的,这样持续不断的覆盖,层层叠叠的青紫永远去不除。
“奴才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高高的烛火映衬出男子冷漠的神色,嘉熙也说不准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了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心慌意乱的坐直,她以为重生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但其实不然,母妃还被困在宫中,宋麟不得不卷入夺嫡之战,便是眼前的少年嵇羌,也已经养成冷酷无情的脾性,怎么可能改的了?
压下微妙的心情,冷静问道,“若有朝一日,有人让你杀了我呢?”
嵇羌迅速躬身磕头,将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冲动都驱散,口中说着不敢,“奴才今生今世都以帝姬为尊,绝不会做出此等卖主求荣之事。”
嘉熙赤脚下床,走至他面前,长发垂落及腰,素色长衫拖沓旖旎,冷艳逼人,“嵇羌,我放你自由,离开汴京吧。”
前世纠缠数年,不清不楚爱恨交织,面对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平和的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痛恨自己因他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便就放了他吧…
闻言嵇羌感觉浑身滚烫的血液霎时冷却,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掌心触及毛绒的地毯,双眸剧烈颤动,后背压的很低,他究竟为什么惹了帝姬的厌恶?是自己不够乖巧恭顺吗?还是他的能力受到质疑?
还是他内心藏不住的罪恶被发现?
他想狠狠的抽自己,为何对自己的神邸产生了那种龌龊腌臜的想法,他该死。
“嵇羌是帝姬的奴,绝不会离开半步。”男子出口的声音微微颤抖,发旋对着嘉熙,手背因为用力青筋暴起,“惹帝姬不喜,是奴才的罪过,请求赐我一死。”
他真的该死,这样纯洁美好的帝姬,怎配他染指玷污?
鼻端浮现浓稠的墨兰香,只见面前素白长衫叠落,女子冰凉的指尖按在他后脖颈上,听她叹息着问,“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前世那个男人总爱擎着她,双手环住他脖颈上缠绵,像是一株没有根的植物,只能攀附着他生存,但凡她不愿意或是心里存着气,就会用尖利的指甲挠他后脖颈,往往出血了才算,这会儿白皙一片,还含着凉意。
“本帝姬府上奴才多的是,不缺你一个,还你卖身契,天高海阔,任你逍遥,岂不美哉?”
嵇羌不明白帝姬是真心还是试探,因为今天的杀人之事吗?
他费尽心机才进入帝姬府,离自己的神邸最近,如何舍得离开,只要能远远的偷窥她就已经足够,可是最近他太贪心了,想触碰那纤细柔软的脚踝,想像梦里一样肆意妄为,贪婪的想要更多,这是对他的惩罚。
心底蔓延出悲伤,语气沙哑又可怜,“奴才不会背叛帝姬,也不想离开。”
他感觉帝姬的手逐渐往上,抚摸着他的头发,来时用冷水洗的,还未干。
男子的发丝很硬,像一只被顺毛的狗。
嘉熙忍不住笑出声,明媚娇美的脸上满是愉悦,纠结什么呢,堂堂大宋帝姬还怕养不起一条狗?
即便那条狗会咬人。
“我给过你机会了,以后不要后悔。”
负罪感通通抛诸脑后,无论如何磋磨,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收回手,准备站起,刚要转身离开,忽而长衫的尾摆被人抓住,他用很轻的力气,仿佛她轻拂便会挣开,低头去看,少年未成的脸颊已经有日后俊美绝伦的轮廓,稚嫩的勾人,若前世他肯如此扮怜,定会惹得那些贵女疯狂,毕竟一张冷脸都有无数人竞折腰。
“奴才绝无二心,帝姬不要赶我走…”
心脏骤然躁动,这样的嵇羌谁会拒绝?前世的他可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从不会说好话或是服软,现今那双丹凤眼里像布满星辰,闪闪发亮。
嘉熙快步离开,却没上床,而是站到立柱前剪断烛芯,一簇火扑燃,发着红光,将她脸颊映出潮色来,暗骂一句祸害…
余光瞥见八仙桌上吃剩的桂花糕,说道,“今日做的很好,这碟子糕点赏你。”
她嗜甜如命,他知晓后便特意请的南方厨子,做出来的桂花糕香甜芬芳,每次都陪她吃好多。
男子唇角勾起,他就知道,帝姬该是喜欢他这样的…
六瓣糕点呈奶白色,中央点颗圆润枸杞,码呈梯形在宝蓝色掐丝成窑深碟,最上缺了三块,想来是已经被帝姬吃掉。
嘉熙亲自伸手取过深碟递过去,俯下的目光扫到男子紧抿的唇,他唇形很好看,唇瓣珠峰陡峭,薄的如刀。
“吃吧。”
常说唇薄的男人亦是薄情,她死后,想必很快就会去寻找新的乐子,反正早就玩腻了…
堂堂武安侯,怎么可能缺女人?
明知道不该迁怒这辈子的嵇羌,可还是怒气上涌,“出去吧。”
嵇羌只吃下一块,便被驱赶出去,月色笼罩下的目光沉重,帝姬不喜他。
为何不喜,他拿不准。
他想要帝姬的喜欢,想要帝姬待他与旁人不同,想要帝姬视他为最特殊的那个,想要帝姬的眼中只有他…
就那般站着,珠帘晃动的声响逐渐消无,屋檐下雨声纷纷攘攘,拿起一块桂花糕吞入口中,甜腻腻的化开,接连吃尽,浮现起碟底的芙蓉花…
那花瓣柔美,细腻白皙,尖尖的一点粉使得釉色极亮,在暗夜中照的清楚。
嵇羌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将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不再看那花色。
不知是杀人后的冲动还在,还是反思自己为何招惹帝姬不喜的后遗症,夜里,他又做了那种大逆不道的梦。
窗外芙蓉花尖被雨水拍打的潮粉湿润,屋内男人搂抱着女子,一手困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手取了榻中央桌几上的桂花糕喂给她,樱桃小口中露出舌尖一点,雪白贝齿咬去小块,牙印还残着,他便迫不及待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吃一口,如此反复,整整一碟子都如法炮制,最终惹得女子不悦,想扇他巴掌,却生生忍耐下,未施粉黛的脸颊被气的艳如桃李,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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