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让苏誉清没法说出“我不行”这样的话。
“你放心,我会让艾维斯留下。他从军多年,精通多国语言,是优秀的将领,也是合格的文吏。如果真的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和他商量。”
听我说完,苏誉清的热血退了一半,他的眼神里露出些不屑的玩味,乖顺的说,“是,属下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责骂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艾维斯是我的人,我把他留下来,是为了监视你,你就是个傀儡,你觉得我是在说空话、你觉得我是在敷衍你、你觉得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重用你?”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小少爷!总把朝堂里的那一套带来战场上,可这里不需要政治斗争,只需要信任!”
我把一半虎符拿出来放桌上,然后推给苏誉清。
“虎符我会留给你,拿着它,证明你有能力去独当一面!”
看到一半的虎符被推到他的面前,苏誉清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个人被打压得久了,对身边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苏誉清骨子里有傲气,不满家里把他扔来边境的决定,在他看来,这是对他能力的否定。
来到坤州以后,军中将领又因为他家族的关系,不敢让他上前线,也不敢让他做些什么。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军队里晃荡。
“誉清,我可以跟你说心底话。如果不是乔麟突然出事,我也不会启用你。你是有能力,但你的脾气太傲了,自负的人听不进别人的谏言,我一直试图搓掉你的锐气,但现在看来,时间似乎不太够。之后的路,你要自己学会成长起来了。”
苏誉清听后压抑住情绪,但还是有一滴泪跑了出来,他仰起头,把那滴泪抹走。
然后他对我跪下,行祈首大礼。
苏誉清走后,我去院子里看荷花,现下已经是七月,荷花都开了。
池塘正中央有一条小船,艾维斯带着斗笠,拿着网兜清理水面的杂草。
我急忙站上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伤都没好,你出来做什么?太阳大呢!”
艾维斯笑着冲我挥挥手,然后说道,“有田螺姑娘给我把衣服补好了,我做一回田螺小伙,帮忙清理水面杂草,让这些荷花开的更漂亮些。”
“都开得差不多了!你现在清理有什么用啊!哎!不要折我的荷花啊!”
但艾维斯还是把池塘中央最大的那朵荷花摘下来了。
那朵荷花的茎被折断的时候,我只觉得我的头也被人折断了……
当艾维斯把那朵荷花递给我的时候,我气得只想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拧下来。
“我叫芙蓉!荷花就是芙蓉!谁会希望收到自己的头呢!”
“嗯?荷花就是芙蓉吗?”艾维斯一脸震惊。
“不要又用不知道掩饰过去!我不会信的!”
“抱歉殿下,我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鲜花赠美人……就……”
“那也没有人会送荷花的!你是故意的!报复我用军法罚你,所以把我的头拧下来!”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艾维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像个无助的小男孩,“如果我知道,就是拧我的头,也不会把它折下来。”
我看到他穿着我给他缝好的骑士服,移开了视线,“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殿下,对不起……”
我咳嗽了两声,“那行吧……”
这时,季真拿着把大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走了过来,“殿下,这次去长安,老艾和苏家小少爷都不去,咱们几个吃顿饭聚聚吧?欸?”
季真瞥了一眼艾维斯,睁大了眼睛,“老艾,这都入暑了,你怎么还穿着三四月的衣服啊?不热啊?”
艾维斯指了指衣服下摆说,“之前这里烧坏了,你看,现在缝好了。”
“这谁给你缝的啊?缝那么丑?别是你自己缝的吧,你一大老爷们拿针线像话么!你倒是找个女人帮你缝啊!”
艾维斯又指着一处针脚说道,“这里有个小花纹。”
季真眯起眼睛一看,“害!什么花纹啊!可不就是缝到哪儿是哪儿凑巧的么!下回找个女人帮你。”
我咳嗽了两声, “季将军,你刚才说去哪里聚聚啊?”
“哦!差点忘了正事。”季真左手握拳打在右手掌心上,“阿银说要吃烧烤,苏誉清也没意见,咱们去吃烧烤吧,街尾有一家。那儿的老板和我老相识了,味道不错。”
“行了,就这么定了,散了吧。”
我快步溜走后,依然听到背后季真的大嗓门,“欸!老艾,你怎么把公主的头拧下来了!”
我不禁想,季真被贬到坤州,是有原因的。
晚上吃烧烤的时候,吃到一半,酒没了,我想起府里还有两瓶好酒,苏誉清不胜酒力,自告奋勇去拿酒。
季真和阿银称兄道弟,教阿银说南方话,说阿银这个年纪够做他儿子了。
街边有小孩拿了烟花玩,阿银和季真跑过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桌子上就剩我和艾维斯两个人喝酒。
“你好像忽悠着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是殿下自己写的么。”
“是啊,你还发现我写了错字,可是艾维斯,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精通汉语呢?”
艾维斯拿着酒杯下意识摇晃,“殿下,为什么您这么执着我会汉语这件事呢?”
“我不能执着么?”我看周围没人,往他那边坐过去半格位子。
“不是的。”艾维斯笑着喝了一口酒,抛出自己的疑问,“我只是觉得,您无论做什么事、问什么问题,都永远以有效价值来衡量。而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价值,毕竟,如果我不会汉语,我怎么在中原生存呢?”
我伸出食指,在艾维斯的手背上画了两个圈,“这不是价值的问题。并不是所有人在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我都有意愿去过问的~”
远处,阿银拿着酒壶,跟着季真学道,“弄扎小赤佬!哈哈哈!”
艾维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他反手抓住我的食指,略带腼腆地说道,“是……我父亲城堡里的一个女佣,她的父亲是东方文化的狂热者,我在他的引导下,学会了一些基础的汉字和简单的用语。”
我在艾维斯的耳边轻轻说道,“什么女佣,你怎么到哪儿都有妹子跟着?”
“殿下,你靠我太近了……”艾维斯不敢看我,连声音都变小了,“小囡……又要对我说‘男女授受不清’了。”
“我做什么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把手搭在艾维斯肩膀上,用小手指轻轻勾过他脸颊上微微冒头的胡须。“艾维斯~你脸红了~”
艾维斯一颤,连声音都抖了,“殿下,你这是在调戏我。你怎么能调戏你的下属呢?”
“谁说的,我明明是在教你说汉语~”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这不公平。”艾维斯委屈巴巴的看着我,“你怎么调戏我,我也不能喊。可要是我碰你呢?”
“那你就是淫辱妇女、非礼上级、对公主不敬。数罪并罚,是死罪~”说完我又摸了一下他的脸。“除非你告诉我,你怎么去哪儿都有妹子跟着啊?”
“不是的,那个女佣比我大二十多岁呢……”
我得寸进尺地在他耳边嚼耳根子,“大二十多怎么了?你不是告诉我,你喜欢成熟的女人吗?”
“不,我现在不喜欢成熟的女人了。”艾维斯有些微醉,脸颊上透着红晕,用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我现在喜欢……女流氓~”
我似乎有些醉了,酒劲让我有些上头,“那我是女流氓吗?”
醉意让我们模糊了距离,我甚至能感受到艾维斯温热的气息,那是混合了男性荷尔蒙和酒精的味道。
“你不是~”艾维斯翕动嘴唇,暧昧道,“你只是语言上的巨人,却是行动上的矮子。你最多是个我看不起的女流氓~”
我被他撩拨得心里发痒,“你怎么能看不起我呢?”
“那你做点让我看得起你的事。”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有一冲头,不管后果豁出去的想法。
但我终究没有醉。
我冷静了下来,心里一阵后怕,差点就做了失仪的事。
就在我冷静的一瞬间,季真恰到好处的窜了出来,我下意识的挪开身体,远离了艾维斯一个身距。
季真跨过脚,在我和艾维斯中间坐下,“老艾,你和公主这儿嘀嘀咕咕说啥呢?有啥事开会的时候不能说啊?”
我把额前散落下来的一部分头发别到耳后,艾维斯举起酒杯喝酒,季真把酒杯抢了过来,“你说你这都没酒了你喝个屁啊,来,满上满上。”
过了一会,店家把没上的烧烤端了上来,季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阿银正在不远处放烟花,看到烧烤端上来了,立刻把烟花扔了飞奔过来,两人一起抢食。
回去的路上,季真骂骂咧咧说道,“苏誉清那小子拿两瓶酒是掉阴沟里去了还是咋的?”
阿银打着饱嗝,带着醉意大嘴巴道,“人家说不定在陪小妹妹呢。”
等回了府进了院子,苏誉清和小囡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池边,荷花池里点着一个小花灯。
这事少不了一顿嘲笑。
小囡红着脸跑开了。
等所有人都散了,艾维斯送我回房,我站在门口,夜晚的安静衬得气氛格外尴尬,我结巴道,“那……我休息了。”
“嗯,晚安。”
我躲进房间后,趴在门边,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后才松下一口气。
睡觉的时候,我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圆筒,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用被子包住脑袋,成了一个鸡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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