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惊慌之下匆忙回宫,正碰见来请安的贵妃,却似看不见,直奔寝宫才稍恢复了些神志,但身上的伤也开始疼起来,胸前血流不止,染红了整片前襟,浑身被汗渍浸透,黏糊糊的、凉冰冰的,手脚亦是控制不住的发抖。赶来的贵妃一进寝殿,就见皇帝脸色煞白,坐在榻上浑身颤抖,身上流着血也不顾,惊得她赶紧上前,焦急地对宫人吩咐道:“快去打热水,把杜司药也请来!”
待宫人下去,贵妃坐在皇帝身边,匆忙从怀里掏出帕子,颤抖地擦着皇帝脸上、脖子上的血,再看胸前还在流血,她是又害怕又心疼,急道:“皇上这是做了什么,弄得一身伤来。”
皇帝却呆呆地,似听不见般,不发一言,不一会儿,杜秋娘提着药箱进来,匆忙请了安,方起身上前,看了一眼衣襟上的血渍,道了一声:“臣得罪了。”便动手解衣,查看胸前上的伤势。贵妃在一旁见刀口处血肉翻滚的模样,瞬间落下泪来,却又怕惹皇帝烦扰,匆忙用帕子擦拭,将剩余的眼泪忍了下去。不一会儿,只见杜秋娘松了一口气道:“万幸,刀口虽深,却未伤及心肺。”说着便开始清理伤口。
贵妃在一旁听罢,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协助着杜秋娘褪去皇帝的上衣,又用热水给她清洗身上的血污。待杜秋娘上好药,包扎完伤口,又叮嘱道:“此伤虽在外,但伤口不浅,恢复起来需些时日,加之失血颇多,皇上近来最好不要太劳累。”
皇帝听着还是没有反应,神色却也不似方才那般惶惧。贵妃令先杜秋娘先退下,而后坐在皇帝身旁,压住心里的担忧,柔声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帝这才魂游归来,怔怔道:“朕杀了人。”
贵妃暗忖,皇帝历来杀伐决断,虽不曾亲手沾过血,却不是养在深宫的愔弱之主,也拿过刀见过血,如今怎么因杀一人而如此失态呢?还未及深思,皇帝便兀自道:“朕杀了傅友诚,太后的弟弟,朕的亲舅舅。”
贵妃震惊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再联系皇帝身上的伤倒也明白其中一二,她犹豫了一阵,方开口道:“自古先国后家、先公后私,梁国公既有弑君之举,皇上诛之,理所应当,就算太后也道不出个什么来。”
皇帝依旧恍惚,似是听到了,又似是没有,只痴痴道:“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贵妃见状,还欲劝几句,皇帝却已倒在榻上,兀自蜷缩一团,目光呆滞、不言不语,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怀着担忧离去。隔日,皇帝不再上朝,只令张彬宣了一道傅友诚弑君谋反、圣躬欠安的旨意就令众臣退朝,内阁六部大臣担忧圣体安康,欲请旨入内宫探望,亦被挡了回去。就这样一连几日罢朝,一时朝议纷然,有担心皇帝伤重的,也有猜度皇帝心虚愧疚的,毕竟是母舅,就算后来再怎么专横跋扈,曾经的扶持也不做假,况且太后尚在,傅家却尽灭,做子女的又如何交待?
这样的消息也是瞒不住的,周后本是下令慈宁宫的人不得议论,傅后却心血来潮地要去花园逛一逛,周后拗不过,只得随她去,提前令人清走了御花园的闲杂人等。如今秋日已至,园子里的各色菊花、牡丹、蔷薇、木槿等已次第含苞待放,傅后难得有兴致出来走走,一路上还能说说笑笑,脸上也褪去了一年来的病态与阴郁,周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怕傅后累着,便道:“我让时晴在前面的亭子里设了瓜果茶点,咱们过去歇一歇。”
傅后点了点头,却又道:“你先歇着,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去就来。”
周后一听肚子不舒服,连紧张道:“怎么不舒服了?咱们还是回宫,让谭太医来看看。”
傅后噗嗤一笑,“只是水喝多了而已,如厕而已。”
周后也笑自己太紧张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多说,只道:“我在亭子里等你。”
傅后笑了笑,便在景萱的搀扶下转身离去,待行至绛雪轩,踏入殿内,她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敛去,忽然开口道:“说吧,瞒了我什么。”
景萱方知上当,她扶着傅后的手一凉,却强自镇定道:“主子说笑了,奴婢何曾瞒过您什么。”
傅后抽出自己的胳膊,走到紫檀木的雕花榻上坐下,冷淡道:“我的话,如今不好使了吗?”
景萱连忙跪下请罪,她自知劝不住傅后,只能搬出周后来,“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只是仁圣太后担心您的身子,不欲您操劳这些烦心事。”
令景萱如此失态,绝非小事,傅后想来如今只有吴王能对皇帝构成威胁,她深呼一口气道:“说,橪儿出什么事了?”
景萱仍是支支吾吾不肯言,傅后心急之下,血气上涌,又是一阵咳嗽,景萱急得要上前伺候,傅后却喘着气,挥手道:“我是奈何不了你们了!皇帝如此,你们也是如此,只怕我死了才好!”
傅后从未像今日这般自弃,连死字都说出了口,景萱急得眼泪都流出来,傅后却宁愿遭罪,也绝不让她近身伺候,被逼无奈之下,景萱只能跪下、脱口而出道:“吴王殿下没事,是三爷,三爷没了!”
“雉哥儿没了?”傅后一愣,好像没反应过来,既呆呆的又像是疑惑,“雉哥儿又抢不了她的位子,为何要杀他?”
雉哥儿是傅友诚在家时的小名儿,傅后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了,她以前是最宠这个弟弟的,傅友诚自小就单纯直率,也最护着她这个姐姐,大哥、二哥虽也爱护妹妹,但毕竟有年纪差距,心思也深些,总以大局为重,傅友诚就不同,无论是非对错、洪水滔天,总一心为着姐姐,当年为帮她讨回公道,甚至要冲进宫来杀了那万人之上的人,他暴躁、他乖戾、他对谁都眼鼻朝天,可唯独在这个姐姐面前,乖顺得不行,从没违逆过她的意思,这样的一个弟弟,现在却没了……傅后好像不能理解,喃喃道:“不是关起来了吗?雉哥儿很听话的,为什么要杀他?”
傅后露出孩童般的天真与疑惑,“你把皇帝叫来,她一定知道答案的。”
景萱哪敢在这个时候去请皇帝,见她站着不动,傅后突然暴怒道:“去!把皇帝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
景萱不知如何开口,“皇上、皇上……”
傅后红了眼眶嘶吼道:“怎么着,她是不是现在要连我一起杀了?”
景萱不得已才泣道:“皇上也受了重伤……刀扎在心口上,再深一些,只怕就没命了!”
傅后听罢,一时晕眩不已,跌落在榻上,幸亏察觉上当的周后急忙赶来,连奔上前扶住了她,只见傅后脸色苍白、胸闷气短,只能无力地倒在周后怀里,断断续续、无限悲怆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言罢便是昏死过去。
待傅后醒来,已是数个时辰之后,她睁开眼,便看到熟悉的帐幔、床榻,还有灯下小憩的周后,她这段时日总是操劳,整个人瘦了一圈,一向温和平静的脸色也变得十分疲惫,眉眼更是连睡着都不曾舒展。看到这些,傅后感到歉疚,却又无可奈何,她本想挣扎着自己起身,浅眠的周后却一下子惊醒,忙过来扶住她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唤太医过来瞧瞧?”
傅后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扯过笑脸道:“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见傅后恢复了平静,周后稍稍放了些心,却不想她又问道:“皇帝怎么样了?”
这话问得不咸不淡,问得是关心的话,语气却又过于淡漠,摸不准傅后的心思,周后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如实道:“几天不上朝了,听张彬说,伤势应是无大碍,就是精神不大好,也不怎么说话。”
傅后听罢,脸色亦是淡淡,似乎并不担忧皇帝的身体。周后见状,不免叹道:“皇帝心里怕也是不好受……”劝慰的话还未说出口,傅后却是闭上眼先道:“你不必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后一愣,似乎并未明白傅后话中的意思,傅后便已缓缓睁开眼,一片清明,对外唤道:“赵伏胜。”
守在门外的赵伏胜听到传唤立即进来,躬身听旨,傅后平静地道:“你传一道旨,傅友诚奸邪狂悖、谋权篡逆,本按律当斩,皇帝念哀家之故,宥其死罪,幽于居所,然其全无悔过之意,语多怨恨,并再谋弑君之举,实在罪大恶极!纵私情可徇,国法难容,古有石碏大义灭亲,哀家承先帝遗训,匡扶社稷,岂能因私废公、包庇凶逆?今恶徒虽已伏诛,其党羽犹在,凡与之有交通者皆应罪加一等,而傅氏一族,不分男女,一律流贬大宁卫,永世不得回京!”
话音一落,别说赵伏胜愣住了,连周后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当初傅友德死后,皇帝虽下了狠手将傅家人全部贬为庶人,但仍留了些情面,年老幼弱者都留在京城赡养,年轻的方发配军中效力,却也仍留居京中,如今傅后倒是干脆把所有人都贬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去,永不得回京,这岂不是要毁了傅家?待回过神来,周后方道:“梁国公已死,这些恩恩怨怨便就此了结,你何必再如此?”
“了结?哪有这么容易。”傅后呵呵一笑,便是心力交瘁地闭上眼,神情倦怠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周后明白为了顾全大局,她表面平静,心里怕是不好受,可走到今日这一步,左右都是在剜自己的心,鲜血淋漓之后还要再撒把盐,这样的痛楚旁人哪能体会一二,周后深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劝。
第二日皇帝依旧迟迟不朝,文武百官等了许久,只差乾清宫内监张彬来宣旨罢朝,然而,意外地却是迎来慈圣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赵伏胜,这让所有人感到惊讶不解,甚至有一丝慌乱。傅后已归政一年多,就算迁宫也几个月了,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大太监出现在朝堂上,难不成又要宫廷生变、朝政易主?幸而皇帝身边的张彬紧随其后,两人神色皆是淡淡,不似有什么变故,这才让众臣安心不少。
赵伏胜手持拂尘走上丹陛,站在龙椅一旁,从袖笼里掏出一份谕令,将昨日所言,宣告朝堂,一时震惊四下,群臣纷议。傅后的旨意一出,不禁有人低声道:“我说皇上宽厚仁慈,怎会无端诛杀母舅,必是得太后首肯,才不得已痛下杀手。”
有人跟着附和道:“太后与皇上母子一体,共同铲除奸逆,正我大明朝纲,实为社稷之福。”
“是啊,太后如此圣明,能够大义灭亲,日后谁要是再说天家母子不和,便是其心可诛!”
关于太后与皇帝母子再次闹翻的传言一下子不攻自破,一时群臣欢欣。陈三才也不禁再次暗叹傅后行事之果决,不仅未曾因傅友诚之死与皇帝撕破脸,还主动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从而避免了朝臣的无端猜疑,这既是失意者的妥协,又何尝不是一种上位者的睿智和胸怀。他回过神,带头出列,拱手拜道:“皇上英明,太后英明!”众臣见罢,亦纷纷下拜,山呼皇帝万岁、太后万岁。
散朝后,张彬便迈着碎步,加快回到乾清宫,进到殿内,就见皇帝左手持一串念珠,盘膝坐在炕上闭目养神,他低声禀道:“太后的懿旨一出,便是站在了皇上这边,百官果然再无异议。”
皇帝缓缓睁开眼,不见喜怒,“太后还说了什么?”
张彬摇了摇头,“太后坚持严惩傅家,倒是仁圣太后劝了几句。”
皇帝沉声道: “你传旨内阁,让陈三才代朕拟一份求情的折子。”
张彬看不清皇帝此举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次傅友诚的死没闹得太难看,太后帮了大忙,皇帝让一步也无妨,左右能落得一个宽仁的名声。张彬暗叹,自傅后失势后,二人便是不再维持往日故意营造的母慈子孝,皇帝遇事步步紧逼,傅后虽在朝政上处处忍让,却并没有私下缓和关系的意思,只怕都有心结。
张彬方领下旨意,杨子隆便有些急匆匆地进来,他自然识眼色地赶紧退下,待四下无人,杨子隆才禀道:“皇上交代臣查的事有眉目了……据看守的侍卫说,在皇上探视傅友诚的四日前,确实有人去过那里。”
皇帝眸光一沉, “谁?”
“一男一女,男的应为宫里的内侍,女的蒙了一层面纱,容貌看不大清,但她手里拿了一块御赐的金牌……”杨子隆顿了顿,瞧了瞧皇帝的脸色,方接着道:“若金牌不是伪造的,能有此圣物的人恐怕也不多……”
迄今为止,皇帝只将“如朕亲临”的金牌赐予过玉溪一人,但她跟随自己十几年,肝胆相照、患难与共,可谓是皇帝最为信赖的人,难不成还能与傅友诚勾结?若玉溪都能背叛自己,这世上还有谁可信,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低声道:“马永成!”
守在殿外地马永成听到传唤立即进来,见皇帝一脸寒霜地道:“把玉溪叫过来。”
马永成不知情委,回道:“姐姐今日告了假……奴才唤秀荷姑娘来伺候?”
皇帝却含着一丝怒气道:“不管她在哪儿,在做什么,立即带她过来见朕!”
往日皇帝对玉溪再宠信不过了,生怕她累着,哪使过半分脸色,马永成见情势不对,也不敢耽搁,赶紧领旨下去,亲自带人去玉溪的住所。可内侍在门外敲了半天都无人回应,马永成还闹不清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客气地喊道:“玉溪姐姐、玉溪姐姐……”
喊了一阵还是无人回应,一小内侍不免问道:“马公公,咱们该怎么办?”
马永成想了想,一咬牙道:“砸门!”
内侍们得了令,便齐齐砸门,不一会儿木质的雕花门应声而破,马永成进去寻了个遍也没人,他不禁感到有些棘手,思忖片刻,便对底下人吩咐道:“分头行动!你带人去御茶房、御药房、司寝局等几个玉溪姑娘常去的地方找,你带人去问一问与玉溪姑娘交好的宫人,看有没有人见过她。”
小内侍们得了令,立即四散开来去寻人,可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马永成越来越感到情况不妙,他一边吩咐内侍们继续找人,一边急匆匆回乾清宫禀告。踏进殿门,就见皇帝仍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眼神亦是讳莫如深,他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是放松,上前回道:“皇上,奴才四处寻遍了,也不知玉溪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人间蒸发似的……”
皇帝打断了马永成的啰嗦,冰冷道:“找,继续找!”
马永成领了旨,正要退下,却听皇帝又对杨子隆吩咐道:“派锦衣卫搜查。”
这事儿算是闹大了,锦衣卫出手便不是宫闱私事,只有诏狱缉捕才用得上他们,可玉溪又不比一般宫人,她可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差点就成主子的人物,二人有没有那层关系还一直扑朔迷离,杨子隆自然也不敢妄动,他正有些犹豫,便有一小内侍飞奔进来,喘着粗气跪地禀道:“皇上,有人在隆宗门见到过玉溪姑姑,奴才正派人往那边找,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皇帝听罢,微眯了眼,过了一会儿突然离座站了起来道:“摆架,去慈宁宫!”言罢,不等众人反应便立即迈开步子往外走,这样的剧烈动作一下子扯到了皇帝的伤口,瞬间渗出血,她却顾不得这么多,忍着剧痛急匆匆往慈宁宫赶去。
慈宁宫的庭院里,桂花飘香,玉溪目不斜视地穿过树荫,提步踏上正殿的台阶。得到通禀的景萱迎面走出来,面色和善,却又带了一分警惕的意味道:“玉溪姑娘今日来是所谓何事?”
这几日皇帝与太后闹得并不愉快,玉溪心里清楚,她稍退了一步,微笑道:“太后近来身子不大好,皇上很是担忧,特意让奴婢熬了参汤送过来。”
景萱瞥了一眼,玉溪手里端着漆盘,漆盘上的青花碗盅里正冒着热气,她犹豫了一阵,正要接过漆盘道:“皇上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太后……”
玉溪却道:“皇上还有几句话想对太后说,只怕得有劳姑姑引路了。”
景萱收回手,想着皇帝或许是抹不开面子,差人来代她请罪,便也不再阻拦,“你随我进来吧。”
玉溪端着参汤与景萱一道进入殿内,步入暖阁,便见傅后靠在枕头上,听周后读着书,神情虽是放松,脸色却有些苍白。周后坐在榻边,瞥见了来人,便收了手里的书,对玉溪道:“你来,是皇帝有什么事吗?”
玉溪向前走了两步,屈膝行礼道:“皇上从谭太医那听说慈圣太后凤体违和,便特意令奴婢将朝鲜进贡的高丽参拿出来,配上陈皮、生姜、大枣,熬好了给太后送过来补身子。”
周后听罢,不做他想,叹道:“还是皇帝有心了。”傅后却显得有些冷淡,“这些日子总是汤药不断,眼下吃不得太补的东西。”
傅后抗拒的意思很明显,玉溪心知不能强逼,便佯装为难道:“皇上这几天一直记挂着太后的身子,怕您不想见她,便刻意差奴婢来,这独参汤历来有救命补气的奇效,若太后不肯吃,奴婢受些责罚倒也罢了,只怕皇上心里不好受。”
傅后却不为所动,仍没有要用参汤的意思,周后有意撮合母子二人,便从中回旋道:“皇帝一片心意,你也别犟着了,母子间总不能当仇人吧。”
傅后有些疲倦,到今日这个地步,她也不在乎与皇帝的关系走到何处,只是怕周后操心,还是妥协道:“我吃便是了。”
周后心下宽慰,欣然一笑,接过玉溪递来的参汤,试过瓷盅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好,便用茶匙舀了一勺,轻轻送入傅后口中,正到嘴边了,却见皇帝惊慌失措地赶来,大喊道:“别喝,有毒!”
一时众人皆惊,周后一个不稳,瓷碗应声而落,碎了一地。玉溪见事情生变,双眸微沉,心生一计,佯装苦口婆心地对皇帝道:“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主子还要后悔么?”
傅后震惊之余,又悲怆不已,皇帝竟真是要谋害于她,连周后都一脸不可思议,看向皇帝的目光充满质问与失望,也无怪乎两太后如此,玉溪历来为皇帝腹心,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皇帝所有的谋划均有玉溪的参与,关系比起后宫嫔妃都还要来得亲密。皇帝百口莫辩,也不敢相信玉溪竟公然背叛污蔑于她,遂急得大声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玉溪却是微微一笑,眼里寒光凛凛,“既然主子狠不下心来,奴婢便替您担了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日后要杀要剐全凭主子的意!”言罢便是从袖中掏出一柄早已备好的匕首,直指傅后,众人皆始料不及,不知作何反应。刹那间,皇帝冲上前一把用手握住刀刃,目光锐利地逼视着玉溪,压住胸腔喷涌而出的怒火,低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鲜血顺着刀锋汩汩而流,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皇帝却丝毫不顾及,她看着玉溪的眼中充满怒火,却也有失望、难过。玉溪不敢迎上她的双眼,她的目光微微闪烁,语气却仍是淡然,“皇上心中想的,便是奴婢所想。”时间已是拖不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玉溪压住心里的异样,抽动着匕首。
皇帝的心跌落到谷底,她死死握住刀刃,似是不怕疼一般,紧紧盯着玉溪。玉溪纵然再狠心,却也只使了三分力道,见皇帝全然不顾自己的手,她已心生不忍,这时,马永成领着内侍们赶来,眼见大势已去,玉溪有些绝望又有些释然地松开了手,任由内侍拿下她。
情势变化之快,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谁也看不明白这是唱得哪一出,景萱顾不得尊卑,对皇帝脱口而出道:“这是怎么回事?”
被内侍押着的玉溪,正要被拖走,她深深看了一眼皇帝,捶胸顿足似地叹道:“奴婢死不足惜,只可叹皇上的大业要毁在自己手中了!还请皇上切莫再妇人之仁!”
玉溪的话句句切中傅后的痛点,她的存在便是皇帝的威胁与障碍,甚至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所有人都试图用母子血亲的温情面纱掩盖住权力斗争背后的残忍,如今被玉溪**裸戳穿了、掰开了。身为母亲的她其实才是她儿子最大的敌人,这一事实摆在众人面前,让从来处变不惊的傅后有一种被人扒光的羞辱感,她愤怒又心慌,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哆嗦地大声斥道:“快把她拖出去、拖出去!”
惊觉到傅后的异样,皇帝并不解其中之意,以为是受到了惊吓,便连上前问道:“母后,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傅后却在床上连连后缩,惊惧地指着皇帝道:“你也走,你也走!”
往日君临天下、杀伐决断的傅后,在此时却变成了一个连面对自己的儿女都会感到害怕的可怜母亲,这一刻让玉溪尝到无与伦比的报复快感,这种感觉竟比原先谋划亲手杀了傅后还要来得痛快,她嘲笑般地最后看了一眼傅后,便任由内侍拖着她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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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第十九回 妙施计玉溪仇得报 巧离间母子怨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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