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二九回 宠佞臣傅后幸兄妹 施惩戒皇帝暗斗法

这话音一落,可把兄妹二人吓坏了,边允城可是家里的独苗,就靠他传宗接代,若变成了太监,哪儿对得起死去的父母。而傅后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平和,神色冷峻,气势凌厉,边允络却顾不得那么多,连连磕头请罪道:“太后饶命,兄长若触怒了太后,奴婢愿代为受过,还请太后饶了他。”

傅后本就有起床气,如今行程被打乱了更是烦躁,她在心里暗骂李德成,面有隐怒道:“难不成你也想净身?”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是个女子,允络伏在地上泣道:“奴婢甘受宫刑,以代兄过。”

女子也有宫刑,那可比男子的宫刑残酷得多,李德成冷汗涔涔,躲在殿外,不敢出来,生怕傅后迁怒于他。傅后冷笑道:“好啊,我就成全你!”

语罢,傅后便神色不豫地下了地,外衣没穿,袜子也没穿,惯用的慧珍、云芝被支走了,景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一时烦躁不已,骂道:“李德成,你给我滚出来!”

李德成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跑出来,堆上一脸笑,请安道:“主子醒了,奴才这就叫人来伺候。”

允络也是个懂眼色地,立即捧着袜子,膝行过来道:“奴婢先伺候太后主子更衣罢。”

傅后实在忍不了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便坐了下来,任由允络伺候她穿袜子,允络小心翼翼地一手托着傅后的玉足,一手套上绸袜,依次将两只袜子都穿好了。这时候,傅后的怒气稍消了些,低等宫女们也捧着盥盂铜盆进来了,傅后坐在榻上凉凉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生死就在这一念之间了,允络一直提着的心,在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傅后。傅后见她额头红肿,大概是方才磕头磕的,五官柔和却不失坚韧,秀挺的鼻梁,小巧的樱唇,尤其是那双倔犟的眼眸直视着她,让傅后心里一突,总觉得有股似曾相识之感。她不由得一恍神,过了半晌,才道:“起来吧。”

允络一听,一向镇定的她忍不住心中狂跳,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这欣喜里除了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她稳了稳心绪,因担心着边允城,依旧不肯起身,正要开口求情,傅后却道:“边允城,看你的体格,也应是习武之人,日后就留在郑祥那里效命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从谁府里出来的我不管,既然跟了我,要是有半点不忠的心思,我绝不轻饶。”

这反转太过忽然,兄妹二人喜不自禁,尤其是边允城,身为男子,自不想只当个供人取乐的面首,傅后没看上他,却给他了一份差事,这不是再好不过吗!兄妹二人忙磕头谢恩道:“小人(奴婢)定尽忠职守,一心一意伺候太后。”

傅后倒忽有些意兴阑珊,挥手令二人退下,李德成自瞧出傅后对允络的不一般来,心里乐开了花,暗自盘算着,先得好好教教这边允络伺候人的功夫,把主子哄高兴了,这一切都好说了。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事关太后,这事儿很快传到皇帝耳里,艳羡的有,嫉妒的有,嘲弄的有,竟还有些不知好歹的朝官,上书讽谏太后,在朝堂上公然议论此事。皇帝气得大怒不已,当场令锦衣卫将此人拖出去廷杖,并下令胆敢再议太后私事者格杀勿论,这才压住舆论。

在外皇帝只能竭力维护傅后体面,严惩那些传讹之人,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想当年,她还小时,就传出傅后与于孟阳、绥宁侯李嗣远有瓜田李下之嫌,于孟阳还好,多半儿是有人对戊辰政变借题发挥而已。而绥宁侯却让皇帝也分辨不清,当年李嗣远步步升迁,深得傅后信任,还时常出入宫围,自然惹得众人想入非非,朝堂上切谏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傅后却一概置之不理。最后,不知怎的,李嗣远主动请缨远赴云州平寇,竟战死沙场,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又传出这样的事,还是兄妹俩儿,傅后丝毫不见收敛,还令那边允城充宫廷侍卫。皇帝虽对太宗没什么感情,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生母传出这样的事,她感到很难看,便让魏启明随便寻了个错处,借机将边允城打了一顿以示警告。

翌日,皇帝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来西苑跟傅后请安,因傅后避居西苑,怕皇帝来回周折,便把每日请安给免了。母子俩儿很久没见了,皇帝忽然造访,傅后多少猜到来意,却半句不提边允城的事,她唤宫人上了茶,对皇帝笑道:“这是允络那丫头泡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皇帝尝尝看。”

也不知傅后是故意,还是有意,皇帝暗压怒气,强逼自己饮了一口茶,心口不一地回道:“醇厚可口,确实不错。”皇帝放了茶杯,又不动声色地道:“御茶房的瑞娘马上就到出宫的年纪了,这允络的手艺倒是很对儿子的口味,不知母后能否割爱?”

傅后眼皮也不抬一下,喝着茶,淡淡一笑道:“皇帝倒是来我宫里要人了,她要是愿意去御前,我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侍立在一旁的边允络连忙对皇帝跪下道:“多谢圣上抬爱,只是奴婢身份低微,怕是不配在御前伺候。”

皇帝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捏成拳,面上却笑道:“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对主子倒是忠心得很,日后好好伺候母后,要是有半点差池,朕饶不了你。”

边允络连磕头称是,傅后罢罢手,让她先退下,只留下景萱一人伺候,这才对皇帝道:“我记得襄王的儿子是皇帝赐的名,叫什么元灏——这倒是个好名字。”

皇帝有些不解,傅后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只听她又接着道:“这吴王也不小了,他可是皇帝的亲弟弟,他的婚事要是皇帝都不放在心上,又有谁放在心上?我老了,还等着抱孙子呢。”

皇帝脸色一白,这才明白傅后的真意,她才不是为了急着抱什么孙子,不过是提醒皇帝,她终究是个女子,日后帝位还得传给吴王一脉,这就如同掐住了皇帝的命脉。皇帝不由得呼吸一滞,而压制在内心里的愤怒隐隐有喷薄之势,她一手死死抓住太师椅上的扶手,最终只是惨淡一笑,“母后说得是,儿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时辰不早了,母后早些歇息,儿先行告退了。”

言罢,皇帝起身,勉强行了礼,不免落荒而逃。

傅后也不挽留,倒是景萱焦急道:“太后,您这么说,可是太伤小主子的心了。”

傅后忍了半天的脾气,终于也爆发了,她啪一下把茶杯扔在桌上,厉声道:“伤了她的心?那怎么也不看看她伤了多少回我的心!”

景萱沉默不语,傅后继续斥责道:“她在朝堂上处处与我作对就算了,这私事上,她可有半分关心过我这个母亲?倒是李德成都比她强,晓得处处讨我的欢心,她除了每日不情不愿地来请安,又做了什么——还有边氏兄妹的事,她问也不问只听信外头的流言,退一万步,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这么多年来,为了朝廷,为了她,我付出了多少心力,倒头来,连身边亲近几个人她都容不下!”

傅后这些年所受得苦,景萱这个身边人是再清楚不过了,可站在皇帝的位置上想一想,她又有什么错呢?景萱忍不住又劝道:“皇上还小,总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太后您就别跟她置气了。”

要是往日,景萱的劝谏傅后多半儿会听,今日听了为皇帝求情的话只觉得怒火愈盛,她勃然作色道:“还小?她就是成心的,见不得我过安生日子。”说着又将怒火转移到景萱身上,“我看你都忘了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处处为皇帝说话,是不是想着我如今不管事了、没用了,就想巴结皇帝,为自己留条后路?”

这话一出口,明显是摆了做主子的谱,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景萱又是害怕,又是伤心,连忙跪下泣道:“奴婢打小就跟着您,心里眼里只有主子一人,奴婢为皇上说话,全因为皇上是您的孩子呀,要是主子嫌奴婢啰嗦了,想打发奴婢走,奴婢无话可说,但求一死。”

说完便匍匐在地,长跪不起。傅后到底念着旧情,听景萱一番声泪俱下的陈辞,心里的怒火这才稍平了些,但气息尤有些不顺,生硬地道:“没有要赶你走,起来吧。”

景萱一时腿疾发作,强忍着痛,颤巍巍地起身,双腿却忍不住打颤,傅后见状,这才生了几分内疚,训道:“日后少跟我唱反调,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训完了人,又吩咐道:“来人,扶她回去歇着。”

守在殿外的宫人鱼贯而入,慧珍扶着景萱,正要告退,傅后又道:“这几日你就好生修养,不必前来伺候了。”

景萱不知傅后对她的话能听几分,只怕怒气是消了,心里的怨气还在。她心里微苦,强忍着腿上的痛,屈膝行礼道:“谢太后恩典。”

那边皇帝酿酿跄跄地离开西苑,从西华门入大内,直奔玉琼宫。天气热,沐霖方洗了个澡,身上爽快许多,才更了衣,正要梳妆,皇帝却忽然闯进来。沐霖抬眼一看,却见皇帝脸上红扑扑的,额上全是汗渍,神色似有些不对劲儿,她正要屈膝行礼,皇帝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圈一红,小跑着前去抱住沐霖,恨不得扑进她的怀里。

沐霖回抱着皇帝,示意慧如、清茗等人退下,又牵着皇帝的手走到榻前,安抚其坐下,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抚了抚她的背,这才柔声问道:“怎么了?”

皇帝缩在沐霖怀里,有些精神恍惚,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恐惧道:“不管朕怎么做,她都不满意,总有一天会让别人取代朕的。”

这个她必指太后了,不及沐霖安慰几句,皇帝又忽得坐起身来,脸上异常愤怒,厉声道:“她对朕不满,可这些年她又做了什么?处处揽权,包庇阉宦,还宠幸那些市井小人,太宗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朕也怕是被人笑死了,平白得了个便宜的爹吗?哈哈哈哈……”

皇帝笑着笑着,忽然止住笑,神经兮兮地道:“嘘……不能说,外面肯定有太后的人,要是让他们听去了,告诉太后,朕又得挨罚了……”说着说着皇帝又呜咽起来,大夏天竟然浑身打哆嗦,全身大汗不止。沐霖头一次见皇帝如此脆弱,一时慌乱不已,只能抱紧她,一遍一遍地安抚道:“皇上莫怕,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俩儿,就我们俩儿……”

皇帝这才稍镇定了些,紧紧偎在沐霖怀里,半是欣喜半是后怕地不断重复道:“就我们俩儿,就我们俩儿……”

这么又哭又闹的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才昏昏沉沉地在沐霖怀里睡着。沐霖细打量着皇帝的睡颜,见她眉头紧缩,额上的细汗不止,脸上也由红转白,满是憔悴。她怕皇帝热着,小心拿了团扇,手上轻轻为她扇着风,心里不禁暗叹,早前多少猜到皇帝与傅后的关系不太好,却没想到了二人竟到了这个地步,皇帝对傅后的恐惧、怨愤、不甘,恐怕不是一日所致,沐霖既是心疼,又不免忧心忡忡。

皇帝睡得很不安稳,不到半个时辰人就醒了,她睁开眼,起初还有些惊魂未定,待抬头见沐霖还是依着睡前的姿势一手半抱着她,一手轻轻摇着团扇,她的心一暖,伸手揽着沐霖的腰叹道:“还好,有你陪着朕。”

沐霖轻轻一笑,因怕惊扰了皇帝,她一直半曲着腿,此时不免浑身酸痛,她却忍住不说,心里盘算着怎么开解皇帝。沐霖放下团扇,理了理皇帝散乱的发丝,宽慰道:“我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皇帝愈发地安心了,脸上也渐露出笑,沐霖停顿了片刻,却又接着道:“皇上身边有我陪着,还有贤妃娘娘、宁才人、玉溪……”又顿了下,才道:“还有皇后娘娘,我们都是皇上的人。”

皇帝却急忙表态道:“不,你跟她们不一样,在朕心里也不一样!”

沐霖却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拿了帕子,为皇帝擦了擦额头上汗渍,又接着道:“可太后身边却没个知暖知热的人,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撑着不容易,又是国事,又是家事,还得照顾您和吴王殿下。如今皇上您长大了,能为她老人家分担政务,辛苦了这么多年,太后闲下来想享受些平常的人伦之乐,也算不得什么违背天理的事吧?”

皇帝这才回过味儿来,沐霖这是拐弯抹角的为傅后说好话,她什么都可以忍,就是忍不了傅后养宠男,皇帝怒道:“她修园子、养戏班子,就算再插手朝政,朕都没说什么,可她竟然宠幸那些低贱之人,这让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到底是皇帝的自尊心在作祟,沐霖微微叹气,又道:“外头的人可以传太后的流言,这么多年想必这些话太后都听腻了,可皇上您不一样,您是太后的孩子呀,她这么多年承受的辛苦劳累都是为了谁呢?倘若连亲儿子都跟着外人一起污蔑她,这让她心里怎么好过。”

“朕没有污蔑她,也没有帮着外人,只是朕绝容不下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辱没了先帝英灵。”皇帝忽得一下起身,神情激动地辩解道。

沐霖曲着的腿被压了半天,早就麻木不堪,偏偏皇帝这时动作太大手肘撞到她的腿,她一时疼地嗞了一声,皇帝吓得连忙道:“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沐霖揉了揉腿,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腿麻。”

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枕在沐霖怀里睡了这么久,她一直没动,身子肯定早麻了,皇帝连忙弯下身子伸手帮她揉腿伸腿。看皇帝忙前忙后、一脸关心的样子,沐霖不免微叹,皇帝的性子,爱则爱极,恨则恨极,这样处事恐怕难得圆满。今日已言尽如此,皇帝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们母女间的事只能日后再寻机会劝解了。

今晚二更,正在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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