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奇怪

周凡十七岁时,孟泊跃经人介绍结识唐南。

唐南就像孟泊跃的贵人,为其指点迷津,让孟泊跃在生意场上一路过关斩将,很快崭露头角,成了炙手可热的行业新贵。

其后,唐南提醒收敛锋芒,孟泊跃正好遇家中事,因此而沉淀了下来。

这两个人平日里来往并不算多,偶有私交,但孟泊跃对唐南的评价,总结起来要说一长串。

好像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在往这个人身上堆。

周凡好奇,央着孟泊跃介绍他认识。

孟泊跃拗不过,真找了个机会,让周凡结识唐南,周凡见到唐南的第一面,让他之后很久都对对方记忆犹新。

原因无他,唐南过于不似俗世人了。

那些孟泊跃说过的美好词汇,变得充分合理化,具象化,找不到不对,甚至周凡还想往上加。

他喜欢唐南的温柔,也喜欢唐南的矜贵,可他不敢和唐南对视,他是乐天派,不想让自己自惭形秽。

于其说是喜欢这个大哥哥,不如说是崇拜又敬畏。

唐南很好,但唐南好得让人不敢接近。

他有时候还会觉得可惜,不过唐南那样的人终究离他的生活太遥远,很快他就把那种可惜给丢到了一边。

谁知道某天,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到很近了。

三年前春节期间的某天,孟泊跃带周凡去参加唐南家的晚宴,唐南说要介绍另一个人给他们认识。

那是周凡初次见到江行止。

江行止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戴着口罩,一双承载星河的眼睛明亮异常。

看上去很酷啊。

周凡心想。

他和孟泊跃一起在江行止对面落座,看到唐南半躬着身,戴黑手套的手随意搭在江行止肩头,凑在江行止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唐南说完就笑了。

那笑容,简直好看到让人立刻忘乎所以。

周凡正喝香槟,手一抖,香槟呛进肺管子,猛咳不止。

孟泊跃不想他会失态,还没来得及做点儿什么,对面的酷哥已经抽了纸巾,起身递过来。

“没关系,咳出来会好。”

什么叫绅士风度,什么叫国泰民安的声音,什么叫面冷心热,这就是。

周凡社交能力很强,当即决定要和江行止做朋友!

这个哥哥比唐南大哥哥更好。

这样的好平易近人,比较适合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

那天后来回家,周凡把要和江行止做朋友的想法告诉孟泊跃。

孟泊跃噗嗤一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大放厥词要和他做朋友,他是南的对象。”

周凡:“啥?”

孟泊跃:“他们是一对同性恋人。”

周凡:“这有什么关系,性取向不是自己的事情吗?我对这个没有偏见,我同学里就有这样的,不妨碍我和他做朋友好吗?”

孟泊跃笑得弯腰。

“唐南怎么可能把他对象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在想什么啊,小祖宗。”

周凡亮手机:“我自己问哥哥要到了。”

孟泊跃看周凡的手机屏幕,对着那个微信备注,眉头一跳:“你管江行止叫什么?”

周凡不懂孟泊跃在惊讶什么,不过还是往下解释了。

“他九七的,我九八,叫哥哥啊。”

孟泊跃不知道哪根筋没有搭对,闷闷地说:“哦。”

周凡看着他显得落寞的表情,笑话他:“你该不是吃醋了吧?你那么想当我哥啊?嘿!要不要这么幼稚?孟泊跃,孟泊跃?”

孟泊跃狠狠揉乱他的发型,不理他了。

好事多磨,周凡并没有和唐南熟识,自然也没有和江行止很快熟识,他的重心放在了人生规划上,唐南跟江行止也忙,疫情三年,他们鲜少来往。这样持续到今年开春,周凡公司和唐南公司有了合作,复又重新熟络。

有了更多接触,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年快过到头了,周凡已经摸清江行止的为人了,江行止和他一样是直来直去的直肠子,说话不爱绕圈子,上来就会跟你直奔主题,擅长的就是打直球。

周凡知道他爱打直球。

但没想到……

[江行止:看到女生,有直接反应吗?]

[江行止:对方如果不动手也?]

[江行止:那个谁喝多了碰你你反感吗?]

[江行止:比如他搂你,亲你,挂你身上。]

[江行止:不反感?]

[江行止:不恶心?]

[江行止:不抵触?]

[江行止:他如果要睡你,你反感吗?]

周凡被这一连串的发问震傻了。

这直球,全打周凡脸上了,原来止哥的直球是这么打的,连**话题都能这么……这么直白啊!

周凡傻在沙发上,颤抖着指尖戳屏幕,一个个问题回答过去,越往后回答,指尖颤抖得越厉害,当最后这个问题跳进视线,他两眼发昏,双耳嗡嗡,两只手都开始抖。

孟泊跃如果要睡他。

孟泊跃。

睡。

他。

哐次哐次哐次哐次哐。

一辆火车在他脑中呼啸疾驰,而且是一辆超级加倍长的火车,好像永远跑不过去,哐次哐次哐次哐……

火车终于跑完,他好像就坐在这列火车上,火车跑到尽头,他从车顶摔下去,然后变成一只老鼠,掉进一个巨大的米缸里。

他感到害怕。

他被未知所裹挟。

他觉得很奇怪。

可是江行止的问题还没有停,紧接着,又一个新问题出现在对话框上。

[江行止:假如,你睡他,这个场景想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顷刻将他吞没。

小老鼠四周全是大米,他抱着大米吭哧吭哧一顿狂吃,接着吃,吃完躺,躺着睡,睡醒再吃,吃吃吃,会撑死的!

不能再想了。

不能再往下想了!

太奇怪了。

可到底为什么不能想呢?到底哪里奇怪呢?他不知道。他很馋,他从小就嘴馋,被他妈妈笑话,说他是馋鬼投胎来的,可他妈妈还跟他说过。

没关系啊,如果食物会让你开心的话。

他又有点舍不得了,到嘴的大米,真的不吃吗?真的要停下来吗?如果停在这里,就这样马上停下来,他不会甘心的。

未知,刺激,心跳加速。

周凡换了个姿势,缩到地毯上,蜷在沙发前,双臂压住兔斯基抱枕,开始询问手机对面那位有经验的大佬。

[快乐小神仙:你和南哥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你想过这个没有?]

[江行止:想过。]

[快乐小神仙:那你什么反应?]

[江行止:你不用管。]

周凡脸一红,忽感自身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样的感觉实在令他匪夷所思,他飞快敲下一串文字回过去,再发了一个抹泪悲伤的表情包,然后大咧咧地往后挪动屁股,拉开自己的裤头。

“艹!”

这一拉不要紧,脑海里又浮现出关于孟泊跃的那个画面,接着是孟泊跃的身形,孟泊跃的那张脸。

孟泊跃的笑容……

孟泊跃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他是悲伤的,至于悲伤从何而来,周凡花了好些年,都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

人为什么会悲伤?

大概是做不完的作业做不完就吃不成饭,大概是背不完的课文背不完的单词背不完就吃不成饭,大概……

可完成了,就能吃。

吃到了,就会开心啊。

那为什么孟泊跃总是那么悲伤呢?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悲伤?

周凡不喜欢孟泊跃悲伤,他喜欢看孟泊跃笑的样子。

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看孟泊跃笑的呢?

往前追溯,好像是周凡十五岁那年夏天。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少爷!您快开开门!”

“哎呀,这是怎么了嘛?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您还是先把门打开先出来吧……”

佣人在卧室门外不停地问,周凡趴在床上哇哇地哭。

他不要出去。

他才不要出去!

他都已经十五岁了,竟然还……竟然还会尿床,万一被人知道了,得多丢脸啊,连通人性但不会说话的瓜皮都会笑话他的吧?他绝对不要出去。

他可是家里的霸王,学校里的老大,佣人就算表面不敢笑话,心里也会笑话……

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越想越哭。

佣人太啰嗦了,他什么都不想听,他要先哭个肝肠寸断再说!

周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企图隔绝外面的声音,外面的声音真的变小了,没一会儿就停了,再一会儿安静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还说担心我呢!呜呜呜呜!该不会是发现了吧?呜呜呜呜……”

佣人走后,去隔壁请来帮手。

孟泊跃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浑厚,隔着门传进卧室。

“凡凡,是我,把门打开。”

周凡手忙脚乱,他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哭得累了,也许是出于对孟泊跃有某种说不清楚的信任,他光着脚下床,走到门边。

“我、我先开,你等两分钟再进来!”

门外人说:“好。”

周凡拧开反锁,活脱脱被狗追的兔子似的,飞射回去把自己重新埋好。

脚步声跟着就进来了。

周凡把手往外伸,抓着孟泊跃的裤腿。

他难过到,说不完整那句话。

他的自尊心被他的裤衩子打击到了,他的羞耻心让他不敢离开被窝。

孟泊跃难得一回那么有耐心地问,剥洋葱一样,一圈圈剥开周凡心里的戒备。

周凡终于鼓起勇气,从被窝里冒出头,把藏在床头柜抽屉里的裤衩子翻出来扔地上。

他还在抽泣,马上又想缩回壳子里。

孟泊跃先是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只裤衩子,然后担忧的神色刹那转变。

午后的阳光很好。

从米色落地窗帘浸透入室,温和地晕开微微的白。

孟泊跃在微光里抿着唇笑了。

周凡看着孟泊跃的笑容,瞬间呆滞,连呼吸都被遗忘了足足一秒,在这一秒钟,他没有抽泣,他定格在那里。

孟泊跃原来还可以这样笑。

不是嘲笑别人,而是愉悦轻松的笑。

那常年随行的悲伤,从他的脸上完全被剥离,在这一秒钟,周凡又觉得新鲜,又觉得很开心。

孟泊跃就那样站在周凡的床前,持续那个笑容,让周凡忘掉眼前所有龃龉。

和吃到饭的开心是不一样的。

好奇怪啊。

好像心脏里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好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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