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銮案

狱卒警示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

“今儿个还真是热闹,难得有这么多号大人物光顾着!”

他收了钥匙,找了处离谢安荣较近的板凳桌椅坐了下来,往缺了一个小口的陶制碗内倒了点水,一口闷了下去。

向来看守大牢的狱卒俸禄都不是很高,勉勉强强能够维持生计就已经算很不错了,若想要爬的更高,只能用点别的手段。

如今他坐到这个位置,多多少少使了点关系金银。

以后这日子也好过些,不至于在这里还要被人压一头。

与其说是奉命看管这里,倒不如说是专门看管谢安荣的,这牢内的人犯有的是杀人亦或是抢劫进来的,可像谢安荣这种从皇帝位置上打下牢狱的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

他若失了命,不仅当今的王上会问责,而且天下的百姓也会更因此议论纷纷。

狱卒手底下人来报,说是王上会来,具体也没说是什么事。

他对着谢安荣谄媚言道。

“待会儿王上要摆驾此地,你说会不会是要下旨将你释放出去?”

谢安荣并没有好语气,就算沈暮秋真的有将他释放出去的想法,他也不会感恩。

但凡他敢这么做,那等他的日后只会是刀剑。

“诶,说你命苦吧,偏偏现如今继位的王上又舍不得杀你,说你命好吧,你又出不去这牢狱。我日日好吃好喝地侍奉你,这可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你真要是有了出去的那一日,可别忘了我。”

狱卒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希望他能够记得自己的好处。

谢安荣依旧没有回他。

狱卒失了意,只好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静静地等着那位王上的到来。

言淮书回太医院的路上,沈暮秋刚好从宫中出来。

他貌似也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去狱中看望这位岳父了,若不是自认为有愧于谢南洲,也不会将他的性命留到此时。

与沈暮秋一道的,只有一名小太监,像是刚从下面提拔上来没多久的,办起事来还不太熟练。

他走在沈暮秋的斜前方,替他扫除了被雪压弯的竹枝。

似在何时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禁忌,赶忙弯着身子退到了沈暮秋的身后。

举足之间都略显得局促了些。

“你很怕我?”

沈暮秋玩弄着掌心的珠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太监弓着身子回道:“没有没有,奴才不怕王上!”

他眯着眼,面露难色。

“奴才说错话了,是王上的圣威不容侵犯,奴才不该走在王上前面的。”

沈暮秋浅浅一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小太监知道,如今的这位王上性格还是不错的,只是偶尔会发一通小脾气,那脾气来得没由头,生怕恼得这位王上不快。

所以干什么都是小心谨慎的样子,生怕出一点差错。

“朕且问你,若是朕有愧于一人,那人的父母恰好犯了不可弥补的过错,朕该不该对他的父母好?”

小太监心如明镜,自然知道王上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不正是牢狱中那位皇帝的儿子吗。

但他没有揭穿,只是温和地说道。

“饶恕奴才笨拙,奴才哪儿懂得这些。”

“是啊,你们哪儿知道这些,人生在世恩恩怨怨,身死即空,他怕是早就不想管了,那朕如何待他的亲人,他又怎会在意。”

小太监轻轻掀开了眼皮,视线望向了前面的皇帝。

“王上怎知他不会管呢,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定他一直在你身边呢?”

小太监这句话说到了王上的心坎儿上,谢南洲生前被沈暮秋万般羞辱,就连饮下那杯毒酒都不带一丝犹豫,假使他真是神明,照他那般性子,必然会下凡来以作惩戒于自己。

他好像越发地信任神明这些东西了,起初他被谢南洲藏在东宫的时候,一副冰冷的模样,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他的九族几乎被谢家灭了个干净,自己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

想要看他们谢家顺眼,除非天地倒悬,日夜颠倒。

然而那个天真的太子谢南洲却发了疯似的百般讨好于他,教他识文断字,教授他以诗书。

甚至有时候还像个流氓一样,眼馋地盯着他。

因为这位捡回来的人委实长得太过于白净貌美了,平日里谢南洲见到的那些,大都沾染了金银的腐臭味,心早就肮脏了。

他们那些人哪比得上沈暮秋,在谢南洲眼里,也只有他,还是个活生生且什么都不懂的人。

所以看他自然比旁人多上眼了几分。

沈暮秋天资不凡,学什么都很快,没多久谢南洲就开始学会了躲懒,把自己要批的奏折全部搬到了谢南洲的屋子里。

沈暮秋替他处理政事,谢南洲就在旁边尽情欣赏他的美貌。

甚至偶尔还会拿来一些小玩意儿逗一逗他,眼见着沈暮秋从开始的惬意到之后的不耐烦,在然后就是想着法儿地躲着他,不料他忘记自己身处东宫了,再怎么躲怎会逃得出他谢南洲的眼睛呢!

往日一幕幕的情景逐渐浮现在沈暮秋的脑海里,虽同走马观花,却也有意思得紧。

谢南洲离世已经有几个月的功夫了,这几个月里,他夜中入眠总能梦见他的样子。

他会满脸笑意地望着沈暮秋,时时刻刻叮嘱他在学习上面不要懈怠,偏偏自己却懒惰得不成样子,什么事都要求沈暮秋去做,自己却坐在凉亭里吃茶观景。

“沈暮秋,我盯着你呢,可别偷懒,这儿……还有这儿的文书,今日不批完不准吃饭!”

谢南洲窝在摇椅上对着沈暮秋一通指指点点,眉宇间尽是得意,身后的婢女举着一面是虎,一面是兔的双面刺绣木柄团扇,慢悠悠地扇去周遭的蚊虫。

蚊虫遇到了风流,很快便躲得远远儿的。

只是这一躲,偏巧不巧地躲到了沈暮秋的臂膀上。

见他双眉蹙紧,谢南洲知道自己再一次得逞了。

本来要批改的文书就多,再加上蚊虫的骚扰,沈暮秋彻底恼火了。

“谢南洲!”

他将手中沾了朱砂的狼毫笔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笔尖渗出的红色液体顺着狼毫的走向溅出了老远,还有几滴甚至落到了还待批改的文书上。

沈暮秋从椅子上顿起来,咬着牙对着他大声呵斥道。

“不要动怒嘛,动怒伤肝伤肺的,心平气和才能批好每一张奏折。”

看着他那生气的模样,像是在逗一只灵智未开的虎,徒有其表,看起来吓人罢了。

谢南洲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捧着装有葡萄的碟子徐徐靠近了沈暮秋。

“吃葡萄!”

在沈暮秋身侧,他趁着生气之际,迅速地捻下了一颗果肉肥硕的葡萄塞在了沈暮秋的嘴里。

“尝尝,这可是本宫亲自去父王的葡萄园里摘的,这次不吃下次可就没机会喽!”

那葡萄园本是谢南洲的父王为了哄新封的妃子种下的,只是今年不巧,雨水不多,结的果子并没有多少,日常都是手底下的人悉心照料着的。

是自己一日入宫路过了那园子,一眼就瞧中了那园子里的葡萄,随即令人拿来了竹篮,自己哼哧哼哧地不顾看管园子的人的阻拦,将最大的几串摘了回来。

听说他的父王知道了,朝着看管园子里的人大发了好几通脾气。

得知是自家太子干的,最后不得不就此作罢。

沈暮秋被迫张开了嘴,可半点也没见他的脸颊动过。

谢南洲打量着他:“怎么,是不好吃吗?”

话刚说完,他就抬起手将掌心搁置在了沈暮秋的双颊上,希望他能够赏脸动嘴尝一尝。

可沈暮秋并不依他的,反而是愈发地不耐烦了。

“谢南洲,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事做,你就回你的房间歇息去,少在这儿碍我的眼!”

这猝不及防地一顿责骂,让谢南洲茫然若失。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哪怕是那位暴君皇帝,都是将他捧在掌心,也从来没有对他进行过打骂,而他是第一个。

“大胆,太子面前,竟敢如此言语!”

这里好歹是东宫,宫中上下的婢女侍从都是遵照皇命,一心一意维护谢南洲的。

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对谢南洲进行责骂,那些婢女显然要为自家的太子争一口气。

谢南洲被这一呵,眼眶瞬间双目无神,空洞无辜地望向眼前这个骂他的白净男人。

“太子?”

婢女试图唤醒他。

“此人目无尊卑,尔等还不将其拿下,难不成等着王上问责吗?”

底下的侍从握着剑从各个角落涌上来,铠甲和兵器的碰撞声接踵而至,只差一瞬,沈暮秋就能折在剑下。

是谢南洲不允。

他埋下头灰心丧气地说道:“你们下去吧,本宫无事……”

一众的侍从看这场面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抉择,只听见耳前太子大声吼了句“我让你们下去”,侍从们这才收起手中的剑默默地退场了。

他喊婢女端来了驱赶蚊虫的艾草,又对着桌案上的那碟葡萄说道。

再次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为了摘葡萄,看管园子的人受了父王的责罚,我心底过意不去,我去想法子补偿他们,这葡萄你自己看着办吧,实在是不愿意吃就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金銮案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