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的飞鹭一丛一丛的钻进灿阳下的雾中,涓白不时的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他拿着一个破旧的食盒走进了一个偏僻的柴房当中,柴房很是四壁无光,全都是干草垛在其中堆积着,显得乱糟糟的。
在柴房的正当中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少年穿着不是很贴身的小厮的袍子,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全都是灰尘,他那本就和涓白相似的眸子却不似涓白的清亮,反倒是暗淡的如同深秋下的潭水,无风不起波澜。
涓白有时候看着涓朱那时不时轮转的眸子,倒觉得他似乎有些清明的意识,但他好像自入了梦魇之境便一直疯疯癫癫的,涓白倒念着毕竟一母同胞就将他养在了柴房里。
涓白将食盒打开,里面全都是枣糕和糖藕,这是他们小时候较为喜欢的,但是涓朱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抱着他那乱蓬蓬的头深深的低着,他不愿再抬头看着任何地方。
他只是念念的小声说着:“是你,害了我。”
涓白听习惯了,他寻常便会这样说着,涓白只当是他还被困在梦魇之境当中,人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
“就是你害了我。”涓朱猛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涓白,涓白觉得有些不舒服,他的眸子就像是鳄鱼,一轮一轮的转着,但透着狡诈和冷淡,让人觉得很是毛骨悚然。
疯癫的涓朱看见了涓白一脸惊诧便蓦地笑了笑,轻轻的嗤笑一声,极其轻的笑,若不是他一直紧盯着涓朱,怕是不能发现。
涓朱又很快和平常疯疯癫癫的样子相同了,他又抱着头,用背撞着墙壁,看起来像是没有魂魄的样子。
涓白只觉得十分的不舒服,连食盒都没有收拾便急忙站起身离开了柴房。
涓朱看见涓白匆匆离开之后,他便端起那闻起来甜腻的糖藕和枣糕狠狠的扣在地上,他理了理他蓬乱的发髻,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这才依稀有了从前的样貌,只是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他被困在了梦魇之境有多久了,依稀觉得应该过去三四个月了,那时候还是冬末,现下已是将将要穿夏衣了。
初入梦魇之境的时候,周围都和平常无异,总有人在他的耳边唤着他的名字涓朱,他依稀看到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影,她侧躺在一团柔柔的乌云之上,看起来极其的诡异,涓朱停在了她的面前不敢再上前,那少女倏忽之间坐了起来,但她明显不似人,像极了死去的尸体,动作僵硬但十分迅速,涓朱吓得头皮都是发麻的。
少女陡然之间跳到他的面前变成了一条火红色的狐狸,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是你的贪婪害得我。”
涓朱吓得后退:“你是那条狐狸?”
狐狸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她似乎像是一阵烟,若是不仔细看着她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走了那般,但是她的声音极其有力:“你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是错的。”
“这是你的诅咒么?”涓朱咬着牙,斜着眼睛看着她。
狐狸笑了笑,狐狸的笑像是一边咳嗽一边喘气,这是他们这个物种独特的笑声,但是听起来极其的诡异:“这不是我的诅咒,是你本性贪婪、卑贱,无论如何你都是自私自利,你永远都做不了对的选择。”
“我修行尚浅又早早殒命,师父受制于人,又无法出手救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你送到我的梦魇之境。”少女又躺在了一团乌云之上,倏忽间化作黑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少女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你将生生世世的不得逃离此处。”
涓朱蹙着眉头,心里一箩筐骂人的话,但是现下就和平常的时候无异,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自己还能有哪些选择呢?本身就没有选择。
在梦魇之境的现实境里,他无数次的选择杀掉涓白,饮他的心头血来治愈自己的伤疤,结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夏侯溪愤怒绞杀。
可是这本就是一场死局不是么?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胞弟,那个愚蠢的哑巴,竟然有朝一日过的比他还要好。
他更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脸上丑陋的疤痕,而涓白脸上光滑白嫩。
他的妒忌心肠,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尖酸刻薄,怎么都不可能选择放过涓白。
直到有一天的春夜,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梦魇之境被夏侯溪凌迟处死,梦魇之境真实的无法再真实了,他的痛感真实的也不能再真实了,他痛的要命,但是他从来没有一丝动摇改变选择的想法。
几乎每一次都是前一次的重演,但是这个春夜不同,夏侯溪总是爱穿着一身红衣,红衣猎猎又被风吹起,他的眉间一粒小小的红色的朱砂般的痣显得更加的夺目,他的容貌在整个陈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他朝着涓朱看了一眼,带着厌恶和浓烈的恨意,涓朱突然觉得这个滋味很是好受,他看不得别人得意,那就看着别人失意,哪怕这个失意就是以他的凌迟为代价的。涓朱嗤笑一声,夏侯溪更加的恼怒了,他本就清朗如月一般,他走到涓朱面前扇了涓朱一个耳光,涓朱头被打的偏了过去。
涓朱要涓白和夏侯溪更痛苦,这样他才能更开怀。
夏侯溪紧紧的掐着涓朱的脖颈:“你笑什么?是对你的惩罚还不够么?他可是你的胞弟,你都能下得了手?”
涓朱看着他那双黑的如潭水的眸子,他仿若气的冒火,但是涓朱突然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挑衅的对夏侯溪笑了一声:“若是你现实生活里也真的能如此生气便好了。”
从这之后什么都变了,自这个春夜起,在梦魇之境死了无数次的他终于逃离了这个地方,他第一次没有选择杀掉涓白,他真的特别兴奋,他要逃离梦魇之境回到现实去,他要亲眼看到现实生活里的涓白和夏侯溪痛不欲生。
他在梦魇之境放掉了涓白,梦魇之境也放走了他,涓朱不屑的想到了那个狐狸少女,这就是所谓的报复么?这就是生生世世不得逃离么?真是一场笑话。
春夜之后又是一场白昼争亮,亮到许多阴私之物,如老鼠、蟑螂那样,要深深的躲藏起来,涓朱笑了笑,他又在柴房里学着他此生所见的傻子的模样去伪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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