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鸷鸟一群一群的在夜色中飞向群山,冷冽的山风吹的人不是很自在,尤其是雾重霜浓,朦胧的人都看不清了。

陶大夫睁着大大的眼睛,他歪着脑袋看着夏侯溪:“若是公子您不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小尼的腿保不住了。”

涓白眼睛清亮的如星子,睫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无辜极了,夏侯溪转过脑袋没看他:“你别眼巴巴的看着我,你自己摔得又不是我摔得你。”

虽然没看,但是觉得自己心软了很多,难怪他们军营里的人常说,色是刮骨刀,刀刀噶人命。

他算是知道了。

陶大夫煽风点火不怕火势大的烧山,他咂咂嘴:“人家姑娘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去一趟吧。”

夏侯溪看着并未说话的涓白,涓白只是柔弱不堪的睁大眼睛盯着他看,看起来不能自理的模样让人心疼,但是谁知道他满身腱子肉,背起来的时候沉的要命呢?

夏侯溪蹙眉看着涓白:“这就叫求了吗?”

正义的陶大夫攥紧他大大的拳头:“你不要太为难她一个姑娘了。”

夏侯溪一脑袋问号:“我哪里为难她了。”

夏侯溪看看陶大夫攥着的拳头和涓白大大又亮晶晶的眸子,深呼吸了一大口。

“罢了,算我倒霉。”

夏侯溪背起涓白,他抬头问陶大夫:“猎红狐?”

陶大夫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须,点了点头:“猎红狐裘可以让他暗疾自愈。”

“上山往左走,一直数树,数到第十九棵树,便直着向上走,数到第十八颗,便向右走了五百步,便能看到山间林泉了。”

夏侯溪看他一直摸下巴,便打趣他:“胡子呢?没有干嘛总摸。”

陶大夫摆摆手:“我不长那玩意儿。”

不甚温柔的风吹过来,夏侯溪就算是再健壮粗糙,也打了个冷颤,他背起涓白就往外走着,听见陶大夫在一旁说:“好走啊公子,有喜事了请我吃酒啊…”

夏侯溪骂骂咧咧的:“吃你老大爷,还吃酒呢。”

涓白经常听涓朱琐碎的骂人,什么阴毒狠辣的诅咒,什么尖酸刻薄的骂语,他都不少挨,但是夏侯溪这样直来直去爽利的骂人,倒是很少见。

夏侯溪倒是骂完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草莽惯了,你当没听到吧。”

涓白不可置否。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还能让话堵着耳朵吗?

夏侯溪每走一步便觉得有些累,便开始咂咂嘴吐槽起来:“你忒沉了些,庵庙伙食那么好么?你平常都吃点什么?”

“……”

涓白不会说话,夏侯溪便觉得颇无趣了些:“无趣,你是哑巴吗?还不说话。”

涓白头低的更狠了,他其实是有些自卑的。

夏侯溪这些年总跟着军队跑前跑后的,打了不少胜仗,但他身份颇特殊了些,文王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总厚待他,让他在军营里惹了一些嫉妒风波,他倒是也不太想待了,寻了个由头出来打猎,偏偏今天遇见个自己摔下来的,还摔断腿的小尼。

他倒是无聊惯了,好不容易来个人。

夏侯溪按照行医郎的话一步一步的数着抬头便望见了氤氲缭绕的山泉,他侧身对涓白说:“瞧,还真是山间林泉,真是稀奇了,我常年上山打猎,怎么从未见过。”

夏侯溪放下涓白就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

“扑通…”

夏侯溪本就穿着夏衣,他倒是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水溅起来了,澎的涓白满身是水,夏侯溪手扑棱着朝着涓白挥手:“还挺热,挺舒服的。”

涓白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奇了怪了,这水一打到身上,到觉得身上的疼痛感减少了一些。

夏侯溪瞥见了涓白的白眼,他才施施然站起来:“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行动不便了。”

涓白又翻了个白眼。

夏侯溪到觉得涓白有趣极了,他从山泉里走出来,轻轻背起涓白,涓白觉得他浑身湿漉漉,很是嫌弃。

夏侯溪侧身问涓白:“你在这泡会儿?”

涓白点点头。

这山间骤停的雨陡然间下个不停,夜色深重,涓白脸色苍白倒不是太明显了,深夜混淆了他的轮廓,夏侯溪并不能看到很清楚涓白的模样,只是看到他卷翘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幼弱的小动物。

夏侯溪看着涓白紧紧的盯着他看,眼神里有些闪烁和防备,夏侯溪才明白涓白在防备他,他便摆摆手:“你放心,我不看,你这连发育都没发育呢。”

夏侯溪往外走了几步,涓白却又紧紧的拽着夏侯溪。

夏侯溪觉得女人真麻烦,果然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夏侯溪蹙眉:“怎么了?”

他是出了名的粗暴脾气,草莽惯了,谁的脸面都不给。

涓白朱红的唇瓣微微启开,但还是发不出来一点声音,夏侯溪这才看到涓白浑身不停的发颤,像是他养的那条狗,舍不得他离开的时候,就会眼巴巴的看着他。

夏侯溪试探的问涓白:“怕我走了不要你?我去透透气去。你这泡澡呢,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不合适。”

涓白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一会儿我再来。”

夏侯溪蓦的觉得他心软了一下,那种感觉特别不同,就是一个荒芜的沙漠上突然有了一片小小的绿洲,肆无忌惮的不停的侵蚀着沙漠的陈旧,悍然的甘甜不同于干涸,而格外让人忍不住回味留恋。

寥落的星子高高照耀,涓白在山泉里,他的每一寸脊骨肌肤都在被滋养着,他照着水面,看见了他的模样,小巧的玲珑的又清秀的面庞,他戳了戳水面,努力的说着:“涓…”

“涓…”

还是发不出来“白”的音色。

山间的风还是凉的,夏侯溪带着料峭的寒意走来,他递给涓白一件破旧的汗衫:“给,从猎户那里赊来的衣服。”

夏侯溪指了指涓白的腿脚:“好一些了吗?”

涓白便踢了一下腿脚,比着刚才还真是好了许多。

身上也有了些许力气。

“呦呵,还能伸腿儿了?那个陶大夫真够有一手的。”

夏侯溪待涓白换完衣服,便轻轻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去哪?认字吗?写给我看。”夏侯溪伸出手朝着涓白伸过去。

涓白跟着涓朱在山头的陈先生家里蹭了快大半年的课,识了不少字。

他小猫一样的在夏侯溪手里一笔一划的写着。

夏侯溪不是那种有耐心的学生,他早早地就被夏夫人送到了学堂里,但他总不耐烦学堂先生的教书,但现下他看涓白一笔一划的写字到觉得有些不一样,他觉得很是有趣。

夏侯溪仔细看涓白的笔画:“清泉庵?山脚那个?”

涓白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夏侯溪,因为清泉庵离这有三个村庄远。

夏侯溪蹙眉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涓白缩了缩脖颈,他不敢看夏侯溪,他多年的卑微早已养成了不敢麻烦别人,但是现在不麻烦别人,他就会被留在荒郊野外,自己又没有完全好,下场就是被虎狼吃的干干净净。

到了清泉庵,这处倒是比旁的地方少了一些热闹,这是个老尼花了毕生心血建造起来的,选的地方也是远离喧嚣的。

夏侯溪将涓白放在离清泉庵不是很远的一处:“我送你在这处便不往前走了,你是个女尼,若是旁人见了,肯定又要瞎说一些的,女人的清白很是重要。”

涓白觉得夏侯溪说的很是有理,但他可是个男儿身,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涓白拽拽他,心里都是,送我送到西不行吗?不都说送佛送到西吗?就离那么近了,我腿脚不好,走过去很疼的。

夏侯溪看着涓白比划了一通,福至心灵的问:“你要报答我?”

涓白愣了一下,这个行为让夏侯溪更觉得他说的对了:“真有意思。”

夏侯溪笑的时候清煦和朗:“我是夏侯溪,陈国大司马和征忧国嫡长公主之子。”

“不接受以身相许的报答,别奢求进我夏侯府了。”

涓白震惊的看着夏侯溪,他可是个男儿身耶。

夏侯溪看见涓白那震惊的样子,觉得涓白肯定伤心极了,他便摸摸涓白的脑袋:“赠我几颗你摘的果子即可。”

涓白努力的发出声音:“还是谢…”

虽然你很蠢,不知道我说什么,但还是谢谢你。

夏侯溪摆摆手:“谢什么,不谢,以后走路长个眼睛,别再摔沟里了。”

涓白托着腮不高兴的看着夏侯溪的背影。

大哥,您真的不考虑再送送我么?

夏侯溪走的洒脱,涓白咬着牙拖着残腿一步一拐的回了清泉庵。

雁门惊落,春风回北,涓白还是一身尼姑袍子,但是不同于往日,他比着之前大了许多,现在已经十七岁了,他模样越发的出众,多的是人跑来寻他,就只为了见见他的面庞。

春耕时分,旁的村的人也扛着锄头来当长工赚点地主家的米粮,老王也挑着锄头来了,他对着他邻居王二狗说:“你听说了吗?那个夏侯溪,就夏夫人生的那个儿子前些年不知道怎么了,有一次从山上回来,就念叨着去猎一红狐,结果你猜怎么着…”

王二狗摇摇头:“怎么着?”

老王咂嘴说着:“夏侯溪还真去了,但红狐听说都是成了精的,非但没猎着,还魇住了,还是夏夫人找了三天三夜,从林中抬回来的,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睡不醒了。”

王二狗惊奇的说:“哟,那么严重呢。”

夏夫人是陈国有名的美人,几乎闻名半个华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讳,她媚宠于陈文王,撺掇着文王什么都听他的,俨然半个掌权人。

老王颇显摆似的说:“不知道夏夫人从哪听说冲喜可以让夏侯溪给救回来,就开始物色人选了。”

王二狗继续问:“选的谁?”

老王说:“道士说让夏侯溪自己选,夏侯溪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选,还让他拿笔写,但是你说奇不奇怪,听说夏侯溪写了一个字,涓,现在夏夫人和文王便开始找全陈国叫涓的女子。”

“娟?女字旁?”

老王边说边比划着:“三点水的涓,很不常见呢。”

王二狗惊奇的说:“那不是老卫家的俩孩子吗?涓朱和涓白。”

老王咂咂嘴:“那可不是,还真就是他俩。”

“可娶的不应该是女人么?那俩可是男孩。”

老王不屑的说:“啧啧啧,老卫那家伙贪了钱,男孩女孩一样卖。”

贱卖是涓白的噩梦,没想到这一天怎么都躲不掉,还真的来了。

早起的时候他眼皮直跳,跟着婶婶播种去了,一身泥污的在田间被爹爹叫了回来,一进家就看见家徒四壁的土房里坐着一个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女人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与自持。

女人打量着跪在她面前的涓朱:“抬起头来。”

涓朱十八里地都闻名的漂亮,他和涓白不同,他带着一股子媚劲与邪性,夏夫人只是冲着他点点头:“很是标致,多大了?”

涓朱回答:“十七岁。”

夏夫人转身问卫老爹:“你只有这一个孩子吗?”

“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卫老爹招呼着涓白,“涓白,愣着干嘛,过来见过夫人。”

涓白不似涓朱,他清秀的像是白茶花,虽不立刻让人觉得惊艳,但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睛,夏夫人颇赞叹的说:“一个比一个的漂亮。”

涓白被涓朱瞪了一眼,涓白瑟缩了一下,这些年他被涓朱可没少欺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多让着涓朱。

夏夫人看着卫老爹,语气颇温和:“我也不瞒您,我儿子腿脚不便,昏睡不醒,的确委屈了她,您的孩子嫁给我们家,我定会好好相待。”

卫老爹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见过最厉害的便是乡里的保长了。

他恨不得跪地磕头:“不委屈不委屈,您是何等人物,这是涓朱的荣幸。”

夏夫人倒是指着涓白说:“我倒是属意她当我媳妇。”

涓白愣了一下,涓朱狠狠的剜了一眼涓白。

又求助的看着卫老爹,卫老爹向来宠着涓朱,便赶紧开口:“早些年她便克死了她阿母,不甚吉利,又找半瞎子算过,她是天煞孤星,不好的。”

夏夫人将信将疑:“哦?”

陈风很信巫卜,夏夫人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便说:“那便算了,但长相的确上乘,讨人喜欢,就留在我身边当婢女吧。”

卫老爹推了涓白一把,涓白一个没站稳就跪倒在夏夫人面前:“还不快谢谢夫人。”

涓白努力的发出声音:“谢…”

夏夫人瞧他可怜,便说:“不必了。”

“那亲事就定下来了,明日过后迎涓朱进门。”

卫老爹一直鞠躬哈腰,感激的鼻涕眼泪都一大把:“好,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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