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姜暖瑜目送梁齐的车离开,直到车身隐在一片通红的尾灯里,再看不到了,她才垮下肩膀,叹息一声。

人在身边时,她只想逃;人走了,她又不舍得。

她垂头丧气地转过身,一抬眼,就看见叶霁在小区门禁另一侧站着,怀里抱着袋东西,看着她,表情古怪。

姜暖瑜走过去,眼神不自然地看看周围:“你……你怎么在这儿?”

叶霁用肚子顶了顶怀里的纸袋,道:“顺路拿了个外卖。你加班也没吃饭吧?”

姜暖瑜一听“加班”两个字,脑门儿就条件反射地一紧。

她实在不想再扯谎,便挑了句实话,说:“嗯,确实还没吃。”

“我一猜就是。”

叶霁拿着外卖,姜暖瑜帮她拿肩上的包,两人一道往小区里走。

叶霁问:“你今天在哪儿加班啊?”如果是从杂志社回来,不需要这么久。

“在……在外面。”

“哪儿啊?”叶霁追问。

姜暖瑜:“……”

她实在应付不了了,干脆挽起叶霁的手,推着她往前走:“回家再说。起风了,好冷!”

“哎——”叶霁护着怀里的食物,“慢点儿,里面有汤!”

姜暖瑜一路避重就轻,终于提心吊胆地进了家门。

她一边换鞋,转头问:“你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

叶霁已经换上拖鞋往里走,头也不回道:“我失恋了。”

姜暖瑜跟在她后面,语气寻常:“你什么时候又恋的?”

叶霁把袋子里头的餐盒一一摆在茶几上,盘腿往地毯上一坐,朝她伸出一根手指。

姜暖瑜站她旁边,洗耳恭听。

叶霁沉吟一瞬,最后来了句:“说来话长。”

“……”姜暖瑜无语两秒,淡淡回了句:“行吧。”

叶霁失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学时候,姜暖瑜大多数时候还能知道她的感情状况;工作以后,两人都忙,互相动态更新的延迟也相当严重。

叶霁的恋爱对象,很多她是只听说过,没见过;至于这种她还不知道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恋情,也不止一次。

她正要坐下,叶霁推了推她腿,指了下冰箱:“拿点儿喝的来。”又问,“你吃意面还是炒饭?”

姜暖瑜转身去拿:“吃面吧。”

叶霁把那盒意面放到对面:“刚好我想吃饭。”

姜暖瑜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身后叶霁又说:“再拿个碗来。我只点了一份汤,咱俩分着喝。”

姜暖瑜于是又去拿了一个碗、两把勺子。

等她坐回去,叶霁已经把包装全都打开。除了意面、炒饭和番茄汤,还有一份薯条之类的小吃。

姜暖瑜拿起筷子刚要开动,发现叶霁正盯着她看,脸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笑。

姜暖瑜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叶霁抿抿唇,拉开啤酒拉环,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问:“你不是打车回来的吧?”

姜暖瑜一愣。

“噢。我、我蹭同事的车。就没给你发车牌号。”

“同事?”

姜暖瑜含糊“嗯”了一声,低头吃了口面。

“这同事人挺好啊。”叶霁道。

“……”

姜暖瑜又“嗯”一声,拉开自己的那罐啤酒,却没喝,重新拿起筷子,说,“正好顺路。”

叶霁看着她这一连串掩饰的动作,眼中闪起八卦的光:“你同事开迈巴赫?”

“呃——”姜暖瑜脑子飞快转着,试图从她同事里找到一个迈巴赫受众。但只怕是主编也难消受。就算买得起,风格也实在不搭。

她一时无言。

叶霁也不和她绕弯子了,眉毛一扬:“是那位梁先生吧?”

空气里一瞬只剩易拉罐往外滋滋冒气的声音。

姜暖瑜没回答,算是默认。

叶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对了,一直没问你。”她脑袋凑近,“你生日那天他送你回来,后来怎么样了?”

“没怎么啊。”姜暖瑜立刻道,“也没联系。今天……也是工作上碰到的。”

她不擅长说谎,更不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只是下意识想补全信息:“碰到然后就,呃……吃饭。嗯,一起吃了个饭。”

叶霁眨巴眼睛,戳穿了她先前那句难得的实话:“你不是说你没吃?”

姜暖瑜:“……”

她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我的意思是,没怎么吃。……就聊了聊天。没干什么。”

她这么一说,叶霁才注意到,姜暖瑜此刻是素颜,而平常上班哪怕再赶,她至少也会化个淡妆。

叶霁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你的意思是……你俩没睡?”

姜暖瑜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一些个零散的音节:“呃、我,我是……”

她这反应,就差把“我和梁齐睡了”几个字写脸上了。

叶霁自然已经有了答案。

震惊之余,她还有点儿开心。她这母胎solo的好朋友,终于是喝上凡间露水了。

姜暖瑜自知无法再隐瞒,伪装的外壳也霎时碎了一地。她抬了头,神情挫败又无助:“怎么办啊,叶霁……”

叶霁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

“今天……应该算是我主动的。可我们才认识……他才认识我没多久,我们也只见过几次。”

她实在难以确定梁齐如何定义傍晚发生的事,纠结半天,说出了最担心的问题:“他会不会觉得我是那种……”

“你打住啊。”叶霁果断打断她,问,“你先说你后悔吗?单就体验来说。”

姜暖瑜顿时脸红了。

和梁齐亲密的感受,满足甚至超出了她曾经对这件事的所有想象。他照顾到了她的每一层需求,从身体到情绪。

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叶霁显得相当洒脱,“你管他怎么想你呢,先享受再说。”

“可是除了……”姜暖瑜仍旧有些难以启齿,“除了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是之前的样子。”

叶霁问:“你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啊?”

姜暖瑜怔住:“我……”她也说不清。

她渴望的在她和梁齐之间从没发生过,她怎么能说得清楚。

叶霁说:“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对他们那种男人来说,女人是变数,是消遣的乐趣,自然不需要把床上的那点儿情趣带进日常生活里。”

姜暖瑜像是被这话打了一耳光,喉咙一阵阵发紧。

她很想说梁齐不是叶霁口中的那种男人,却惊觉以她现在对梁齐的了解,根本不足以支撑她信誓旦旦说这样的话。

她不禁想,梁齐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让她不自觉心动的外表,和他相处下来,她最直接的感受是——他是温和的。他就像春日午后拂过面颊的清风,不冷不热,让人觉得舒服,忍不住想靠近。

可她忘了,风是看不到形状,摸不到棱角的。他的城府深到她此刻才意识到,她看到的他或许只是表象,是一种温和的假象。

她紧咬着嘴唇,面条在筷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却没再吃一口。

叶霁用勺子敲敲她的饭盒,道:“与其指望那种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倾注多少感情这些有的没的,不如现实点,价值互换没什么不好。”

姜暖瑜不太明白:“怎么现实?”

叶霁说:“你现在虽然升职了,但你这行的鄙视链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工作中还是会有很多隐形的障碍。但梁齐的资源你可以用啊。”

姜暖瑜下意识拧眉,叶霁却像是被自己的话触动到了,继续道:“资本之间总会有点关系的,那些国际大刊的出版社,背后没准就跟天奇有关联。你要是能去国外镀个金,回来做事起码能顺不止一点。”

她越说越偏激,姜暖瑜却越听越难受,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她不好打断她,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低头用手撑着额头。

她这副样子,终于让叶霁闭了嘴。

许久后,姜暖瑜闷闷地开口:“我是不是太贪心、太既要又要了?”

叶霁一愣:“你别这样。”

姜暖瑜没讲话,仍保持着垂头的姿势。叶霁不忍道:“我话可能说得有点重。我今天心情不好,你知道,所以对男人没什么好话。”

姜暖瑜沉默几秒,抬起头,顺势往后拨了下头发,叹气:“差点儿忘了你失恋的事儿。”

叶霁看出她在强撑,试着安慰:“我一直让你别对这事太乐观,但你也别太被我影响了。毕竟我对他了解不多,你才是和他相处的人。”

姜暖瑜不那么走心地点点头,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啤酒,直到胃里涨得难受才放下。

夜深人静,她睁眼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

叶霁在身边已经睡着,她却难以入眠。

她曾以为,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梁齐,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能见到他,她就很满足了。

今天之前,尽管不可控制地,她会在意梁齐身边的其他异性,却从没想过她必须要成为他眼中多么特别的人。或者至少,她没意识到自己想过。

可事情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从梁齐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她的自尊感、配得感、平衡感仿佛被通通激活。她好像再也无法接受曾经那种只表达喜欢、只付出爱意的状态。她开始渴望,他会有同样的回应。

她不想只做一个他消遣情趣的变数。

她也明白她晚上的举动很可笑幼稚,却不知道梁齐会怎么看待她的逃避。

在他眼里,她会不会因此成了难搞的女人,成了麻烦,从而对他失去吸引力,排除在他的偏好之外。然后,她再也无法接近他。

可逃避,或许是她当时唯一能做的选择。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姜暖瑜的思绪持续翻涌着,她想梁齐,想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想到后来大脑都已经停摆,才终于睡去。

*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子一点点照进卧室。睡梦中的姜暖瑜感知到光线,皱着眉翻了个身,想蒙着脑袋再睡一会儿。

她揪住被子一角扯了扯,却怎么也拉不动,睁眼一看,是叶霁把被子当床垫,整个儿压在了她身下。

姜暖瑜闭眼酝酿了几秒,无奈翻身下床。动作做到一半,她痛苦地“嘶”了一声。

她浑身酸痛无比,尤其是腰腹部,跟被人打了百八十拳似的。

想到昨晚的事,她脸上又是一股燥热。没想到这事的后遗症有这么厉害。

她强忍着不适下了床,本想拉上窗帘回去接着睡,结果到窗户边被太阳一刺,脑袋从里到外彻底清醒了。

这一下没了睡意,她干脆直接去洗漱。

中途叶霁也醒了,两人简单吃了麦片牛奶,外加一个水煮蛋对付了一顿早餐。

姜暖瑜去杂志社,稍微绕一下就能把叶霁先送到。出门等电梯时,她正打开软件叫车,叶霁看到了,说:“今天不顺路哈。”

姜暖瑜意外:“你不去电视台啊?”话出口,她反应了一下,“哦对,今天周六。我得加班,默认你也是了。”

叶霁没说话。

到了一楼,出了单元门,叶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不去电视台,不是周六的原因。”

“什么意思?”

“我换岗了,现在不播新闻了。”

“啊?”姜暖瑜惊讶,“为什么啊?”

叶霁轻描淡写:“不想吃这碗饭了呗。”

这消息太突然,姜暖瑜听得一头雾水。

虽然叶霁总是吐槽她工作强度又高钱还少,但姜暖瑜能感觉到,她对这份工作是有热情的,没想到忽然就不做了。

“……你逗我玩儿呢吧?”

“没有。真的。”叶霁正经道。

姜暖瑜扭头看她,蹙着眉,脚步也停下。

叶霁回避她的眼神,拉她手臂,说:“快走快走,你车要到了。”

姜暖瑜一路被她拉着出了小区,坐上车了,都没能彻底消化这个信息。

叶霁打的车就在后面,姜暖瑜注意到,她走的不是回家的方向,却没和她说要去哪。

*

当天虽是周六,姜暖瑜到杂志社时,办公区里已经有其他几个同事在加班。

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到工位上,开始整理天奇和康蒂合作签约的专题报道。

商业和财经领域不是她的强项,也不是杂志社主打的方向,她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前一天下午媒体交流会上的内容,也就是她问梁齐的那个问题。

她决定把这一报道定位在文化传承的角度上。

虽然梁齐在会上开玩笑说她是在给云景戴高帽子,但在她看来,正像梁齐说的,云景确实在扮演着某种文化传承的载体角色。

况且,这类文化项目,本身就需要所谓“高帽子”的推动和引导。哪怕企业或个人的出发点未必完全出于文化传承的考量,但只要最终能朝着这个方向产生正向反馈,她认为就值得拿出来一说。

她把交流会上在笔记本上记下的内容整理进文档,思考越多,她越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可以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的机会。

梁齐回答完她那个问题后,其实她是想接着问的,但不知当时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后来其他人又一直轮番发问,她就更不好插嘴。此刻再回想,她懊悔极了。

可机会就是机会,错过了就是没有了。眼下她唯一能倚仗的,就只有手头这些笔记和回忆。

她翻着资料,默默长叹一声,继续干活了。

没有干扰时,姜暖瑜的效率是相当高的。下午三点多,她就把这部分内容整理完,写了一篇几千字的初稿。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她想着周一一早把稿子这个发给小安,请纪萌判定一下内容是否得当。毕竟这种偏官方回馈性质的报道,肯定得经过上层的审阅。

她在邮箱里设置了定时发送,之后,没忍住去查了朱利的资料。

她发现,与天奇的合作之前,朱利虽未直接参与康蒂集团的大宗事务,却在近几年频频出现在集团相关的软性内容中。

尤其是近两年,朱利在不少国际知名艺术节和文化展览中都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姜暖瑜莫名觉得,朱利这种通过模糊艺术与商业的界限来创造经济效益的方式,和梁齐所提出的文化载体的理念不谋而合。

两者显然相互兼容。而朱利似乎又能借此进一步深化她在艺术领域原有的布局。

在钦佩朱利商业能力的同时,姜暖瑜又不禁想到了些别的。

前一天的签约仪式上,朱利的发言优雅自信,从容大气。可在宴会厅里和梁齐单独相处时,她举止间却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女性魅力,眼神里更是对梁齐毫不掩饰的欣赏。

姜暖瑜不自觉地将自己和朱利作了对比。朱利在事业、理念、资源等方面都可以平等地和梁齐比肩;而她,却还在忧虑自己是否会因为一次意外的性行为而显得轻浮。

她和梁齐建立联系的方式,似乎只是她对他单方面的喜欢。

意识到这一点,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对此介意起来。尽管她知道,这样的介意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但只要涉及感情,似乎又没人能做到绝对公平。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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