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证明是你的东西?”安鸩乘势追问。
伤势在阴暗夜色的遮蔽下已全然愈合,只留亮滢滢的鲜血尚未干涸。
“那是我家族的资产,失踪已久,现在,那台机器被命名为5317......”一代安鸩冷笑一声,接着,狠戾道,“这帮盗窃者连抄,都抄不明白。”
家族?
自己的身世居然这么复杂?
安鸩不敢乱插嘴,静静听她把话说完。
“这些人甚至为了迎合市场,取了另一个故弄玄虚的名字,叫什么......引力井。”一代安鸩鄙夷地顿了顿。
安鸩弱弱地插了一句,“那它应该叫什么吖?”
“它的名字,叫LIES。L,I,E,S。”
L,I,E,S,LIES,谎言的复数。
安鸩大脑神经元飞速运转,一簇又一簇的电流如花火般,神经元发出噼里啪啦的激荡,一系列线索在脑海中发生了连锁反应。
一代安鸩的话可信。
因为5317四个数字,最初肯定是从那本记事簿上来的,但安鸩一直觉得那四个数字的字体,看上去有些奇怪,跟其他漫不经心的简笔画和手绘稿相比,格格不入,奇怪的规整。
经一代安鸩点拨,安鸩这才豁然开朗。
将5317颠倒180度,倒过来看的话,就是LIES。
可这样,又仍有些地方说不通。
安鸩质疑地问:“既然是你们家族丢失的东西,那报警不行吗?为什么要偷?”
一代安鸩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如果你只是想拖延时间,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她说完就开始拽动绳子。
“大佬且慢!有!当然有!在很安全的地方,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安鸩边安抚边油腔滑调地辩解,“你想知道,你们家丢的东西,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一代安鸩停手,半阖下眼睑,“说。”
安鸩回忆并讲述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她提到了本子上的小人画,按照记事簿的记录顺序,一五一十复述了出来,她全程留意观察一代安鸩的表情,想琢磨出她的内心活动。
一代安鸩跟自己一样。
也是面瘫。
这样喜形不露于色,是个优点。
但现在,成了难点。
一代安鸩听见自己描述记事簿的细节,“会自行作画”、“小人画”、“可以互动”、“动物实验”等,眉眼有了一丝牵动。
可信度又近了几分。
听完,一代安鸩唇瓣微张,迟了半会儿才开口:“新坝垃圾场。有人捡垃圾时捡来的?”
安鸩点头如捣蒜:“嗯!这部分我也是看记事簿上的画知道的。具体谁发现的,柳千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安鸩刻意隐瞒姚顺的部分。
一代安鸩明显更了解机器相关的事,安鸩不想转移她关注的核心,这样,自己就可以获得更多零号事件的情报。
听闻,一代安鸩的眼神逐渐沉静下来。
“这下,你总算相信,本子确实在我手里了吧?”安鸩试探地补了一句。
“我只关心,在哪?”
安鸩昂起头,“可是,我想知道的,你还没告诉我?”
一代安鸩的鼻腔呼出两束气息,她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家族。听起来势力很庞大的样子,可是,怎么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派你来偷呢?”
一代安鸩的脸靠了上来,每吐一个字都越来越近,“因为,他们,都死了,全死了。”
她的鼻尖对着安鸩的鼻尖,咬紧压根,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是灭门。懂吗?”
最后几个字,她的嘴唇止不住的抽搐,眼睑红得发肿。紧接着,她背过身,对着夜空胸膛剧烈起伏。
安鸩倒吸一口凉气。
懂,这仇谁能忍。
安鸩调整情绪,用共情的口吻回应道:“抱歉。我能理解,如果前东家又豪又有钱,待我不薄还恩重如山,不管当个保镖还是仆人,事关家族兴亡的发明专利,我誓死也要追讨回来。”
一代安鸩转头,挑起一边眉毛,斜眼道:“前东家?保镖?仆人?你当我是什么......?”
安鸩两眼放光,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慎重地问:“冒昧了,那我是......,啊不,你是......?”
“安家大小姐,安家唯一的独生女,安鸩。”
安鸩的喉咙里咕嘟了一声,她真实地被对面的自己骄傲的气场给刺到了。
我原来这么牛叉?!
这种震撼不亚于刚刚穿来的那天,安鸩的头皮和四肢都开始发麻。
一代安鸩用脚踢了踢安鸩的腿,伸手道:“喂,说完了,东西呢?”
这安鸩的性格跟自己一样粗鲁,安鸩忽然自我反省以前对别人的方式和态度。
安鸩缩着腿,低头道:“我怀疑柳千,她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平常很少相聚,那天她突然给了这个本子,说让我务必保管,没过多久,我就在新闻上看到了她的死讯,你的家族遭遇灭门,那你一定能明白这种感受。”
一代安鸩蹲下,眼神里带着理解和慈祥。
两人四目相交。
“警察是怎么说的?”她问。
安鸩:“警察是按自杀结案的。”
一代安鸩挪开目光,搓手答道:“那我也不是警察呀,帮不到你。”
“那5317呢?不......LIES,那台机器,也是你偷走的?”
“喂,动动脑子,别什么都赖我!”一代安鸩明显生气了。她两手交叉在胸前,顿了顿,“第一,我那不叫偷。第二,我也在找整机。应该有8台,但那间实验室已经查封,有人把它们拆了,分别藏在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柳千有跟你透露过吗?”
安鸩摇头,“她科研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我也不懂。”凝沉片刻,又问,“你暗中调查柳千多久了?”
“只是浅浅了解,柳千是实验室法人,明面上好像整个项目是她主导,但其实,......”一代安鸩停顿冷笑,“是个冤大头。”
安鸩皱眉:“你通过什么方式,能知道的这么具体?”
一代安鸩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实验室中了木马,我的团队帮他们杀过毒。可以说,我这里的证据,比警察那边还全面。”
安鸩的脑中直接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Big......。
姚顺应该没想到,自己找人来杀毒,找来的是安鸩的人,Big,他到过那间实验室。
实验室从那时候开始,资料就泄露了。
安鸩:“那......”
话说一半,被一代安鸩不耐烦地打断,“别再问这问那了。我怀疑你根本没有本子。你了解过,到可能,只是看过而已。”
“疑神疑鬼了吧。”安鸩叹了口气,“你就是不想相信我。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撒谎呢?”她双手背在身后,边说边悄悄挠了挠手腕上的痒痒,一只手已握紧松脱的绳子头部。
刚才,一代安鸩把自己绑起来之前,安鸩拉过自己的耳垂,召唤了最后一次帮助,下达的指令是,「让这条绳子只能捆住我一分钟。」
【召唤额度:3/3】
副本里目之所及的一切全是程序。
系统要做到这一点不难,在限定时间内,让一根绳子绑得住任何东西,唯独绑不住安鸩,只是修改几行代码的简单操作。
果然,一分钟结束后,这绳索自己滑开了。
安鸩早就挣脱了绳索,但她不着急脱身,她继续扮演被捆绑者,目的是利用下位者的身份,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获得更多情报。
“我不听你的辩解,我要看到实物,我要拿到本子,任何人的命都抵不过我要拿回的东西。”一代安鸩用威胁的口吻命令道。
安鸩:“好,好,好,但你,可能要再下楼一趟,我放在柳千宿舍的一个抽屉里了。
而且,我报警了。”
一代安鸩怒火攻心,拿起格斗短刀,抵在安鸩脖颈。安鸩條地从身后双手拽绳索,在一代安鸩手腕上绕了个圈,借助摩擦力转腕,往侧肋一踹,短刀飞了出去。
安鸩拾起短刀,跨过解脱的绳索。
一代扶着肋部,“你......”
安鸩的鬼脑筋可多了,“别!你现在动手,肯定会后悔!我刚才故意报错了地址,警察没那么快找对地方。”
一代安鸩拿起一张超薄的纸片机,点了几下,“给我取消它,就说是误报。”
纸片放到安鸩耳边。
这手机像小孩过家家的玩具,薄度类似600g硬卡,触感和视感也都像纸。
然而,安鸩却真的听到了嘟嘟声。
『喂,您好,银曜联邦,请问您遇到了什么情况?』
安鸩:“啊,没事,我打错了。哦对了,银曜大学,研究生宿舍楼发生了入室盗窃,在2......”
通话被一代安鸩切断。
“你又骗人!”
一代安鸩朝着安鸩脸颊“啪”的一声,安鸩懵了,被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谁不懵。
安鸩的嘴角流下了血。
安鸩呆呆抬起头,“啪”,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一巴掌。
脑子噶的一下就断片了。
所幸,她只是大小姐脾气重,并没有异能,也没有动能杠杆。
否则,刚才那两巴掌下去,安鸩的脸已经碎了。
物理意义的碎。
一代安鸩将纸片机的侧面在地上一划,嚓的一声,硬卡手机如火柴般迅速燃烧殆尽,风一吹,火星四碎,纸片机的灰烬消散入空。
这是什么黑科技?见都没见过。
安鸩看呆了,她抿掉齿间的鲜血,捏住刀刃,将刀柄转到一代安鸩那边,诚恳地说:“快下楼去找吧。本子我随手放在一个抽屉里。或者,带我下去,我拿给你。”
一代安鸩愤怒道:“那刚才为什么浪费我的时间?”
“我说过了。我在查案,......”安鸩垂眸,组织了一下语音,接着说,“我必须查出来,LIES被柳千藏在哪里。”
一代安鸩转动手腕,将刀插入腿袋,“你刚才还质疑我,现在又肯定是柳千藏起来的?”
“是。”
“你找LIES干嘛?谁委托你来查的?”
“这么紧张干嘛?没有人委托,是我自己要查。”安鸩迟疑了两秒,她陷入思考,一代安鸩为什么这么问,她在警惕什么。
不过,局面倒是越来越清晰了。
魏图安满脑子是钱、名声、地位,他根本不在乎5317还是6317,这些东西只是他用来成就自己的生财工具,拿出去炫耀还来不及,没理由藏起来。
况且,从他接受调查到锒铛入狱,魏图安没有动机,更没有时间。
姚顺的毒心则埋得更深,他打着爱的名义,追逐私利的野心一点也不比魏图安少。更何况机器复制完成后,他的重心应该都放在毒物实验以及零号环线七芒星上。
因此,姚顺也没有藏的理由。
排除这两个人,那就只剩下柳千了。
柳千离世前的处境是四面楚歌,研发资金遭窃,魏图安入狱,实验室不保,姚顺表面专情舔狗,实则也不会帮她。
这种情况下,柳千还能做什么?
安鸩想到,柳千最后在记事簿写下“我恨你”几个字,应该也是大彻大悟了。
因此,柳千最有动机保存下那些对自己还有利的证据,当然,其中包括那台雏形机。
安鸩确信,柳千有足够的动机把雏形机藏在某处。甚至,这可能就是联邦想知道的坐标的答案。
可是,柳千已经不在了。
还有什么方法能让死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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