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已经被夷为了平地,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理由,就在她出去的短短一上午间。
姜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板车,努力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寻找着那间小餐馆。
她挖到了餐馆破烂的招牌,挖到了碎成块的餐桌,挖到了裂开的破碗瓷片,还挖到了一节节人类的肢体。
冰冷的废墟中,全是这样一节又一节一碰就会变成飞灰的被烤成焦炭的尸块。
就连“黑市”,那个藏在地下的小小菜市场也被灰烬覆盖,人们躲在其中,绝望间他们互相拥抱的只是对方黑色的尸体。
他们还是太过天真,以为真的能逃过都城的眼睛。
她呆愣在原地,想不出理由。
不管是为了找她还是找那副卡牌,将这里毁掉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为两者都可能会在无差别攻击中化为乌有。
除非只是为了立威,可一个小小的贫民窟,一座破败城市里最底层的存在,有什么立威的必要呢?
他们随意地碾死他们,如同碾死蚂蚁,不高兴了,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窝。
黄昏落下的时候,姜薇带着木板车,带着一车白菜和玉米,消失在地平线里。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她现在只想先吃饱饭。
晨线熹微的时候,循着商队往来的痕迹,一溜砖红的城墙并同朝阳在远方升起。
那副卡牌并不是老师在诺曼城下捡的,它是靡丽诡谲的云中城,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诺曼城外的确还散落着不少人类聚居地,那是所谓都城的恩赐,残余的人类被牌局层层筛选,幸存者有幸获得这些新建城市的统治权,但这样的冠冕随时可能再次浸泡在鲜血中,因而他们往往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奢靡残暴程度并不亚于都城。
迎着城楼上迎风飘扬的通缉令,姜薇意志坚定地进了城,头衔是农产品经销商。
她毫无被帝都通缉的自觉性,反正只要他们想,躲到哪里都是一样。
姜薇以三个银币的价格重新售出了她的玉米白菜,出售它们前第一次填饱了肚子。
继续卖掉骡子和板车后,她租了间很小很小的屋子,小到进门就是床,旁边还是厕所。
末世也有好处,好就好在人不当人了,没有身份证了,谁死了也不会管,都城要抓她宛如大海捞针。
还因为人口稀少,各城市很乐意接受流浪幸存者,从前蹲过多少年都没关系,有的还包分配,但都是些苦力活。
姜薇又失业了,她又瘦又小,什么重活都干不了,还不停咳嗽,疑似有肺痨之类的传染病。
还因为想做土豆批发生意被人骗光了钱。
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在小巷子里一众张贴的破烂招聘海报中发现了一张很不得了的东西。
夹在一众面黄肌瘦的求职者中央,姜薇鬼鬼祟祟地撕下那张疑似酒店门缝中会塞进来的小卡片回到了出租屋。
它像是一张拙劣的微缩地图,只有黑红色的歪斜符号,姜薇研究了半天,终于明白那是地下赌场的标志。
地下赌场太正常不过了,吸引姜薇的是它的绘制背景是一张失效的空白卡牌,它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人类区域,上面是都城特有的印制。
它很旧了,从胶水的黏性来看也不像专门为了吸引她这个通缉犯而设计。
难道在某些地方,都城默许这种存在?
“狗娃,你没长眼睛吗?赶快点把这里收拾干净,下一把要开了,堆的这些肠子都发臭了!”
“哎哎好的霖哥,马上我喊木头过来收拾!”
“搞快点!再晚点焚化炉又关了!再婆婆妈妈的你就进红笼子!”
在男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喝骂声中,狗娃慌慌张张地拿着铲子和木箱开始收拾地面上一层发黑发臭的内脏和人体残肢,一边又拿来水压枪冲洗那层粘腻的血块。
“狗娃,黑脖子那局没人敢上了!赶快拉替补过来!”
“好嘞好嘞!马上马上!”
狗娃一边骂黑脖子的娘一边应着,顺手丢下铲子,去油黑发亮的裤腰带上摸钥匙,从一旁一个集装箱一样的红色大笼子里掏出死气沉沉病怏怏的两个人,交代任务一样丢进了一个房间。
“狗娃!接新人!”
草!狗娃的怨气彻底达到了巅峰,把积了一半尸块的木箱子一脚踹到墙边,阴沉着脸走向楼梯口。
“自带还是普通?”
“半娱乐还是战斗?”
“押好多?”
他一连串吐出三个问题,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张废卡准备记录,但他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
狗娃不耐烦了,张嘴就骂对面是不是哑巴。
对面看起来不像个哑巴,更像个智障,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狗娃火起,当场就要撵人。
“啊别别别!我第一次来!不懂不懂规矩!”姜薇奋力挣扎着防止自己被直接丢出去。
最讨厌小白,上场就是炮灰,没得提成还要被骂天天只能带废物,狗娃更加坚定了要撵这个傻冒出去的决心。
“我全押我全押!”姜薇嚎叫,实际上她身上分文没有。
但她为自己换来了缓冲的余地,至少这个男人不把她往外推了。
估计是个走投无路的崽子,狗娃鲜少听到人上来就说全押的,全押也好,速战速决,勉强还有点提成,不耽误他做清洁。
“自带还是普通?”他压着脾气继续问。
“?”姜薇迷茫。
“自带牌免费!普通要用我们的牌!得加钱!”狗娃不耐烦。
“免费免费,我全押了我没得钱了。”姜薇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狗娃瞪她“验牌!”
姜薇有点犹豫了,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用你们的牌要加多少?”
“哎哟你废话那么多,加二十个银币!”
听闻此言,姜薇眼前一黑,她得卖多少白菜才有二十个银币。
“妈的残次品,哪个垃圾堆捡的!不具备上场资格!”狗娃只一眼,就把她视若珍宝的牌拍了回去。
“就用这个就用这个!”姜薇急了。
“你找死是吧!你这副牌打半娱乐都够呛,滚滚滚,别在这里碍事!”狗娃彻底失去耐心,转头要回去做清洁。
“你们看不起老子?拿这些货色敷衍老子?会做生意不?不会做趁早关门!”木板门突然被踹开,一个黑腻黑腻,脖子肉堆了两三层的高胖子山一样就压了出来。
他顺手从房间内提了个人出来,看穿着就是刚刚狗娃从红笼子里拽进去凑数的人,但那人已经没有了头,脖子上碗大的血洞还在呼哧呼哧往外喷血。
他被直接丢在了赌场中央的地板上,整个赌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枪打出头鸟。
“虎哥虎哥,您别生气,这都是我们赌场的好苗苗了,没想到这人外有人,撞上您完全不够看,这样您今晚消费的所有酒水和女人,我们全部免单,确实是招待不周,等我们再培养几个陪您玩玩。”有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刻上去赔笑。
“好苗苗?”那大黑胖子把眼一挤,凶光毕露“那你来陪我玩。”
“哎虎哥开玩笑,我是什么水平,您是什么水平,您放海我都打不过。”男人一惊,面上却还挂着笑。
“狗娃!你做什么吃的!拿这种废物来充数!”下一刻,他怒目圆睁,迅速转移矛盾。
狗娃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有人继续做矛盾转移了,这黑脖子要是不依不饶,他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
“这有个新人要玩!”他突然抓起姜薇的胳膊,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新人什么水平他也不清楚,就算是个炮灰也无所谓,没测试过的就当开盲盒,能拖一阵是一阵。
黑脖子不说话,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姜薇,眼里尽是蔑视,他哼了声“玩过没有哦,别连规则都不知道。”
狗娃瞪她。
姜薇支支吾吾“玩过玩过,之前经常跟朋友玩。”
“虎哥,玩过的,就是第一次来,水平不晓得,虎哥当找个乐子,来来来,开局半娱给虎哥。”狗娃连声附和。
“你是死人吗!虎哥从来只开战斗局!”西装男人当场出声呵斥。
狗娃脖子一缩,看姜薇的眼神像看死人。
“我还是用自带牌哟,我没得钱用你们的。”姜薇被押走的时候紧抓重点,疯狂强调。
“妈的废卡牌?你们看来是真的不想做生意了!”黑脖子的怒吼震破半边天,一张卡牌甩出去直接将刚刚另一个红笼子中的倒霉蛋劈成了两半,口水和鲜血同时溅了姜薇一脸。
“不是完全的废卡,还能用......”她弱弱辩解。
一副全新的卡牌马上被推到了姜薇跟前,赌场的正常卡牌。
姜薇惊恐,慌忙解释“我只会玩手上这一副,玩得还可以,我对其它牌不熟。”
黑脖子阴翳的神情像是打算立刻送她下葬,他顺手捏了把旁边女人的肥臀,极不耐烦地将手中卡牌拍在桌面上。
“那就开始!赶快点!别浪费老子时间!”
一边恶狠狠地瞪视赌场经理,后者马上会意,恭敬关上房门的时候还能听到他隐约呵斥狗娃要他赶紧训练新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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