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令姜薇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陈渊,但陈渊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不会是她。
那么,在她身边,可以称之为模仿她的,只能是,王时。
她终于明白了,那晚在宿傩城中温壹同她说的那些话,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淋到尾。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从外貌到思维,都想要彻头彻尾地替代她。
可是,为什么要模仿她?
姜薇忽然心底一沉,她想起了,亡灵序列。
单纯出于制衡的心态而言,两副顶尖卡牌绝对不可能交到同一人手中,同样,即使亡灵序列需要一个新的操纵者,帝都绝不会将其交给人类。
脑海中开始有零碎画面闪过,从她第一次遇见王时开始,姜薇承认,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很像的缘故,她才起了将其破格拉入商队的念头。
因为回军工厂的缘故她将王时又甩给温壹带,不知道温壹会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反正黑蛇那天晚上在走廊上骂人已经点破她俩是真的很像的事实了。
如果王时真是打算替代她的所谓模仿者,温壹已经教了她不少的战斗卡牌技巧,他和沈知意本来就是同一人,思路逻辑都是一样的,那岂不是,正中帝都下怀。
姜薇抓头发,意识到他俩简直就是主动端着碗给帝都喂饭,本来还能指望模仿者只模仿了她的思路而没有全局思维很容易被看出来,毕竟长年的默契下来,感知位突然换人了,即使其余位置因为卡牌技巧没变顺位下来发现不了,但指挥位绝对会因为对方不熟悉自己的打法招致的磨合期产生怀疑。
现在好了,把战术师的思维也给学去了,简直天衣无缝。
况且,帝都此举足以证明另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们有手段让小队接受一个本不可能再轻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成为执牌者的事实,在卡牌没有完全复苏前,它依然是天罚的附庸物,如果他们想的话,某些东西也许会被强行篡改。
这样的话,她已经不需要再去抱有侥幸心理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时学习的速度确实快得惊人,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自我发散,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能沿着她的思路演算往后的牌局,像是无限延伸蔓延的藤蔓,最终会无穷无尽。
这的确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
如果不是那行小字,姜薇简直都要和沈知意当初见到温壹一样,在自闭中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是她一天前的想法,意识到这一点后,姜薇立马跳将起来,扑向桶里的饭,然后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引起守卫的注意。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王时分开。
毕竟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时刻都在模仿你的言行并随时都准备将你替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存在,想想就会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腿已经站得酸麻,密密麻麻像是有蚂蚁在爬。
姜薇勉强弯腰,又想蹲着了,可在狭小的空间内连弯弯腿都难以做到。
她叹气,抬头望向上面漏下来的月光。
还是有些冲动了,没想到新的小黑屋窗子这么高,即使密码设计的原理是一样的,她根本就够不着了。
姜薇努力扭着腰转了个身,把脸贴在冷冰冰的墙面上装死。
垂在身下的手百无聊赖地摆弄间却忽然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凹凸不平,似乎是浮起的纹路。
她低下头,眯起眼睛去看,墙面却光滑如初,看不出有任何的纹路。
但手指滑动,触碰间又有明显的凹凸。
她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身,努力将挡住外面光线的身子挪开。
月光大面积地洒进来,在墙上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随着光线蠕动,有纹路明灭闪烁,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过去,墙面上水波一样浮着花纹。
像是一张巨大的卡牌。
姜薇愣了一下,又去摸其它几面的墙壁,光线有限,不能全部照进来,只是在形成了几个折角,而她脑袋歪斜间,能够隐约看见那些独属于卡牌的暗纹。
之前关押着众人的小黑屋比这里大得多,加上窗子的角度很低,月光直直泼在了地面上而不是墙上,加上墙面凹凸不平不就不是件罕事,所以难以察觉这些小细节。
不愧是卡牌之都,除开整座城外被无数巨型卡牌包裹的造型,整个诺曼中的一砖一瓦皆是由卡牌拼接而成。
牌面上的文字画面本来是光滑静止的,但当它们生效的时候,会浮雕一般生发。
既然是拼接而成的,那一定就会有规律,不然帝都收牌的时候会因为规则断开卡牌迅速坍塌,触发连环效应后整个诺曼都会因此塌陷。
诺曼城宛如一只精美的钟表,无数零件齿轮在其中运转,环环相扣。
还是那句话,战斗卡牌并非资源卡牌,卡牌能拼接说明它们中间有无形的规则衔接,如果打破规则.....
姜薇骤然兴奋起来,开始研究那些纹路,希冀通过它们判断出牌面的基础属性。
可是根本读不全,狭小的空间内她也转不开身,摸也是摸不全的,身高不够。
姜薇跺脚,扪心自问自己也没有很矮,唯一缺点就是没长到两米。
忽然,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发现四面墙中有一面的颜色好像不太一样,还是明暗线的交界处,但几处墙面对比起来,位于她身体左侧的墙面泛着很淡很淡的青色。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察觉。
薄薄的雾一样的青色,仿佛只是在墙上笼了层纱,乍看只会觉得是光线引起的错觉。
她伸出两只手,左右各抚一面墙,手指细细地一路抚过去。
透着青色的这面墙的纹路,明显更加密集,仿佛每一处都被占据填满,不留缝隙。
又比对了剩下几面墙,还是只有这一面,花纹繁复,凸起的纹路明显。
两张卡牌不会是一模一样,多半是出自同一系列的禁锢类卡牌。
是核心牌的缘故吗?
她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瞅了又瞅,终于在薄薄的光下瞅出了几分端倪。
那面墙,是由两张卡牌构成,准确地说,是在原本的墙面卡牌上又贴上了一张。
它们叠在了一起,所以原本应当是空白面的地方被叠上了多余的花纹。
青色的曼陀罗花纹,洛怀川在这里留了一张牌。
她对诺曼斗牌场的结构很熟悉,知道这里会留出一间单独的小黑屋,加上F级关押房的精细程度本来就要低于其余等级,便在这里做了手脚。
花瓣上那行小字明显只是冰山一角,波涛汹涌的海面下,也许潜藏着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她们不惜违规也要告诉她的事情。
这张牌在此处留不了多久,最多留到诺曼斗牌场正式开启的前三日就会消失,如果那个时候姜薇还没反应过来,那真是应了那句话,死了得了。
不过,这是一张单面牌,传送的地点明显已经被选好了,她不能跑,也跑不了,到时间了还得再次回来。
姜薇将手轻轻覆在了牌上,传送牌的密码就在那几处原本应当是光滑平面的空隙中,新贴上的卡牌将密码藏在了里面,甚至还专门将就了她的身高,属于量身定制。
藤蔓交错缠绕,墙面上慢慢浮出枝青色的曼陀罗,水波一般轻轻颤动。
S级斗牌场。
囚室血红,上面赭色的字母译出的含义不明。
眼前浮出一排排装潢精美的房间,但她进不去其中哪怕任意一个,只因,没有帝都权限,洛怀川的卡牌,还有一个秘密特性,是嵌入,任何一个空隙,曼陀罗都能如附骨之疽悄悄渗透。
就在刚刚那几秒之内,她将手中无数卡牌插入了斗牌场,它们黏附在每一寸墙面上,为姜薇在诺曼斗牌场中打开了一个实时观光通道。
S级斗牌场比她想象的要大,除开外部的空地,里面纵深蜿蜒,宛如走不到头的迷宫。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大门,全部是核心牌的图案,不是用的真实卡牌,像是仿品。
终于在走到某处房间时,姜薇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让她内心震颤。
那个房间的大门核心牌是,刹那。
金水地下赌场中,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个起阵师手中的卡牌。
她记得,他被她打穿心脏杀死了。
而现在,他又活生生地站在那个房间里,脚下是一具枯骨。
他像是从枯骨中重新长出的东西。
再往下的房间中,有的空空荡荡,有的放着具枯骨,有的放着具新鲜的或是血肉刚刚腐化不久的尸体。
那些已经腐烂半侧面容的尸体旁,都站着和他们生前一模一样的人。
赤尾海德拉。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在火光中的战牌师的面容,和他死后的模样。
她忽然明白了S级斗牌场的本质,这里不是斗牌场,这里是监牢,专门收拢已经死亡人类牌师然后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来重新模仿并替代他们的监牢。
诺曼斗牌场除了震慑,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死亡和替换,每一个在诺曼获得无尽殊荣的人类,最终迎来的都是死亡,然后卡牌思维被复制,彻底成为帝都的新鲜血肉。
模仿者。
她看到了已经苍白脆弱得宛如纸片的陈渊,却是整个囚笼中唯一一个还能称之为活着的人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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