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沈清璃鸦羽般的鬓角蜿蜒而下,砸在脚下泥泞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立于廊下,周身笼罩在倾盆暴雨的湿冷中,却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森寒风雨隔绝在外。掌中那片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片,在雨幕和禅房昏黄摇曳的灯火映衬下,幽幽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其上刻着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直刺禅房内两人最致命的心脉。
“叮——”
玉片落地的轻响,在风雨声、王姝萸癫狂的余音和沈清婉痛苦的低喘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开在张崇明耳边。
“你……!”张崇明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铁甲下的身躯因极度的惊骇与杀意而紧绷如弓弦。他死死盯着廊下那道纤细却如磐石般的身影,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当年通州灭口,他亲自确认了产婆张氏一家七口绝无活口!这记录……这要命的催命符,怎么会落在沈清璃手里?!
“沈……沈清璃!你这贱人!你敢污蔑!”王姝萸彻底疯了,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双眼赤红,嘶吼着就要扑上去撕打。什么优雅,什么算计,在这一刻统统化为最原始的疯狂。她苦心经营二十年,用儿子的前程、用沈清婉这条命、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富贵荣华,绝不能毁在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嫡女手上!
张崇明反应更快。就在王姝萸扑出的瞬间,他猛地伸臂将她死死拦在身后,眼神阴鸷如枭,死死锁住沈清璃:“沈大小姐,深更半夜,暴雨倾盆,你孤身一人出现在这水月庵,怕是于礼不合吧?这不知从何处伪造的物件,就想构陷朝廷命官和侯府姨娘?简直荒谬!”他试图用身份和威压将她逼退。
沈清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甚至没有看张崇明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在禅榻上因剧痛和巨大冲击而陷入半昏迷、眼神涣散的沈清婉身上,声音清凌如碎冰击玉,穿透雨幕:
“姨娘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沈家嫡女只有一个妹妹在家庙祈福’吗?怎么,如今倒要认下这‘污蔑’的‘贱人’作女儿了?”她微微偏头,视线终于落在张崇明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张指挥使,我是不是污蔑,这玉片是不是伪造,不如……我们一同回府,请父亲和族老们,还有京兆尹府的仵作,好好查一查通州张氏灭门案的卷宗,看看那‘意外走水’的现场,是否真能找到能烧穿一家七口、唯独留下这份记录的火油痕迹?”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张崇明和王姝萸的心上。沈清璃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森冷力量。她并非孤身一人!她身后站着崔竹音二十年蛰伏布下的网,站着对沈清婉身世存疑的京兆尹府!她敢来,就握有绝对的杀招!
“你……你敢!”王姝萸尖叫着,声音尖利得几乎要撕裂喉咙,却透着无法掩饰的色厉内荏和绝望。
“我为何不敢?”沈清璃向前踏出一步,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绣鞋前尖。廊下的阴影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投下浓重的暗影,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映月,冰冷而锐利。“母亲仁慈,念在多年‘姐妹情分’,本想给姨娘和婉儿妹妹留条生路。可你们……”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件刺目的玄青蟒纹飞鱼服,落在张崇明腰间的佩刀上,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竟敢私藏僭越兵符,窃国器!勾结外臣!混淆侯府血脉!更在父亲日常饮食中下绝子散,欲断我沈氏香火!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死罪?!”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王姝萸心头。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彻底灰败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完了……全完了……”
张崇明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暴涨!他知道,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沈清璃绝不能活着走出水月庵!他猛地一推王姝萸,将她撞向禅房角落,同时脚下发力,身形如鬼魅般疾射而出!手中长剑撕裂雨幕,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沈清璃咽喉!速度快得只在雨帘中留下一道模糊的寒芒!
“孽障!去死!”
剑锋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沈清璃瞳孔微缩,却没有丝毫慌乱。她像是早有预料,甚至没有后退,只是猛然抬手!
“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雨夜!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势大力沉的乌金袖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沈清璃身后廊柱的阴影中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击在张崇明剑尖最薄弱处!
巨大的力道震得张崇明虎口发麻,剑势不由自主地一偏!剑锋擦着沈清璃的鬓角掠过,削断几缕飞扬的青丝!
与此同时,两道矫健如豹的黑影从沈清璃身后的雨幕中无声扑出!一人手持分水峨眉刺,直刺张崇明肋下空门;另一人则如猛虎下山,重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他持剑的手腕!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有埋伏!”张崇明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沈清璃身边竟有如此高手!仓促间他只得回剑格挡,与两名暗卫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狭小的廊下激烈碰撞,火星四溅!
沈清璃却不再看这场生死搏杀。她缓缓俯身,裙裾拂过湿冷的泥地,素手纤纤,稳稳地拾起了地上那块沾了泥水的翡翠玉片。冰冷的玉片贴在掌心,带着雨水的湿意和沉甸甸的血债。
她目光转向角落里瑟缩成一团、目睹这一切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沈清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如同恶魔的低语:
“妹妹,看到了吗?你口中那个会来救你的‘亲爹’,方才可是毫不犹豫地把你娘推出来挡剑,现在正想杀了你这个唯一的‘血证’灭口呢。”她顿了顿,看着沈清婉眼中最后一点希冀如肥皂泡般彻底破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空洞,才继续道,“你的好母亲,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在你父亲饮食中下毒,让你父亲断子绝孙!,!纵容你骄奢僭越,最终引火烧身,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沈清婉,”沈清璃一字一句,如同最冰冷的审判,“你这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所有引以为傲的宠爱、身份、前程,都建立在谎言、背叛和你亲生母亲的累累血债之上!你,不过是个被她用来攀附权贵、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悲的替身!”
“噗——!”
沈清婉本就重伤在身,心神遭受连番巨创,此刻被沈清璃这诛心之言彻底击溃!她猛地喷出一大口猩红的鲜血,溅在肮脏的禅榻上,如同破碎的杜鹃。她死死瞪着沈清璃,眼中充满了怨毒、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撕开所有遮羞布后的崩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最终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婉儿——!”瘫软在地的王姝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一名暗卫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砰!”
另一边,张崇明虽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加之事发突然心神大乱,终被一名暗卫抓住破绽,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太阳穴上!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彻底失去了意识。
风雨依旧肆虐,水月庵的禅房内外却陷入一片死寂。
沈清璃将那块冰冷的翡翠玉片仔细收好,用一方干净的素帕擦拭着指尖沾染的泥泞。她抬眸,望向远处被暴雨笼罩的、靖国公府的方向,眼神冰冷而坚定。
“带上他们,”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府。”
“是,大小姐!”两名暗卫肃然应声,如同拖死狗一般,将昏迷的张崇明和瘫软如泥的王姝萸粗暴地拖起。其中一人看了一眼禅榻上气息奄奄的沈清婉,请示道:“这个……”
沈清璃的目光在沈清婉那张被血污和绝望覆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一并带走。”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雨幕之中,纤细的背影挺直如松,仿佛能劈开这漫天风雨。
“让父亲和族老们,还有这满盛京的勋贵们,都好好看看,这靖国公府里,究竟藏着怎样一对鸠占鹊巢、蛇蝎心肠的‘好’母女!”
暴雨如注,冲刷着水月庵的罪恶与污秽。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暗卫的护卫下,碾过泥泞的山路,朝着灯火通明、却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靖国公府疾驰而去。沈清璃端坐车内,闭目养神,腕间的翡翠镯子在黑暗中,那道裂璺仿佛也透出隐隐的红光。
今夜,注定是靖国公府的天塌之夜。而她沈清璃,将是那执掌雷霆、拨云见日之人!
靖国公府,夜雨滂沱。沉重的中门被撞开,湿冷的腥风裹挟着泥泞与绝望的气息席卷灯火通明的正厅。当王姝萸、张崇明如同烂泥被拖拽进来,当沈清婉裹在散发恶臭的薄被中被抬入时,死寂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主位上,靖国公沈峥的脸色已由铁青转为濒临爆发的酱紫。他手中的茶盏化为齑粉,滚烫的茶水和着掌心被瓷片割裂的血珠,滴滴答答,在光洁的金砖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贱人!孽障!”沈峥的怒吼如同受伤困兽。他几步冲到王姝萸面前,巨大的手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掴下!
“啪——!”脆响惊心!王姝萸如同破败的玩偶被扇飞,撞在冰冷的柱子上,半边脸瞬间肿胀,鲜血蜿蜒。她却只是睁着一双彻底死寂空洞的眼。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身着靛蓝锦袍的沈清翊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愤怒与痛心。他嫌恶地扫过地上三人,只在掠过沈清婉惨白的脸时,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
“息怒?如何息怒!”沈峥一把甩开沈清翊的手,指着地上的狗男女,浑身因愤怒而剧颤,“这对狗男女!混淆我沈家血脉!窃我国器!更…更谋害我次子…!”他目眦欲裂,后面的话几乎从齿缝挤出,“桩桩件件,万死难赎!”
“谋害…次子?”沈清翊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看向主位上沉静如冰的崔竹音,以及她身侧神色清冷的沈清璃——他那刚被认回、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梁。父亲说的是那个“早夭”的弟弟?
“不可能!”沈清翊猛地摇头,急切转向沈峥,“父亲!这定是构陷!母亲…王姨娘她怎会…!父亲,请您立刻宣太医!请圣手来诊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还逝者公道!”他巧妙地将“次子”引向那个婴孩。
“公道?”一直沉默的崔竹音缓缓起身。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冻结了所有嘈杂。她走到沈峥面前,目光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掌上,眼中冰封的恨意之下裂开一丝压抑二十年的痛楚,随即化为淬毒的冰冷。“侯爷,翊儿说得对。是非曲直,总要验过才知。请太医。”她侧首,“璃儿,请孙老神医。”
沈清璃颔首,心腹嬷嬷无声退去。
等待的时间粘稠如血。沈峥面色阴沉,任由府医处理伤口,目光如淬毒冰锥凌迟王姝萸。沈清翊坐立难安,冷汗浸湿内衫。
须发皆白的孙老神医匆匆而至。目光如电扫过诡异场面,枯瘦手指搭上沈峥腕脉。
满厅死寂。沈清翊呼吸几乎停滞。
良久,孙神医收手,眼中精光四射,带着洞悉与嘲弄。声音洪亮清晰:
“靖国公脉象沉实有力,肾气充盈,元阳稳固!虽有年岁渐长之气血虚耗,然根基无损,嗣息无忧!”
“什么?!”沈清翊失声,脸上血色褪尽又涌上狂喜!父亲没事!沈家还有后!他下意识看向崔竹音,却发现对方沉静眼眸深处,冰封之下是对他…悲悯?不,是比寒冰更冷的嘲讽!
沈峥紧绷的身体松懈,长长吁气,眼中杀意更炽!
“不过……”孙神医话锋陡转,目光如利刃刺向王姝萸,“国公爷体内,确有微量‘锁阳草’与‘寒潭石’阴寒之毒残留!此二物若配以‘枯心藤’、‘绝脉花’,长年累月,确能断人子嗣!”
他苍老脸上浮现极致讥诮:“然则!国公爷体内之毒,药性驳杂混乱,不堪一击!‘锁阳草’年份浅薄,效力十不存一!‘寒潭石’掺杂大量劣质‘**石’!绝嗣关键的‘枯心藤’与‘绝脉花’……半点也无!老夫行医一甲子,从未见过如此粗制滥造、药性相冲、形同儿戏的‘绝子散’!这哪是毒药?分明是……天大的笑话!”
“噗嗤——!”角落里小丫鬟漏出气音。
满厅死寂!
沈清翊脸上的狂喜彻底僵住,随即被巨大荒谬感和灭顶羞辱吞噬!他汲汲营营的“嫡长子”身份,他母亲处心积虑的富贵前程……竟建立在这样一堆劣质无效的假药之上?!
“贪……便宜?”王姝萸被“笑话”二字刺得剧颤,死寂眼中迸发荒谬与绝望的疯狂!她为了儿子,为了富贵,不惜铤而走险,杀人灭口,十年如一日精心下毒……结果,竟因贪图银钱,买了最下等掺假的劣质货?!
“啊——!!”王姝萸爆发出凄厉惨嚎,猛地弹起,状若疯魔扑向沈清翊,“翊儿!我的翊儿!娘都是为了你啊!娘花了那么多银子!那黑心肝老板拍胸脯说这是最好的!最好的啊!他骗我!他骗我啊!娘怎么知道…怎么知道那是假药…娘怎么知道你那‘早夭’的亲弟弟,根本就是个被调包的死胎啊——!!!”
最后一句嘶吼,如同九幽阴风,冻结整个大厅!
死胎?调包?!亲弟弟?!
沈峥猛地转头,死死盯住王姝萸,眼中滔天骇然!沈清翊如遭五雷轰顶,僵在原地,大脑空白!他…他竟有个亲弟弟?!还被这毒妇害死了?!
崔竹音终于动了。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一块巴掌大小、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牒!玉牒在灯火下流转冰冷光泽,其上工整小楷镌刻:建文十三年癸未,八月初七寅时三刻,靖国公夫人崔氏竹音,于西宁伯府(京郊)别院西厢暖阁,诞下双生麒麟儿。
长子:清翊,身重六斤一两,右耳后朱砂胎记,赤如血,形如微星。
次子:清宸,身重五斤八两,右腕内侧朱砂胎记,赤如血,形如微星。
接生稳婆:张门王氏。见证:西宁卫指挥使张崇明。
然王氏受逆贼张崇明、毒妾王姝萸胁逼,趁夫人血崩昏迷之际,以死婴替换次子清宸,弃于乱葬岗!幸得忠仆崔嬷嬷冒死寻回,隐匿抚养至今!此玉牒为证,天地昭昭!崔竹音的声音如同淬冰寒泉,一字一句,响彻死寂大厅:“王姝萸!你当年买通稳婆张氏,趁我产后血崩昏迷,偷走我的孩儿……”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冰锥,缓缓扫过沈清翊那张瞬间惨无人色、写满震惊与剧痛的脸,最后落在沈清璃身上,带着刻骨之痛与无边骄傲,“弃于城外乱葬岗!幸得苍天垂怜,忠仆舍命,才使我儿沈清宸重归人间!”
她猛地抬手,指向因真相冲击而浑身剧震、目眦欲裂的沈清翊:“翊儿!看看你身边!这才是你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妹妹!看看她腕间!”崔竹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与你这兄长右耳后一模一样的朱砂微星!”
“什么?!”沈峥踉跄一步,如遭重击!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清璃,又猛地看向沈清翊!
沈清翊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沈清璃!他颤抖着,近乎本能地抬手摸向自己右耳后那点隐秘的胎记,同时目光死死锁住沈清璃缓缓抬起的右手腕——
在袖口滑落的瞬间,一点殷红如血的、米粒大小的、形如微星的朱砂胎记,赫然暴露在灯火之下!与他耳后的印记,分毫不差!血脉相连的感应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他的灵魂!
“不……!”沈清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悲鸣,如同濒死的野兽!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他汲汲营营的一切……竟建立在生母亲弟被残害、亲妹妹流离失所的滔天血债之上!巨大的痛苦、被欺骗的愤怒、对亲人的愧疚瞬间将他吞噬!他猛地捂住心口,仿佛那里被生生剜开,踉跄后退,死灰色的脸上是彻底崩溃的绝望!
“噗——!”沈峥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心头血!他死死捂住心口,身体剧烈摇晃,看向沈清翊的眼神,充满了被欺骗二十年的滔天愤怒、无边的耻辱,但更深的是——得知亲生骨肉竟被至亲之人如此残害、险些夭折的剜心之痛!
“侯爷!”崔竹音上前一步扶住沈峥,看向王姝萸和沈清婉的眼神,如同看着最肮脏的秽物,冰冷而无情。“至于你,王姝萸……”她的声音带着宣判般的威严,“你买凶杀我未遂,毒害主母;与逆贼张崇明通奸,混淆侯府血脉;窃国兵符,罪同谋逆!更谋害我亲生子清宸!四条大罪,条条当诛九族!来人!”
“在!”府兵齐声应诺,杀气冲霄!
“将这毒妇王姝萸!逆贼张崇明!连同这混淆血脉的孽障沈清婉!”沈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恨意,“一并拿下!打入诏狱死牢!待三司会审,查明诸罪,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不——!侯爷!饶命!翊儿!翊儿救救娘!救救你妹妹啊!”王姝萸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扑向沈清翊。
沈清翊却如同被毒蛇触碰,猛地后退数步,看向王姝萸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憎恨、厌恶与痛苦!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他的亲弟弟!让她流落荒野!让他这二十年来认贼做母,与亲妹咫尺天涯!
“滚开!毒妇!”沈清翊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痛失亲弟的悲怆,“你不配叫我!从今往后,我沈清翊与你,与这沈清婉,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他指着地上的沈清婉,眼神冰冷如看死物。
“翊儿…我的儿…”王姝萸被这眼神彻底击垮,发出癫狂绝望的大笑:“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啊……张崇明…你的假药…害死我了…害死我的婉儿了啊……”
“拖下去!”沈峥厉声怒吼。
府兵如狼似虎,粗暴地将哭嚎挣扎的王姝萸、昏迷的张崇明拖走。两名仆妇上前,抬起裹着沈清婉的薄被,像抬垃圾般向外拖去。薄被滑落,露出沈清婉灰败绝望的脸,涣散的目光对上沈清翊冰冷憎恨的眼神,嘴唇无声翕动,如同诅咒。
沈峥疲惫又厌恶地挥手。他看着这一切,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漠然。然后,他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和无尽的愧疚,将目光转向一直静立厅中、神色清冷、却仿佛凝聚了所有光华的沈清璃。
那目光,充满了迟来的、巨大的、混杂着无尽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与痛失幼子的剜心之痛。
崔竹音轻轻握住了沈峥那只受伤的手,用手帕温柔而有力地拭去血污。她抬起头,看向沈峥,那双沉静了二十年的凤眸深处,冰层彻底消融,清晰地映出了眼前这个饱受打击却终于看清真相的男人,以及……那被谎言遮蔽太久、此刻终于拨云见日、透出万丈光芒的未来。她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身侧沈清璃微凉的手。
沈清璃迎向父亲震撼复杂的目光,感受到母亲掌心传来的力量,轻轻回握。腕间的翡翠玉镯温润依旧,那道裂璺在满厅灯火下,仿佛被血脉亲情的暖流浸润,流转着涅槃重生的柔和光晕。
厅外,暴雨依旧滂沱,冲刷着百年侯府的污秽。风雨如晦,却已涤荡尽最深沉的谎言与罪恶。属于崔竹音、沈清翊和沈清璃一家人的复仇之路,终于以最惨烈却也最彻底的方式,迈过了这最关键的血色一步。黑暗已被撕开,属于真正嫡脉的光辉与亲情,注定将重耀这巍峨的靖国公府!,
王姨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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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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