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诏狱
诏狱的石墙,渗着经年累月的血腥与潮气,冰冷地硌着她的背脊。
沈知微蜷在角落,昔日华美的宫装早已污损不堪,像一朵被狠狠碾入泥泞的牡丹,不过月余她从云端坠入地狱,从不日即将母仪天下的准皇后沦为阶下囚。
“不会的……父亲绝不会谋反……”她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脑海中尽是父亲沈执钧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他是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对皇帝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由。
沉重的铁链拖沓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沈知微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是萧璟,他来看她了,他一定是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是查清楚了!
牢门开启,刺目的玄色色龙袍首先映入眼帘,萧璟身姿挺拔面容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然而当他侧身露出紧随其后的那个窈窕身影时,沈知微眼中的光瞬间碎裂。
依偎在他身旁,一身凤纹宫装的竟是她那寄居府中、她待之如亲妹的表妹沈知渺,此刻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百鸟朝凤宫装,那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颜色与纹样,她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与这阴暗囚牢与沈知微的狼狈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阿璟!”沈知微挣扎着扑到牢栏前,冰冷的铁栏刺痛了她的掌心,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急切地抓住萧璟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璟你告诉我,我父亲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谋反?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你看在往日情分上再查一查,求求你!”
萧璟垂眸,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上,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他缓慢而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字句却如冰锥,狠狠刺入沈知微的心脏,“沈氏全族三百一十七口,已于今日正午在午门外斩首示众。”
沈知微浑身剧震,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萧璟的话语却未停止,如同最后的审判:“沈执钧的首级此刻正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不——!!!”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从沈知微喉中迸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撕裂。
全族……斩首……父亲的头颅……挂在城墙……
那是会慈爱地唤她“知微”的父亲,是会手把手教她写字的父亲啊!
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而是滔天的血泪。
萧璟仿佛没有看到她瞬间灰败的脸色和崩溃的神情,继续用他那冰冷的腔调说道:“知微,念在你我结发一场,朕给你留一份体面。”
他微微抬手,身后宦官躬身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段刺眼的白绫和一杯幽蓝的毒酒。
“白绫或是毒酒,选一样吧,朕会以皇后之礼将你下葬,全了你最后的心愿,只是罪臣之后不得入皇陵。”
“姐姐,”沈知渺上前一步,声音甜腻如毒蛇的信子,她俯身靠近沈知微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就安心去吧,你的后位,你的男人,你曾经拥有的一切妹妹我都会好好‘接手’的,你放心,我会做得比你更好。”
沈知微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知渺,又转向萧璟,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这对男女,那虚伪的深情那刻意的讨好全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们利用她,利用沈家的权势为萧璟铺平登基之路,如今鸟尽弓藏便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萧璟……沈知渺……你们为何要如此对我沈家?!”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
萧璟转过身不再看她,那决绝的背影彻底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沈知渺脸色瞬间一变,从方才的伪善得意变得阴狠毒辣,她厉声吩咐:“来人!送娘娘上路!”
两名健壮的宫女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按住沈知微,沈知微拼命挣扎,可她饿了多日早已虚弱不堪,如何敌得过两人的力气。
沈知渺亲手端起那杯幽蓝色的毒酒,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沈知渺!萧璟!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沈知微目眦欲裂,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沈知渺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整杯毒酒灌了进去。
“咳咳咳……”辛辣灼痛的液体滑过喉咙,涌入脏腑,如同烈火焚烧。
沈知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意识开始模糊,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虫啃噬着她的心,她恨,恨自己有眼无珠,引狼入室,恨自己连累了全族害死了父母。
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苍白的脸颊。
苍天,若能重来一次,我沈知微对天发誓,定要饮其血啖其肉!让这对狗男女永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听见诏狱之外传来兵刃交击的巨响,以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狂暴与痛楚的怒吼,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
但那一切,都已与她无关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