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不似白日的沉闷,随着夜色越来越重,风也逐渐轻盈,秋风终于驱散了夏末余热。
路灯下人影绰绰,有小摊贩专门挑着这个时间段来叫卖,卖一些轻腹的吃食。
燕祁上完晚自习,回到家中已经接近十点了。
他常独来独往,也不见亲人来往。巷子中多是留家的老人,现在就业压力大,年轻人也不到处去打拼了,就留在本地。距离近的就骑着小电驴就走,环保不堵车,距离远的就开车和坐地铁,孩子们在家里待的时间多了,老人脸上的笑容也日益多了起来。
年轻人不再为生活拼命奔波,偶尔在小巷中停留,沾染些烟火气,充当在钢铁林立中的慰藉,原本淡漠的邻里的关系也近了起来。
燕祁长相清俊,是数一数二的好看,性格也比较孤僻,受到的关注比旁人多一些,那些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能见他几面的年轻人不免好奇他的父母在哪,长时间见他一个人生活,都开始浮想联翩,连孤儿的说法都出来了。
他在这里其实是有亲人的,母亲和小姨。
但从他搬到这里开始,这栋房子就清清冷冷,三个人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就连三人中的随便两人都难以碰面。
房子有家政定时来打扫,但也只在一楼活动,清理灰尘和不知从哪进来的小虫。
燕祁生活在二楼,由他自己负责卫生。
一楼的布置和巷子里其他人家相似,没什么特别的装修风格,倒是二楼别有洞天——在二楼的墙壁后有一个隔间。
墙壁被刷得平整雪白,不挂任何装饰,燕祁缓缓靠近,在这面墙前站了几秒钟,刷着墙粉的水泥板上升,露出后面原本与它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的金属门,合金的材质不似纯金属富有光泽。
金属中似乎藏着一层雾,合金门上的倒影模糊,燕祁眉目中带着的锐气被磨平,使他看上去柔和了几分,不含杂质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烦恼。
他的手掌贴上掌纹识别处,金属大门向两侧打开,一股混着药剂气味的冷气冲出。
燕祁从学校出来,什么都没换下,甚至还背着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他直接走进去。
里面是一间实验室,温度一直维持在一个点,墙上挂着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被分为上百个小块,不尽相同的基因链扭曲分解,实验台上摆放着为了容易区分而设计成各种颜色的药剂。
燕祁的母亲是一名研究员,研究药剂方面的,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常常在里面制作药剂,她从不向他隐瞒,也不阻拦他进入这里,甚至在他小时候就已经为他录入掌纹,供他进出。
需要让他带走的药剂在他回来之前,已经被母亲放入轻薄的小型冷藏箱,就等他回来带走。他并没有打开冷藏箱查看,径直放入书包。
夜里的城市灯火如昼,霓虹灯下车水马龙。
燕祁从家里出来,背上普通的黑色书包走在街上。
书包的拉链上挂着一个Q版的小鸟挂件,小鸟通体呈黑色,只有凑近看才能瞧出一点幽蓝,看着有点像企鹅,但剪刀状的羽尾昭示着它是一只燕子。
街上灯光闪烁,行人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
他走进一家高档KTV,还未进去,就被前台拦住。
站台的是一名女性,淡淡的妆容完美展现她的脸部优势,微卷的棕色长发披在身后,散发出清新的发香,一身制服穿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身体曲线。
她拦住燕祁,温声说道:“未成年不得入内。”
燕祁抬眸,半张脸隐在口罩中,声音有些闷:“我找人。”
周瑕狐疑地看着他。
燕祁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指着前台旁的招牌道:“这里的老板是我的小姨,我给她送点东西。”
他的五官更多遗传了母亲,因还未完全长开的缘故,脸部轮廓相对柔和,但因性格使然,眉目间常含着锋芒,这使他更像雷厉风行的小姨。
周瑕看到他这张脸,怀疑就消了大半。
此时KTV的经理正好出来,见到燕祁立马凑上来,对周瑕说:“这位可以不用拦,他是燕总的外甥,因为燕总的姐姐时常不在家,所以他平时会过来住。”
这话说的……
燕祁面无表情地盯着经理那张十分正经的脸。
“是这样啊……”周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丝毫不提燕祁之前说他是来送东西的。
燕祁把目光从经理那张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存在一丝谄媚的脸上移开,看向周瑕。
她对表情的把控十分精准,微微睁大的眼睛中恰到好处地流露一丝了然,至于其他毫不显山露水。
燕祁收回目光。
经理放缓了语速,语重心长道:“你才刚来,对这里有诸多不熟悉,还是得多加了解,让心里有个底。不仅是现在,以后换了工作也是如此。”
“谢谢经理提点。”周瑕笑容甜美。
经理拉起她的手,糙粝的手掌在光洁细腻的手背上拍了几下,笑容有向猥琐发展的趋势:“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周瑕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却不想没抽回来,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那就日后多叨扰了。”
燕祁拍开经理的手,然后将拉到下巴处的口罩摘下揣进口袋,径直绕过二人往里面走。
经理见状,也不管周瑕了,谄媚地跟上来。
待走过拐角处,彻底不见周瑕的身影,经理收起那猥琐的表情,走在燕祁前面,为他引路开门。
两人走在隐蔽的通道里,燕祁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这次你们所要药剂的功能这么强?”
经理也不隐瞒:“警方那边等不及了,要求我们上强度,引老鬼出来。”
老鬼是个狡猾的药贩子,建立地下医药网络,使用Telegram、Signal等国际加密通讯软件,拥有数十个频道和群组,每个群功能单一,包括进口抗癌药、特殊球蛋白、医疗器械等。
为防止有心之人进入,频道和群组采用“邀请制”,新人进入需要多重验证和“投名状”,比如提供一份真实的医药公司内部文件。
他通常选择一些对网点加盟商管理相对松散的二三线快递运输货物。最关键的、价值极高的药品,甚至敢反向利用最正规的物流公司,利用其高效和信誉,发货方伪装成某个“生物科技公司”或“医疗器械咨询部”。由于在国内运输,查验不如海关,反倒让他蒙混过关。
偶然间让他搭上燕祁母亲所在的生物制药公司,几款作用特殊的药剂令他心动,便通过多日观察,联系其中一位权限较大的研究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极高利润拉研究员入伙,进行暗中交易。
但老鬼没想到,与他谈得好好的研究员反手就报了警。
警方介入,研究员本以为能功成身退,但为了抓住潜逃多年依旧没什么线索的老鬼,应警方要求,当做没报警,继续与他交易,准备将集团一网打尽。
“你们要的东西。”燕祁将书包递给他。
经理没接,而是说道:“今晚他们都不在。”
“那你去。”
“啊?”经理神情为难,忸怩作态,“我不敢......”
燕祁:“?”
“那些人长得凶神恶煞,眼神也如狼似虎,多看一眼便觉得他们要将人拆之入腹,我害怕。”
燕祁:“......”
他缩回手,单肩背着书包,转头就要离开。
“诶?”经理没想到这种情况,赶紧拦住要走的燕祁:“少爷,少爷,你走了我怎么办?”
“能怎么办?既然都不在,那今晚的交易就取消。”
“不行啊,燕总说今晚是关键时刻,或许能揪出老鬼。”
经理苦口婆心,细说从前种种,突出如今的不容易,暗暗谴责燕祁不负责任的行为。
燕祁莫名其妙:“我何时有这份工作了?”
他只管制作药剂,有时间就包配送,其他一律不管。
经理挠了挠头,眼神躲闪,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燕总一开始让我去的,我不敢拒绝,就答应了下来,但是我也不敢去交易。”
他甚至绞着手指,显出几分无措。
燕祁被他成功恶心到了:“......带我过去吧。”
经理一边带路,一边向他说明情况。
公司在与老鬼集团非法交易中具有卖方优势,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在几次交易中采用的是公司制定的躲避方案和选择的交易地点。
观雪际外围分为两部分,唱K的和交易的,两部分的进入通道并不相同,二者也算互不干扰。经理带着燕祁左穿右绕,昏暗的灯光、毛坯的墙面,以及不知从哪传来的怪异声响,好似在下一个拐角处就会出现……
“啊!”经理怪叫一声。
他右边跟着燕祁,而他左肩不知搭上了什么东西,还有点重量,他停在原地不敢动。
燕祁看了他一眼,伸手挑开落在他肩上的电线。
经理僵住的脖子动了下,转过头去,见是墙上的水泥剥落,裸露的电线没有固定好而掉了出来,松了一口气,擦着额头的冷汗:“燕总真是的,也不花点钱把这里装修一下,太瘆人了。”
“挺好的,以后不干这行了,这里还能改成密室逃脱。”燕祁随口道。
“那我到时候要做npc。”
包厢里倒不是和外面一样的毛坯,装修低调暗沉,沙发围着茶几,对面的墙上挂着大屏电视,屏幕的光线照在十几个人的脸上,坐在边上的那人无聊地用遥控器翻电视上的各种电视剧。
“大仔啊,你随便点开一个得了,省得在这翻来翻去。”年纪比较大的秃头双臂交叠在胸前,脑袋往后仰,脊椎被抽离了似的,摊在沙发上,被衣服包裹着的皮肉化作了一滩,铺在沙发上。
大仔这个年轻人第一次置身在这种场合中,饶是平常再怎么机敏,此时也只剩木讷,支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新出的电视剧不知道哪个好看,刑侦、警匪的肯定是看不得的,只好点进搜索栏,去搜那《还珠格格》,好几部封面不一样的,就点进第一个——他小时候暑假经常播的那版。
两人走到一间包厢前,燕祁正要敲门,被经理拦住:“诶,等等,把脸遮一遮。”
燕祁重新带上口罩。
“诶,再等等。”经理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微型记录仪,外表为陶瓷材质,开启后夹在他的领口处。
燕祁穿的深色连帽卫衣,摄像头正好藏在交叉的衣领中,他低头看了一眼,问道:“为什么不用连接大脑的那款,还能共享视野。”
“害,他们不信我们,只能用他们给的设备。”
燕祁低头打量着埋在衣领中记录仪,深感怀疑:“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经理也不确定:“不知道啊,他们给什么,我们就用什么。”
他絮絮叨叨:“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哎呀,被发现了再说……”
经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匆匆跑了。
微型摄像头的另一端,守着负责打击非法药物交易的专案组成员。
一名技术出身的警察稍微调节一下,电脑屏幕上浮现画面 ,隐隐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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