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诉,在窗外缠绵了整整三日,似是天地也在为逝去的灵魂垂泪。
江雪伫立在宋安澜的公寓门前,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金属摩擦发出的艰涩声响,宛如这扇门在竭力抗拒生者的叩访。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承载着回忆的门,一股裹挟着木质香与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是宋安澜独有的印记,即便时光已悄然流逝七日,却仍固执地萦绕在这个空间,不肯消散。
客厅里,寂静如死,令人毛骨悚然。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落进来,为漂浮的尘埃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江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玄关处那双灰色拖鞋上,它们以向右歪斜十五度的角度摆放着,仿佛主人随时都会趿着拖鞋,从浴室中走出,带着湿漉漉的头发,笑意盈盈地对她说:“江医生,今天怎么这么晚?”
刹那间,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我一定是疯了...”江雪喃喃自语,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放下手中的包,缓缓走向客厅角落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这架钢琴是宋安澜二十五岁生日时购置的,那时的他满怀憧憬,说要一直弹奏到八十岁。如今,琴盖上已悄然积了一层薄灰,可黑白琴键依旧光洁如新,仿佛就在昨日,主人还在这里奏响动人的乐章。
突然,中央C键毫无征兆地下沉,江雪险些惊叫出声。她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琴键一个接一个无声地下陷——降E、G、降B,四个音符完美地组成了《第七夜》标志性的开场和弦。
“安澜?”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颤抖着回荡,带着难以掩饰的希冀与恐惧。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就在这时,厨房方向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像极了瓷勺碰到杯壁的清脆声响。江雪的后颈瞬间汗毛倒竖,她清楚地记得,自进门以来,她从未踏入过厨房半步。
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朝着厨房缓缓挪去。推开磨砂玻璃门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岛台上,一杯黑咖啡正冒着袅袅热气,杯底压着一张泛黄的乐谱。那是《第七夜》的最后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给雪,等我回来。”
江雪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是宋安澜住院前最后写下的音符,那时的他,脸色苍白如纸,却仍笑着对她说,等病好了,要亲自为她弹奏。而如今,这张乐谱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显然被人无数次反复摩挲过。
“这不可能...”她喃喃低语,却鬼使神差地端起那杯咖啡。杯柄的方向,恰好是她习惯拿取的角度,液面下降了约两厘米,边缘还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唇印。更诡异的是,当她凑近杯底残留的褐色沉淀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钻入鼻腔——这气味,与宋安澜临终时,她在他唇边闻到的如出一辙。
江雪只觉双腿发软,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上了冰箱。就在这时,浴室方向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她僵在原地,水珠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滴都砸在了她的心上。
理智不断告诫她,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充满诡异的地方,但内心深处,某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浴室。推开门,镜面上布满厚重的水雾,凝结的水珠正不断滑落,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又压抑的氛围。江雪颤抖着伸出手,在镜面上写下:“是你吗?”
水珠顺着她的笔画缓缓滑落,仿佛有人在镜子的另一面轻轻叹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雾气开始重新凝结,渐渐显出一个歪斜的“嗯”字——那笔迹,她再熟悉不过,宋安澜后期手抖得厉害,签名都变得歪歪扭扭,如同孩童的涂鸦。
“安澜...”她的声音哽咽,“如果你真的在这里...给我一个确切的信号...”
话音刚落,客厅的电视机突然自动开启,雪花屏的嘈杂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仿佛要刺破这诡异的宁静。江雪冲进客厅,只见屏幕上闪过扭曲的影像——那是宋安澜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后台监控。画面里的他,正对着化妆镜调整耳返,脸色苍白得可怕。当化妆师离开后,他突然弯腰捂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虽然画面没有声音,但江雪却清晰地读出了他的唇语:“......有东西...在烧我的心脏......”
画面切换的瞬间,她看到一只戴着百达翡丽的手,正将注射器塞进化妆包。那只手腕上的疤痕,她记忆犹新——三个月前,陈铭“意外”被道具划伤时,是她亲自为他缝合的伤口。
“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整栋公寓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江雪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耳欲聋。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是雨水滴落的声音——明明窗户都已关紧,地板上却渐渐积起一滩水渍,那水渍的轮廓,与医院病床上那个被冷汗浸湿的身影完美重合。
“是你吗…?还是说..是我的幻觉..?”江雪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她的心底,却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阴影中,半透明的人形渐渐浮现。宋安澜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灰色毛衣,袖口还沾着她第一次笨手笨脚泡咖啡时溅上去的污渍。他的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微笑,可瞳孔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透着一丝不祥。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为这场重逢奏响哀歌。当宋安澜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时,江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的脸色比生前更加苍白,嘴角还渗着一丝黑血,却依然笑得那般温柔:“现在相信不是幻觉了?”
“那时…疼吗…为什么这么傻…”江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可颤抖的声音和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难过与激动。
“现在比较疼。”他虚指着心口,那里有个正在渗血的针孔,“看着你哭。”
江雪想要触碰他,手指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碰到你会冷。”宋安澜试图抹去她的眼泪,却只能看着冰晶在她的脸颊凝结,“就像那天你给我做心肺复苏时...那么冷。”
晨光微熹,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发透明。江雪发疯似的翻找着,渴望找到能留住他的方法,却在床头柜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天鹅绒戒指盒。盒子里空空如也,没有戒指,内壁却刻着两行小字:「给雪/第七夜」。更令她震惊的是,盒底粘着半张烧焦的名片——烫金的“陈铭”二字下印着“星辰生物科技CEO”,背面用铅笔写着化学式:KCN(□□)。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第七夜》的乐谱无风自动,乐谱上多了一行用黑血写就的歌词:“第七夜,你终于看见我,而黎明已至。”江雪跪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宋安澜的轮廓在晨光中彻底消散,只留下地板上几滴尚未干涸的黑红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未尽的遗憾与悲伤……
题外话/:未送出去的不是戒指,而是小宋那满满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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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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