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吹着晚风吃小吃，正惬意的时候，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雷声紧随其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夏日的天气总是这样变化无常，前一秒是朗月星空，下一刻是狂风骤雨。

尤拉出门时没有带伞，夏夏更不可能有这种觉悟，面对兜头浇下的暴雨，两人只能狼狈奔逃。

尤拉将西装外套罩在头顶，搂着夏夏往一旁的建筑物跑。

躲在外套下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后颈贴着尤拉结实的臂膀，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交融，夏夏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比周围嘈杂的雨声还响亮。

他莫名想到了今天新学到的一个词汇——

浪漫。

他们跑到大楼底下，尤拉放下外套，拍去两人身上沾到的雨水。

夏夏心中闪过一丝失落。

——要是没有这栋楼就好了。

但失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注意力很快落到了一旁的花丛里。

绿化带里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花瓣在暴雨冲刷下失去了原本的艳丽，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穿行，将花杆撞得东倒西歪。

夏夏一瞬间警惕起来。

从前他在湖里生活时，很多捕猎者就是这样从水草丛中突然冲出来的。

花丛中黑影一闪而过，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在暗处直直盯着他们。

夏夏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抓住尤拉的衣袖：“那是什么？”

尤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仔细辨认一番后，说：“应该是只猫。”

他蹲下身，将烤肠掰下一截放在地上，朝着花丛的方向喵喵叫了几声。

两只金黄色的小灯泡闪了闪，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从绿化带一跃而出，试探着走近，嘴里发出沙哑的叫声。

尤拉轻声笑了：“怎么还是个公鸭嗓的小猫。”

见尤拉一直半蹲着，没有其他动作，它小心翼翼凑过来，迅速叼过烤肠后退几步，一边啃一边用余光觑着他们。

狼吞虎咽吃完那截烤肠，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蹲在地上打量他们。

尤拉于是又掰下一小段烤肠，放在自己身前。

小猫很快又凑了过来，这次没有再跑远，站在尤拉身前吃完了肠。

尤拉示意夏夏一起蹲下，将剩下的烤肠一点一点喂给小猫。

“猫咪是一种很可爱的生物，很受人类喜爱。它还很小，可能才断奶没多久。”尤拉将食指放在小猫鼻子前，它仔细闻了闻，然后歪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见夏夏看得新奇，尤拉鼓励他：“你也试试？”

夏夏学着他的动作，伸出手指试图取得猫咪的信任。

小猫嗅了嗅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

夏夏一惊，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尤拉笑着说：“看来它很喜欢你，你可以摸摸它。”

夏夏于是将手放在小猫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小猫伸长脖子顶住他的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只猫很瘦，雨水打湿毛发后能看到底下支棱的骨头。

“它跟我们一样，被大雨困住，回不了家了吗？”夏夏问。

尤拉打量了一番黑猫，猜测道：“它应该是只流浪猫。”

“流浪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主人，也没有家，只能在城市里四处游走。”

“那我从前也是在流浪吗？”夏夏若有所思，“那尤拉……是我的主人吗？”

尤拉一怔，忍俊不禁：“若你还是只虾，那我能算是你的主人，但你现在是个人，我自然不再是你的主人。”

人类社会的关系很复杂，夏夏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很多事情还搞不清楚。

雨渐渐停了。

黑猫吃饱喝足，仍然赖在他们脚边，没有离开的打算。

见夏夏一脸不舍地摸着猫，尤拉提议：“你如果喜欢，我们可以收养它。”

夏夏很聪明，立刻猜到了“收养”是什么意思：“是做它的主人，给它一个家吗？”

尤拉点点头：“但这是一件很庄严的事。”

“既然决定要当它的主人，就要永远照顾它，不能随随便便抛弃它。”

夏夏语气郑重：“我不会抛弃它的。”

回到家后，尤拉替黑猫跟夏夏都洗了澡，又用废纸盒和旧衣服做了个简易的猫窝，装了杯清水放在墙边。

两人一猫都擦洗干净后，一起挤在小沙发里看纪录片。

极地冰川上，成群结队的企鹅正一扭一扭地赶路，憨态可掬的身姿引得夏夏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黑猫也伸着爪子捣乱，要去拍屏幕里在冰面上打出溜的企鹅。

当初尤拉租房子时，还是孤身一人，身上又没什么钱，所以选了这么个阴暗的小地下室。

如今骤然成了“一家三口”，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连翻个身都困难，还得提防那只不安分的猫时不时蹿上来。

“看来得尽快换个大点的房子。”尤拉一只手搂着夏夏防止他掉下去，“明天带你去给玛利亚买些猫用具，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玛利亚是夏夏冥思苦想许久之后，郑重其事取下的名字。

因为他发现，当那只小黑猫端正坐好的时候，胸口靠下的位置会显露出圆圆的一小撮白毛，就像中世纪欧洲油画里的贵妇一样，戴着硕大的宝石项链，高贵又优雅。

听到这个名字时，尤拉罕见地沉默了下，他看了眼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黑猫，两腿之间的小铃铛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气里。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宠物而已，反正它也听不懂。

对于尤拉的安排，夏夏向来是没有异议的，他乖巧地说好，随后便窝在尤拉怀里不动了。

过了许久，尤拉昏昏沉沉地快睡过去时，忽然听到夏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勉强撑起一缕神志，将夏夏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含糊道：“快睡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夏夏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他渐渐睡了过去，不知梦到了什么，又轻声呢喃道：“尤拉，你做我的主人吧……”

做他的主人，永不抛弃，永不分离，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

次日清晨，给玛利亚喂了个蛋黄当早餐，两人便相携上街去了。

清晨的街市不如夜晚那般热闹，路人大多行色匆匆，早点摊前的人快速地换了一拨又一拨。

夏夏坐在小矮凳上，一手油条一手豆浆，桌上还摆了碗红油抄手。

他的视线从一个着急忙慌的年轻姑娘身上收回，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尤拉：“他们怎么都急匆匆的？”

“人类大多是需要上班的。”尤拉解释道，“迟到了不仅会被扣钱，运气不好还要挨骂。”

夏夏当人不过两天，已经很清楚钱的重要性。

他了然地点点头，对人类生出一点同情，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种，主动打造囚笼，交付自己自由的生物。

不过，他现在也是一名人类了……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他一脸忧愁地问。

尤拉愣了愣，失笑：“你什么都不会，去上班岂不是要被骂哭？”

倒不是尤拉看不起人，主要夏夏连人类社会的基本常识都没理清，就算去扫大街，估计也会扫出大麻烦。

听他这么说，夏夏有些沮丧。

他咬着勺子沉思片刻，忽然灵光一闪：“那你带我跟你一起去上班吧？有什么不会的你可以教我啊！”

尤拉捏着筷子的手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两声，道：“我的工作比较特殊，不是谁都能做的……”

夏夏失望地垂下头，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抄手。

“你想去上班？”尤拉觉得奇怪，“上班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人类大部分都是很讨厌上班的，若非生活所迫，谁都不想去受那种折磨。”

“可是，”夏夏闷声道，“我不想那么没用。”

“我想挣钱，想和你一起分担。”

他知道赚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尤拉那么厉害都只租得起一间小地下室。

况且养猫、换大房子，都是要花钱的。

为了陪他，尤拉连续两个上午没去上班，也不知道会被扣多少钱，会不会被骂得很惨……

他不想成为尤拉的拖累，他想和尤拉一起赚钱，一起将玛利亚养大，就像纪录片里的企鹅一样，共同哺育自己的幼崽。

尤拉听了他的担忧，没忍住叹了口气。

没想到夏夏做人的第二天，就已经具备了人类的特质——对金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渴望。

但他现在虽然称不上富有，却真没穷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我当初租地下室，确实是因为没多少钱，而且我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但现在我已经赚了不少钱，换个大点的房子，养你跟玛利亚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你觉得一直待在家会无聊，也可以出去工作。但还得过一段日子，等你能很好地适应人类社会了，再出门工作也不迟。”尤拉耐心地解释。

夏夏本就心思单纯，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高兴起来，几口吃完早点，对接下来的“看房子”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