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双手。
黑暗中向她伸来，血泪顺着指尖滴落。那声音在呼唤，熟悉得让人心碎，陌生得令人恐惧。
——为何......为何......！
伊丝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窗外，光之城的晨曦正将小屋染成温柔的金色。
噩梦......又是噩梦。她早就习惯了这个噩梦，以及时不时莫名的呼唤，虽然还是会被吓到。
养父也从不直接说什么，但她大概也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城市的居民不同。
伊丝慢慢坐起来，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是清煮果谷，温润的香味环绕身边。碗边压着一张熟悉的纸条。
今日要带披风。夜风未退。
——达
她忍不住笑了，手指轻抚过那干净利落的字迹。
梳理完羽毛，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梦境的碎片渐渐消散。她端起碗，正要吃早餐，急促的敲窗声响起。
——伊丝！伊丝你醒了吗？
嘴里还含着果谷，伊丝放下勺子，拉开窗帘，阿米尔那张灿烂的笑脸瞬间闯入眼帘。他完美地隐藏起角和翅膀，看上去与普通精灵别无二致。
她捏了捏眉心，窗外的空气清新，那笑容毫无遮掩地照进来，一下将眼底前那模糊的红意也一并吹散了。
——你来得正好…再这样下去，我要被噩梦给腌入味了。
——本那家伙昨晚肯定又熬夜捣鼓了，说这次的药效果更好。不过你可别告诉他，我觉得上次的就挺管用。
——你也别太惯着我，总吃药不是办法。伊丝接过药包，轻轻摇头。这不是普通失眠，这些梦......我总觉得在传递什么，说不定是预知梦呢。
——我们都担心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阿米尔耸耸肩，笑容依旧，
她没接话，只是咽下最后一口粥，披上外套，走出屋门。
街市热闹如常，天使羽毛轻拂精灵尖耳，商贩向幼龙递糖果。精灵骑着三脚鸟车穿过小巷，向矮人铁铺抛出面包：金麦换螺丝锤，他们日常的小交易。
一个圆脸矮人小孩从杵杆后探出头，橙红的脸颊像熟透的番茄，几缕头发俏皮地翘着，缺了几颗牙的小嘴咧得大大的。阿米尔指尖忽地燃起小火花，噼里啪啦的声响吸引了孩子的注意。
孩子兴奋地伸手，却被母亲一把拽回，
——安生点，不听话就丢到墙外喂恶魔！可孩子还是从母亲围裙后探出头，冲阿米尔喊道
——达米安，总藏着耳朵真没意思！
——我是阿米尔！再说，会飞也得低调啊！
钟声响起，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然而今天，有点奇怪，角落里多了很多行色匆匆的人，他们的神情都小心翼翼的，好像在提防着什么，城卫队的巡逻也比往日更频......
———话说你又做噩梦了？哎，最近城里像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连几个天使都疯了。
伊丝盯着黑雾之墙，那黢黑的轮廓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我就是好奇，墙那边到底什么样？真像书上写得那么可怕？
——嘘，不要盯着圣像的眼睛太久......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他一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勾住剑柄，眉头紧锁。
伊丝刚要开口追问，远处忽然传来了喧哗声。起初只是零星的惊呼，但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
——怎么回事？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在推搡，有人在后退，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从人群中踉跄而出。
那是个天使，原本圣洁的羽翼此刻凌乱不堪，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手里死死攥着一本破损的圣典。
——女神！女神回来了！觉醒吧，同胞们！
天使疯狂地喊叫着，目光飘忽。狂热的喜悦控制着他扑向每一个躲闪不及的路人。
——是您......真的是您！您终于回来了，我的女神！
他张开双臂，踉跄着向伊丝扑来。
伊丝被吓了一跳，猛然后退，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阿米尔一跃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疯狂的天使制服在地。
——伊丝！阿米尔回头关切地喊道。
这时城卫队才匆忙赶到，将还在挣扎的天使带走，他的嘶喊声渐渐消失在人群的窃窃私语中。
——你没事吧？
阿米尔走过来伸出手，温和地将她拉起来。
伊丝目送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街角，腿还有些发软。阿米尔见她没受伤，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温暖扩散开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贯的轻松。
——没事的，总有人无法适应和平。
伊丝颤抖着点点头，眼前却不断闪回那个天使眼中的狂热注视，刚才发生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疯病发作…
——我我们去找本吧，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她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望了一眼远处那道永不消散的迷雾，喃喃自语。
——可她真的会回来吗？
脑中又浮现了梦中那双流泪的手。
穿过城市，阳光洒在石板路上，勾勒出光与影的交界。教堂的尖顶在视野中逐渐扩大。
本杰明正坐在书房里，彩绘玻璃下，黑色的袍子，彩色的本杰明。看到他们进来，年轻的主教把眼镜摘下来，埋在阴影里揉了揉眼，抬起头，又变回那个彩色的他。
——我大概猜到你们想问什么，神归事件，对吗？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为什么那些天使会觉得女神回来了？伊丝皱眉，创世女神不是早就陨落了吗？
——是这样。本杰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最近很多人都出现了幻觉，他们说感受到了神的召唤。
阿米尔倚在书架旁，黑色的轮廓，彩色的他。
——所以我们就只能这样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本杰明摇摇头，将刚批好的文件重重的叠起来。
——当然不，这些事情还有很多疑点，有人说是集体暗示，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我们已经派出了调查队，很快就会查清怎么回事了。他转向伊丝关切的询问道，你最近还好吗？我听达米安说你一直睡不好？
那些感觉太过混乱了，古怪的梦，奇怪的呼唤，还有醒来时胸口莫名的疼痛。她张开嘴，犹豫了下又闭上。
——只是普通的梦，没什么特别的。她低头搓着裙角，书房陷入短暂的寂静。本杰明从一旁的文件里抽出张纸，羽毛笔在手上一转，递给了伊丝张住宿单子。
——今晚留下来吧。我给你安排一个梦境初检，不会打扰你正常作息，只是采集一下数据。
——你还真当她是目标样本了？阿米尔把整个背都靠在了书柜上，挑了挑眉。
——不，只是她是现在唯一一个症状一直停留在初期的，本杰明直视他的目光，语气淡然。而且自从她搬过来之后，城里同样受到噩梦影响的人慢慢的也越来越多了......
——你什么意思......！阿米尔上前一步。
咚——咚——咚——！
古钟低沉地响起三声，厚重的门扉被推开。
是达米安来了！他走进来，黑色长斗篷刮过，掀起一阵寒意。他的发梢还沾着星辉，泛着银光。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深邃的眼睛冷静扫过在场每个人，而视线落在伊丝身上时，目光瞬间变得温和。
——昨晚我去看了墙。那边的暗影又活跃了，这情况有古怪，得赶在事情变大前动手。
本杰明顺势站起来。
——是的，我们正准备调查原因。
达米安摇了摇头，目光越过本杰明，凝视着更遥远的地方，玻璃幕墙上结着一层擦不净的雾，圣灯的火焰跳动翻涌。
——恐怕不够。有什么东西在变......旧的平衡，可能要守不住了。
阿米尔皱起眉头。
——你指的是......？
达米安没有直接回答，从长袍内取出一枚古老的钥匙，银色的光芒在指间闪烁。
——简而言之，暗影活动愈加频繁，也是时候该让你们知道些事情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去一趟图书馆的禁区，带着伊丝。
——禁区？那地方都封了不知多久了。
本杰明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而达米安并不以为然。
——差不多了。有些事，得你们准备好了我说了你们才能理解。
他走到伊丝身边，随手替她理了理肩上的羽毛，动作不大，却让伊丝一瞬有些愣住。
——昨夜又没睡好？
她以为昨天晚上装睡装得很完美呢，还是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伊丝嘴角动了动，没有否认。轻微的叹息响起，他将钥匙放在她手里，手掌传来凉意，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自己，拿上书回来，我有话要给你说......第三层书架后的门，去吧，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要惊慌。
伊丝把钥匙握得紧紧的，感受不到凉意，手心已经出了汗。
父亲直接转身往门口走去，又逐渐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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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