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个男人就是傅崇轩。

姚小枝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

“你是不是认识我。”傅崇轩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揭面？”

姚小枝抓紧自己的面具，猛地转身就跑。

从人群中挤出来后她赶紧去找表姐，喝酒开不了车，两人只能打车回家，她能想象到明天姑妈知道后又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她前脚刚走，后脚贺言卫便出现在傅崇轩身边：“刚才什么情况，你的舞伴怎么跑了，是不是被你这张脸吓到了，不至于啊。”

“我的舞伴跑了，你连舞伴都没有。”

“我要是愿意，还能缺舞伴吗，要多少有多少，不像你，八百年才和女人牵次手，还被你吓跑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刚才看见方小姐了，就你那个小员工的表姐，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呢。”

“不是挺好的吗。”傅崇轩认真说道。

“没有心动的感觉，还是留给你吧。”

贺言卫知道傅崇轩说的是那个方小姐，但他们这个年纪哪那么容易心动，他早就不相信爱情了。再者只看外在条件的话像方小姐那样的多的是，但他就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找不到宁愿单身一辈子。

他不相信爱情偏又要以爱为前提才能结婚，还真是矛盾，活该他单身。

**

姚小枝从华创出来的第八天，耀华的报告终于全部提交，贺言卫也终于出现在会议室：“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大家手里的报告都交上去了吧，收拾收拾，一会儿请你们出去吃饭。”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吃大餐咯！”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最后经过一阵讨论，贺言卫带他们去了本市最有名的一家海鲜店，这家店生意挺火爆，人虽然多环境却还算安静。

怕她们拘谨，贺言卫自己付了钱之后离开了。他人一走，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不再只是安静地埋头吃饭，边吃边开始喝酒猜拳玩游戏，只有陆铭山在低头看手机。

虞曦特意坐到陆铭山身边，歪头看了一会儿，碰碰他的手臂：“别玩手机啦学长，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陆铭山见大家都在期待地看着他，便把手机揣进裤兜：“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陆铭山都加入了，姚小枝坐在中间，不得不跟着一起玩。

大家把桌子中间空出一块，开始转啤酒瓶，瓶口指到谁便是谁。

玩一圈下来选真心话的比较多，毕竟说的是真是假别人也不知道，应付起来比较轻松。

但大冒险就不一样了，轮到虞曦的时候她直接选了大冒险，跟她关系好的另一个女生立刻提出问题，让她选一个在场的男生亲一口。

在场的谁不知道虞曦喜欢的是陆铭山，纷纷开始喊“亲一口，亲一口”，虞曦转过身，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迅速在陆铭山的嘴角亲了一口，注意力不在游戏上的陆铭山被亲的猝不及防，眼神瞬间暗下来。

起哄声更大了，虞曦的脸更红了。

气氛这么热闹，姚小枝也不由跟着笑起来，便想看看当事人的反应，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陆铭山看过来的眼神，对方正面无表情，好像还有点生气……

轮到姚小枝的时候她果断选择了真心话，虞曦赶在别人问之前出声：“你是不是喜欢陆铭山？”

这话一出，气氛立刻安静了，所有人满脸八卦地看向姚小枝，很明显，他们也好奇这个问题。

姚小枝愣了一下，显然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明白虞曦怎么会这么问：“没有啊。”

虞曦“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从轮到姚小枝开始，陆铭山便一直在看黑了屏的手机，当她说出“没有”的时候才按亮了手机。

不知道轮了几回，其他桌都走光了，店都快打样的时候瓶口终于转向陆铭山，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他选择了大冒险。

虞曦赶紧抢先提问：“选一个在场的女生拥抱五分钟。”

起哄声再次响起，就在所有人包括姚小枝都在猜测陆铭山会不会选择虞曦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姚小枝身边，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提起来直接搂进了怀里。

这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噤声，偷偷观察着虞曦的反应。

“陆铭山，你不要脸。”虞曦气急败坏地转身便走，却恰好撞上了过来催客的服务员，越发狼狈。

“不好意思，我们店要打样喽，欢迎大家下次再来。”

听到服务员的声音姚小枝小小挣扎了一下，陆铭山才放开她，当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尴尬，姚小枝扒拉扒拉额前碎发，原地转一圈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才在其他人探照灯似的目光中小跑着离开。

临睡前姚小枝还是忍不住把这事跟潘雪说了，想听听她怎么说。

她趴在床上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回复，以为潘雪睡着了时终于回过来一句：“他是故意气虞曦的？”

“我也觉得他是为了气虞曦。”

“还有一种可能，陆铭山喜欢你。”

“不可能，从初中到现在我跟他说话的次数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难不成是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喜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吗。”

潘雪又沉默了一阵：“我知道，好了不说了，快睡吧。”

结束聊天后姚小枝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长这么大，她好像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困意袭来，她晃了晃脑袋，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模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缓缓摘下面具……

**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在忙，实习生群里很久没人说话了，姚小枝回到华创才知道其他人都已经写完方案在审核了，改得差不多就要进入内审了，这个时候姚小枝才写到一半。

她去接水的时候几个实习生在茶水间聊天，陈海霖看到后跟她打招呼：“你终于回来了，耀华那边的事已经解决完了吧？”

“嗯。”

“你的方案写得怎么样了”

“还没写完。”

“也是，又参加培训又去耀华帮忙，哪有时间写。”

“大家都写完了吗？”

“都差不多了吧，应该都还在修改阶段，我听说你们部唐芳的方案快内审了，她挺厉害的嘛，之前没看出来。”陈海霖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没问过。”姚小枝确实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也没和唐芳联系，回来之后看唐芳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原以为她是因为方案的事发愁，没想到已经要内审了，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

陈海霖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行，那你快去忙吧，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好，那我去忙了。”走之前姚小枝往杯子里放了几片柠檬。

陈海霖看到后笑着问：“那个，放那么多不酸啊？”

“酸。”姚小枝皱了皱眉。

“那你还放那么多。”陈海霖不懂了。

姚小枝看着杯子里漂浮的柠檬片道：“我想看看放几片柠檬会太酸，放几片会正好。”

陈海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小杯子放一片，大杯子一般放两片正好，看个人喜好吧。”

“我下次试试。”

“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陈海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句，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一声，意识到失态，又赶紧正了正脸色。

“嗯。”姚小枝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上次给客户泡柠檬水的事。

无论是什么事，犯过的错她不想再犯第二次，不过陈海霖怎么知道的呢。

见她疑惑，陈海霖解释道：“其实吧，公司里发生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今天发生的事，明天保准能扩散到全公司，你看啊，大家平时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工作毕竟枯燥无聊，他们就指着这些小八卦解闷呢。”

“上次赵经理带着菜板来公司之后，现在别人见他开会就问带没带菜板带哈哈哈。”陈海霖接着道。

姚小枝也跟着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姚小枝一直在写方案，等她真正写完的时候别人都快进入内审了，她原以为自己写的挑不出毛病，没想到孙潇石随便翻了翻便直接驳回了，也没说哪里有错。

她又认真检查了无数遍，确实找到了几个错处，比如在特性表中，她用防治标准代替了防治目标，又比如水土流失防治目标制定未考虑现场实际等。

再次提交的时候姚小枝信心满满，这下应该没有任何错误了，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第二次提交又被孙潇石驳回了，她高估了自己。

这次她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修改了可能存在的错误，没想到第三次还是不行，接着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第七次，孙潇石才终于把她叫到天台谈话。

他眯眼看着远处那些高楼大厦，缓缓吐出口咽：“华大的学生就这水平？”

姚小枝是从小被夸大的，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她的成绩永远都排在前五名，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一个敢在别人望尘莫及的名校连跳两级的学霸。

正因如此，她多少忽略了其他方面的学习，比如她给客户倒杯柠檬水都能搞砸，但是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或是挫折，一直都是别人来请教自己。

但是现在，进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她都没做好，她第一次感受到挫败和羞耻。

姚小枝两手背到身后，垂眸看着地面，完全不敢去看孙潇石。

她想哭，可是哭是件最没用的事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人同情或者看不起。她不会哭的，只会越挫越勇，她一定能写好。

“知道你的方案为什么不行吗？”孙潇石淡淡地问道。

姚小枝摇头，这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自己为什么不行。

“别人都在专心写方案的时候你在分心做其他事情，你连自己的几斤几两都没搞清楚就想同时做好几件事，贪多嚼不烂这句话听过吧。”

“嗯。”姚小枝觉得羞愧难当，声音细若蚊声。

“不要觉得自己在学校很厉害，到了职场也能一样，学校是学校，职场是职场，你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到了职场就是纸上谈兵。”

孙潇石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事情要一件一件去做，除非你有把握能同时做好每件事。”

“我知道了。”姚小枝第一次自我怀疑。

“你的方案还有点问题，你记一下。”

姚小枝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日记本，上面挂了个迷你圆珠笔，还好她一直都有随身带笔记本的习惯。

“你的土石方平衡分析计算中数据没有折算成自然方，表土剥离方案也没有根据土地利用现状和实际占地情况剥离表土，还有植物措施配置缺少植物措施典型设计，最后一个，工程占地判断不标准，就这些，改完了再交给我。”

孙潇石说完就离开了，姚小枝没有时间难过，赶紧回到工位开始修改方案。

经过孙潇石的提点，第八次提交的时候姚小枝的方案终于进入了公司内审。这个时候除了唐芳的方案一次性通过，正在等待行政审批，其他人都被公司内部审核驳回了，包括陈海霖。

于是，在别人改方案改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姚小枝闲下来了，几天了，她的方案杳无音讯。

下周就是实习考核了，这样下去很多人的方案都等不到行政审批。

午休时间，姚小枝和唐芳一人端了一杯咖啡去休息室，其他部门的实习生也在，大家正在讨论下周的实习考核。

“你们知道考核成绩是怎么算的吗？”

“据说到时候会有一个实习生日常考核表，由每个部门组长评分，满分一百分，考核表占比四十分，方案通过行政审批的话三十分，剩下的三十分看答辩时候的表现，由公司领导层评分。”

“我去，考核表占比那么多吗，我就忙着写报告了，早知道就好好表现了。”

“说明公司还是很看重我们的综合能力的。”

“那行政审批通过不了的怎么办？”

“通过了公司内审就能得十五分。”

“下周就是实习考核了，大家的方案都送审了，除了业务一部的唐芳，其他人的都还没通过呢，这可怎么办。”

说话的人见姚小枝和唐芳坐过来，打了声招呼说道：“真羡慕你啊唐芳，一次性通过内审，现在行政审批也过了，哪像我们，生死未卜。”

唐芳听后习惯性地低头推了推眼镜，面露尴尬：“你们的也会过的，不要太担心了。”

“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

“南西大的……”唐芳的声音逐渐变小。

问话的人收起笑脸“哦”了一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没再继续问下去。

南西大只是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名校毕业，从小到大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各有各的骄傲，现在被南西大的人给比了下去，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见气氛有点尴尬，陈海霖招呼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又把边喝咖啡边看手机的姚小枝叫到一旁道：“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想不想听？”

姚小枝抿了口咖啡，点点头。

“你知道公司为什么让我们参加那个软件培训会吗？”

“为什么？”

“因为实习考核结束后有一个软件设计大赛，我们俩不是参加培训了吗，如果能转正，到时候老板可能会带我们去参赛。”

“原来是这样，是跟老板一起去吗？”姚小枝的关注点在“老板”两个字上。

“我听说是。”

姚小枝看着他没说话，陈海霖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知道的真多。”

陈海霖嘿嘿一笑：“我也是听人说的。”

**

实习考核当天，公司里一片兵荒马乱，一部分急着拷贝数据，另一部分急着准备笔记，还有抱着电脑或文件往会议室跑的。

姚小枝穿上了姚母特意给她挑的中灰色西装，里面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系了个暗红色小蝴蝶结，跟其他实习生一起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等待考核开始。

一切准备就绪，让她忧心的是她的设计方案连公司内审都没过，少了这三十分，她知道自己大概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了，无论如何，努力过了就好。

领导层已经就座，坐在最中间的是傅崇轩，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份评分表，用来决定这批实习生的去留。

考核终于开始了，第一个上去汇报的是陈海霖，他看上去十分淡定，仿佛一点都不紧张，但姚小枝知道他其实是紧张的，上台前他手抖得连瓶水都打不开。

到底是什么场合都不怯场的人厉害，还是明明很紧张却能不露痕迹，快速调整好心态的人厉害，姚小枝想他们都很厉害，前者自信，后者强大。

陈海霖打开PPT之后深吸口气，开始汇报。

“为了测定靳台市武岭县建设用地的面积、使用土地的界址和土地利用现状，受武岭县国土资源局的委托，由业务二部小组对该项目进行勘测定界，为确保勘测定界工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使该项目顺利实施，特编制该设计方案。该技术方案主要包括技术流程、质量控制、数据处理、设备选择和应用等。”

“项目区主要以经济作物种植区为主，连续运行参考站全面覆盖，无高压线穿越等信号问题，因此外业测量选用了连续运行卫星定位导航服务系统的实时动态载波相位差分技术，坐标系采用了CGCS2000，土地面积的量算采用了计算机全解析法，工作底图为用地单位提供的标准分幅图。”

“说明一下如何求取2000国家大地坐标系下的平面坐标和高程。”有领导提问。

“我们采用的是武岭县CORS中心提供的坐标转换服务，他们将我们测到的数据进行解算，结合已有的似大地水准面精华模型来求取平面坐标和高程的。”陈海霖回答道。

“详细说一下土地面积汇总。”

陈海霖继续回答：“在量算不同土地利用类型、不同权属面积的基础上，应分别以单个权属为单位，以小面积复核总面积、总面积核对小面积的原则控制面积计算精度，按不同的土地利用类型进行面积汇总，最后算出来的总面积与用地总面积相一致即可。”

“请继续。”

陈海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整个人看起来冷静且自信，面对领导的提问也表现得从容不迫，整个过程对答如流、镇定自若，汇报结束的那一刻，底下响起一片掌声。

业务一部坐在左排，业务二部在右排，中间隔了条一人宽的道，高强边鼓掌边看向周韬：“周经理，看到了吧，我们部的人才，不错吧。”

周韬挠了挠鼻子，根本不搭理他。

高强拿他没办法，气得喝光了一瓶矿泉水。

程姗对两位经理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见手里的考核表又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佟蓝道：“问问老潇，小枝的设计方案过没过审。”

佟蓝用手肘碰碰玩手机的孙潇石：“老潇，小枝的方案过审了吗？”

孙潇石头也没抬：“过了。”

“公司内审还是行政审批？”

“行政审批。”

佟蓝“啊”了一声，“都一次性过审了？厉害啊，那你怎么没通知小枝呢，我们都以为还没过呢。”

孙潇石这才看了她一眼：“忘了。”

“你这人啊，这事都能忘。”

孙潇石看了眼程姗桌子上的考核表没说话。

佟蓝凑近程姗，小声道：“程姐，老潇说小枝的方案已经过审了。”

“嗯，我听到了。”

“那……是按原计划给分？”

程姗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没过审倒好点，我这边多给点分，也不至于面上太难堪，过审了这个坏人就得由我来做了。”

“没事，反正以后也见不到。”

**

陈海霖完美地完成了他的汇报，接下来上台的人明显被他压了下去，直到唐芳上台。

唐芳的设计方案写得十分完美，甚至不像是像她这种刚毕业的实习生能够写得出来的，尤其在她上台后回答不出领导们刁钻的问题时，不禁让人怀疑她这套设计方案写得如此完美是否归功于指导她的佟蓝。

无论如何，最后的汇报要完全靠自己，但是与前几个上台的实习生相比，唐芳的表现可以说是最差的，看得出来她十分紧张。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姚小枝。

从小到大姚小枝参加过各种各样的知识竞赛，其中不乏上台演讲的环节，比这大的场合她都从未露过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点紧张，那种她以前从没体验过的紧张。

她想找出自己紧张的原因，调整好心态，尽量去克服它，然而这种没来由的紧张让她的一颗心猛烈跳动着，根本无处可寻。

直到她上台，抬头时正好与傅崇轩的视线撞在一起……他在看着自己。

原来是因为老板她才如此紧张吗，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