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枝出来后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碰巧看到赵经理正要进旁边的包间，他看到姚小枝后挑了挑眉：“还有比我晚来的人，一起进去吧。”
姚小枝“嗯？”了一声，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不是聚会的那个包间，但还是一边疑惑一边跟了进去。
进去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窗户旁刚打完电话转过身来的傅崇轩，接着是唐芳、陈海霖等通过考核的实习生，还有公司各部门的同事，坐了一大桌子人，原来是为了欢迎新入职员工在聚餐。
姚小枝愣在门口，其他人也都停下动作，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坐啊，愣着干啥。”赵经理回头催促了一声，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后才意识到这微妙的气氛，眼神转了一圈定在周韬身上，无声问，“怎么啦，什么情况？”
周韬低头小酌了口酒杯里的茅台，假装没看到他。
对姚小枝的突然出现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反应，无论什么情况，他们只当看场戏。陈海霖和唐芳他们就不一样了，同为实习生，没有通过考核却出现在这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就在姚小枝不知道是坐下还是离开的时候人事经理看了眼傅崇轩，笑着问姚小枝：“你之前也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吧，哎哟我这脑袋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之前”这两个字终于让赵经理明白过来了，很明显，姚小枝没有通过实习考核，现在却被他拽了进来，人该多尴尬，他挠了挠额头，硬着头皮介绍道：“她叫姚小枝，之前是业务一部的实习生。”
他能记得住姚小枝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小姑娘之前在公司闹出过不少笑话，听人说多了也就记住了，他以为这小姑娘出现在这里就是来聚餐的，谁能想到这么巧。
“小枝怎么也在这里，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人事经理说归说，笑归笑，但是也没起身。
"我同学他们也在这里，今天是我们高中同学聚会。"
姚小枝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司的同事们，还有老板……实在是太巧了，她以为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呢。惊讶过后她就想，就算是赵经理让他进来的，她也应该说声“走错了”，然后转身离开，难不成自己真要坐下来蹭饭吗。
“跟你们同学都见过了吧，快过来坐，再跟我们这些同事叙叙旧，以后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呢。”出于体面，人事经理笑着招呼姚小枝坐下。
姚小枝好像在这一刻失去了思考能力，任人摆布地走过去轻轻拉开椅子坐在了孙潇石左边唯一的空位，他右边是傅崇轩。
大家都怕坐在老板旁边，也就孙潇石不在乎。有句话叫作权威恐惧症，大概指的是员工对上司产生刻意回避的心理。
姚小枝觉得她之前对傅崇轩就是有权威恐惧症，为了克服这种心理，她特意去查过。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她的老板了，应该不怕了吧。
她刚坐下，陈海霖便偷偷给她发信息：“之前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也通过考核了呢。”
姚小枝看了眼信息，冲他笑了笑：“没事。”
再去看唐芳，她以前几乎每天都穿黑白格子衬衫，今天换了件红白格子的，眼镜也从黑框换成了无框，但依旧留着厚重的刘海，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她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冲姚小枝笑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菜不再去看姚小枝。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不再放在姚小枝身上，但因为傅崇轩在，偶尔才有人提起公司里发生的搞笑的事情，或开句玩笑，气氛相对比较安静。
姚小枝只吃糖醋咕噜肉，但也就偶尔夹一下。
赵经理以为她不好意思，毕竟是他惹出来的尴尬事，想着多照顾一下，便把转盘上的那盘糖醋咕噜肉转到姚小枝眼前道：“看来是馋这盘肉了，爱吃就多吃点。”
“谢谢赵经理。”姚小枝刚夹起一块，便听人事经理说道，“来，我们大家一起举杯欢迎我们的四位新同事！”
鼓掌声响起的同时大家齐齐举杯，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以姚小枝一杯倒的酒量肯定不能跟着他们喝红酒，正好手边有一小杯水，她为了赶上大家的节奏，赶紧拿起来一饮而尽。
“咳咳咳！”下一刻，姚小枝开始猛咳起来，这哪是水，分明是酒。
“哎呀，小枝是不是把高经理带过来的茅台给喝啦？”有人问道。
“她坐的是高经理的位子，他刚有急事离开了，想必是倒了杯茅台没来得及喝就走了，现在被小枝喝了，也算没浪费掉。”
“高经理走了，现在终于有人陪周经理喝这茅台了。”有人开玩笑道。
周韬看了眼咳得面红耳赤的姚小枝，摇了摇头：“看着不像能喝酒的样子。”
“喝水。”孙潇石给姚小枝倒了杯水。
“谢，谢。”姚小枝接过后一饮而尽，喝了杯水，嘴里的辣味缓和了些，但胃里仍像在火烧一样，强烈的灼烧感，恶心、反胃。
姚小枝再也忍不住，起身离开包间，刚跑进洗手间便开始狂吐起来。
从洗手间出来时她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了，只有扶住墙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这就是茅台的威力吗。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扶住他：“还好吗，你同学在哪个包间，我送你过去。”
姚小枝微眯起眼想看清来人，但视线模糊，只能从声音分辨对方是位男性，根本看不清脸，她眨了眨眼，摇摇晃晃地指向天花板：“在，在那里。”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家在哪里？”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我家在文，文……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好想睡。
这回醉得厉害，话还没说全，姚小枝便真的睡了过去，身体软下去的那一刻及时被人接住。
“你倒是放心。”男人最后说道。
第二天，姚小枝不是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的，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她缓缓坐起身，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胃里在隐隐作痛，头也有点疼，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低头抓了抓被子，玫瑰金欧式贡缎提花床单被罩，床头柜又放了一个欧式水晶台灯，落地窗两旁放着两盆紫罗兰，墙上挂着山水画，下面又放了两盆散尾葵，房间的装修以米白色为主，整体看起来简约又温馨。
“这是哪里？”嗓子又干又痒，她起身下地后才想起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是昨天那套。
天刚刚擦亮，找了一圈没找到手机，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客厅一个人都没有。
口干舌燥，她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几口，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正好停在她后面。
“你倒是不客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姚小枝屏住呼吸，迟疑地转身。
“老板……”姚小枝下意识把水杯藏到身后，又快速拿出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那是我的杯子。”
“这个嘛？”姚小枝看了眼手里的水杯，疑惑，“不能用吗？”
“我的意思是，那是我用过的杯子。”
“我不介意。”姚小枝迟疑地小声道。
“我介意。”
姚小枝赶紧把杯子放到灶台。
“还要吗？”
“不要了，不喝了。”
“还渴吗？”
“嗯。”
“喝都喝了。”傅崇轩拿起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你就不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老板的家吗？”
傅崇轩不置可否。
姚小枝这才想起来感谢：“谢谢老板把我带回家。”
“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如果是别人把你带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
“怎么不会，你昨天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被人拿去卖了都不知道。”
姚小枝小口喝着水，没说话。
“那我呢，你对我就这么放心？”
姚小枝顿了顿，看了眼傅崇轩，笑着道：“你是我老板啊，当然放心。”
“还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姚小枝垂眸想了想：“我知道了，但是我真的相信老板你。”
傅崇轩抬头看向姚小枝，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像一泓清水，透着灵气，一尘不染。
这是一个从小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她一心向善，没什么烦恼，不知道什么是恶，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随你，你的手机在茶几上，已经充好电了。”傅崇轩开始做饭。
姚小枝这才想起手机来，她爸妈肯定急疯了，小跑过去拿起手机开机，果然有一百多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她吓了一跳，赶紧给她妈打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另一头的姚母用颤抖的声音轻轻问道：“是，是小枝吗？”
“妈，是我。”
姚母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小枝啊你在哪里，妈妈现在就过去接你。”
“我在同事家里呢，昨天喝了点酒，同事就把我带到家里来了。”姚小枝本来想说在潘雪家里，但她妈肯定已经联系过潘雪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你那个同事……是女孩子吧，没出什么事吧。”
“是女同事，我没事。”
“我跟你爸现在在警察局门口呢，昨晚妈妈报警了，但是警察说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你同事家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接你。”
“那你跟爸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打车回去就行了。”
姚小枝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妈不用过来接她，要是知道她昨晚睡在了老板家里，又要担心了。
挂断电话，姚小枝才回复了潘雪的信息。
奇怪，陆铭山也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息问她去了哪里，她回复他已经回家了，对方竟然秒回：“那就好。”
他这么早就醒了吗，姚小枝虽然好奇，但没问，也没再回他。
早餐是蔬菜饼，燕麦粥和鸡蛋，加一杯牛奶。
姚小枝把蔬菜饼吃完了，粥也喝完了，留下鸡蛋和牛奶，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蔬菜饼还有吗 ？”
“没了。”
姚小枝的眼神落在傅崇轩盘子里还没动的那张蔬菜饼上。
傅崇轩头都没抬，把盘子推向姚小枝：“还没动。”
“谢谢老板，那我就不客气啦。”姚小枝说完把自己的鸡蛋和牛奶悄悄推向傅崇轩，“这个不要了。”
傅崇轩看出来了，她不爱吃鸡蛋，不爱喝牛奶。
“昨天我没带身份证，没法送你去酒店，也联系不到你家人朋友，而且……你一直抓着我不放，只能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傅崇轩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姚小枝低头认真吃着蔬菜饼，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傅崇轩算是服了她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她这种性子，被人卖了都会帮着数钱。
她对他就这么放心？他们有这么熟吗，还是她对谁都这么……信任，她似乎已经忘了他是她的老板。
吃完早餐离开的时候傅崇轩突然开口：“你不问问为什么你没有通过考核？”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方案没有通过内审。
既然她知道，傅崇轩也就不说什么了，接着问道：“你以后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先工作两年再考研。”
姚小枝的态度坚定，傅崇轩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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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姚小枝夜不归宿一次之后她妈对她看得更严了，无论出去做什么都要报备，并且时刻保持联系。
去个超市也要知会一声，姚小枝还想在找到工作之后搬出去自己住呢，总不能一直依赖父母，那她工作两年再考研的决定就意义不大了。
想要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上立足，她就必须学会独立，她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找工作，期间也面试过几家公司，但工作环境和氛围都不太符合她的预期，去过华创的人可能都不会满意其他公司吧。
华创人才济济，竞争激烈，都说进了华创就等于有了编制，谁不想进入华创，它大概是这个行业待遇最高，工作环境最好的公司了。
姚小枝左手推着购物车，右手拿了一根棒棒糖，边吃边在超市里转悠，姚母在家收拾院子，她出来买菜了，顺便买点零食。
刚走到生鲜区，有电话打进来，姚小枝看了一眼，竟然是上次打电话通知她去华创上班的那个号码，会有什么事呢？
姚小枝接电话的时候有点紧张起来。
“你好，我是华创人力资源部的，请问你是姚小枝吗？”对面问道。
“对，我是。”
“关于实习考核结果，你这边有收到过公司发出的邮件通知吗？”
“收到了。”
“是这样的，公司原定由四个部门，每个部门招聘一个职员，由于特殊原因，现又临时增加了一个岗位，所以决定从先前的实习生当中补聘一个人，不知道你这边有什么意愿，愿不愿意到我公司上班呢？”
“我愿意。”姚小枝立即说。
“那么欢迎你加入华创，明天准时上班哦。”
“一定准时到。”
姚小枝说完“嘎嘣”咬碎棒棒糖，开心的咬着小吸管买了一购物车零食，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回家了。
华创，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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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姚小枝准时到人事报道。
办理完入职手续，她在人事经理的办公室等待被人领走。
原来，具体把她分配到哪个部门还没定论，准确地说，得看哪个部门愿意要她。
人事经理还在打电话：“对，就是业务一部之前的实习生姚小枝，你们各部门有谁愿意带就过来把人领走，或者我直接让她过去。”
“人不是已经招够了吗，难道这是老板的意思？”电话另一头的人问道。
人事经理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翻看合同的姚小枝，起身走到窗户旁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过来把人领走就行。”
“不是我们不愿意要，就这个姚小枝吧，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能吃苦，无法抗压的脆皮大学生，而且之前实习时候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不够积极主动，缺乏生活常识，可能她的学习成绩确实好，但是您也知道，我们需要的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且够机灵的螺丝钉，不是只会读书考试的书呆子，而且哪个公司愿意去培养一个随时准备抽身离开的员工，所以恐怕没有哪个部门愿意要。”
“别管那么多，把她招进来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先去问问业务一部有没有人愿意带她。”
“行吧，我问问。”
姚小枝虽然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但也看出来了，目前来看，没有哪个部门愿意要她。
她翻着合同，仿佛没有听到经理的对话，但内心已经被疑惑和沮丧的情绪占满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行，哪里不行，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概过了五分钟，人事经理又接了通电话，告诉姚小枝她被分配到了业务一部，还是由孙潇石带她。
姚小枝明白了，只有孙潇石肯要她。
业务一部的人都开会去了，原来的工位还是之前的样子，姚小枝把包放到工位后情绪低落地来到天台。
蓝天白云，高楼大厦，天气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有姚小枝的心情不太好。
塞勒斯说过，凡事在成熟之前都是有苦味的。学习的苦、劳动的苦、思考的苦、坚持的苦，都是苦。
蔡崇达也在《皮囊》中说：人的一生要吃四种苦，自卑之苦、嫉妒之苦、孤独之苦、失去之苦。
这才到哪儿跟哪儿，她深吸口气，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轻声道：“我准备好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人只有不断去经历才能成长。
调整好情绪，回去的时候姚小枝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有人在打电话，听声音像是唐芳。
他们开完会了吗。
“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不回去了。”唐芳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坚定。
“这么大的事情你跟谁商量了，在大城市扎根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什么都不用再说，把工作辞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十分严肃。
“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听您的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有这一次，我想听自己的，我想留在这里。”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做事情要量力而行，以你的能力你能留在那儿吗，大城市不是你想留就能留的，你现在刚毕业，还年轻，但你要是再蹉跎几年，到时候哪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不是蹉跎。”唐芳小声反驳。
“好，我们就来说说你所谓的大公司，以你的能力和性情你觉得自己能爬到什么位置？”
唐芳没说话。
“我来告诉你，就算你做牛做马在你所谓的大公司努力一辈子，到头来也只能是一个任人搓圆捏扁、呼来喝去的小职员，永远升不了职，因为你处理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付不了那些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同事，你甚至不敢和任何人大声说话，这不是蹉跎是什么，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你自己什么样自己还不了解吗。”
“我已经过实习期了，转正了。”唐芳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能留下你就是看你好说话，好掌控，为自己部门找了一个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螺丝钉。”
“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我。”唐芳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行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如果你不自己回来，我就亲自去把你找回来。”
“我不会回去的，我要留在这里。”唐芳的声音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坚定。
等唐芳走了姚小枝才出现在楼梯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遇到的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她都有爱她并支持她的父母，父母永远是她心中最强有力的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