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太熙御尊宫。
白日里被东升的太阳照射的金光璀璨的御尊宫到了夜间竟也同三境各处一样冷清。
御尊座下的弟子敖珩正站在离神座最远的一根宫柱下。然而即使只是遥遥望着,他也能感受到此刻宫中两位神明之间的气氛不甚融洽。
太熙御尊端坐在殿中央最高的神座上,垂眸看着站在阶下抬头与他对视的承逸圣尊。二神之间流淌的清气已经接近了冰点。
“承逸。”高高在上的御尊先行打破了这份沉默,带着威压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神宫内使得气氛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最近已有魔界生灵闯过弥生境的结界,你为何还按兵不动?”
“本尊并不认为现在是需要神界出兵的时候。”
“荒唐,圣尊是忘了当初的神魔之乱了?”
承逸轻笑:“本尊自然记得,所以才不会出兵,更何况——”
他话音一顿,将食指于空中一划,一根白色的丝线凭空出现在了太熙的桌前。
原本远远站着的敖珩瞧见丝线的那一刻脸色突变,而此时原本与御尊对视的圣尊扭头看向了他,他的眼神狠厉到要将他这龙族末裔的心剖开。
强大的原生神族的眼神迫使处于仙阶的敖珩低下头,然而掩在他蓝纹衣袖中紧握住的拳头却暴露了他此刻如在深海漩涡中翻滚着的内心。
“更何况,御尊的手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几只魔族余孽而已,想来也不会放在眼里。”
承逸见敖珩低首不语,重新将目光投到了高处的太熙身上,只是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承逸!”太熙桌前的丝线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化作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消散了,“你该听命于本尊。”
“呵。”承逸指了指自己头上四瓣银莲的神冠,“太熙,你我诞生为神已经六千余年了,你是被那群仙阶之辈敬畏得太久,忘了神族是不分高低?按长俊定下的天规,你、我乃至整个太虚的神族都只听令于帝神令的拥有者。”
说完,承逸一甩袖准备转身离去:“就像现在,我要走,御尊神上你还能拦下我吗?”
太熙望着他的背影不发一言,整个神宫此时只有承逸的脚步声,竟比二神还没有说话时更死寂。
等到这唯一的声源渐渐行远不再可闻后,如同死水般的太熙宫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一颗石子掉进了池水中。
“呕。”
敖珩跪伏在地面上,右手撑着地面,左手抓紧自己的胸襟,脸上痛苦地拧成一团,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滴在了地板上的鲜血里。刚刚还在殿内端坐的神明早已不见了身影,空荡荡的,只剩了他一个。
在用尽所有仙力调息后,敖珩早已累极,他顺势侧躺在了地板上,龙族血脉才拥有的琥珀色双瞳看向殿中央高高的神座。
这个神座是太熙用和桑灵州独产的曦烬灵石炼制而成,原本会发出火红色光芒的灵石,在神族强大的水系神力压制下,早已敛去色彩,成为一座透明晶石雕铸成的王座。
从敖珩这里瞧去,它是开在他鲜血中的一朵白莲,意识模糊间他向它伸出手,然而下一秒,好似被抽去了灵魂,失去力气的手落在了已经变暗的血泊里,激起一朵血色的花。
几个时辰后,新一日的朝阳将昨夜发生在神界的种种遗忘,再次将带来生机的光芒赐给三境各处。
在浮世境南方一座小小的山崖上,一袭青衣的少女坐在崖边,看着晨起山间的云雾,任早间带着凉意的清风吹拂自己的脸颊,散去她一夜的困顿和疲乏。
“年年姐姐。”
突然脆生生的女童声从她身后响起,少女往后瞧去,不出她所料的,鼓着两个腮帮子的小女孩此时正双手叉腰地瞪着她:“你今日又逃了地君安排的晨课了!”
“我也只是想看看濛山的风景嘛,一会儿就回去了。”
少女将头转回,双手虚撑在身旁,继续看着山间的云雾,没有理会身后还鼓着脸的小女孩。
“唔,姐姐你别像上次那样糊弄我了,地君说了你就是想躲懒的。”
女孩气鼓鼓地走到她身旁坐下,重重地将自己手上挎着的竹篮摔在了崖石上,里面原本装着的菇类跟着弹跳起来,还有几朵逃出了篮笼躺在了岩石上,拥有了离开土地后短暂的自由。
少女看了一眼,开起女孩的玩笑来:“稚笙你怎么又采蘑菇啦?你上次吃了自己摘的蘑菇不还把我看成是长了三头六臂的木头妖怪,害怕到抱着地君的腿不放?”
“姐姐!都说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稚笙将双手撑在脸前,原本只是生气的脸现在开始羞恼得红润起来,颇像一个水润润的小桃子:“地君已经教导过稚笙怎么辨别有毒的蘑菇和没有毒的蘑菇了,我这次采的蘑菇跟上次的可不一样了呢!”
“说起来地君对你可真是宽容。”
少女也像女孩一样将手撑到两颊前,只是跟气鼓鼓的稚笙不同,她是扁着脸如同泄了气的河豚:“明明我们都是刚刚才认全字的程度,怎么他只要你认得出毒蘑菇,就偏要我看那些读不懂的书呢?”
“这不难理解呀。”
稚笙晃了晃腿:“姐姐你是人族,而我是草灵修炼来的妖。你们人族有那么多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写了那么多‘之乎者也’的书,不就是让你们人族读的吗。我们当妖怪的可没那么多老妖精会专门写东西来让我们学的呀。”
“可是之前我见过的老人都说女孩子是不用读书识字的呀,而且地君让我看的那些书——”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清风突然吹来,崖间被白雾盖着的林海掀开了面纱露出一片苍翠。原本还在岩石上安静躺着的蘑菇顺着风转了几转,滚落下了岩石。
“阿年。”清风划过竹叶般送来了空灵悠扬的男声,然而被呼唤的少女只觉得很是不妙。
“地君,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少女马上从石头上起身,连沾了尘土的衣裙都还来不及掸掸就拉上还坐着的小草妖,向身后树林奔去,留下被遗落在石头上的篮子和稚笙刚采下的蘑菇。
“年年姐,我的蘑菇!”
跟其他单独建了庙的地君府不同,濛山的地君选择了山腰背阴处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作为自己的洞府。洞府周围树木高大、杂草丛生,将整个洞口遮盖了去。甚至在年年来之前,这附近蛇虫满地,不时还会有猛兽出没,很难想象会有人愿意来这里烧香拜仙。
再说到地君府内,整个地君府如同一个葫芦一般,从洞口处进来是一段只够两人并排行走的小道,步行数十步后就是地君府的前厅,也是地君平时休息处理仙务的地方。这里端端正正的布置了几个书架,放了三张书桌,然而架子上只零零散散地搁了几本书,正中最大的书桌上也只有几卷玉简,至于凡间常见的文房四宝之类的,那更是少见了。
穿过了前厅就是沈年年和稚笙休息的房间了,这里除了两张床铺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但是在洞府的最深处有一个神龛,与简洁到极致的地君府不同,这个神龛里供奉的神像干净到一尘不染,连头发都懒得梳理的地君竟每日都会更换供奉在这里的瓜果,而且换下来的贡品他也会马上投进离濛山最近的泺河里,从来不会让年年她们食用。
年年拉着稚笙,着急忙慌地穿过小道,隐隐约约地瞧见前厅透过来几许幽暝虫发出的昏黄光亮,便知晓地君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一大一小一人一妖扶着洞壁,看着已经在书桌前坐得端正的地君。他今日穿着整洁干净的素白色长袖文衫,衣上绣着暗色的花纹,随着光亮的照射好似有蓝色的荧光在流动。听地君说那些花纹都是带有仙力的,普通的生灵碰到会被灼烧。头发也不似他平日里随意地披散着,用一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头一丝不落的束在头顶。
此时的他正拿着几卷空白的纸张,狭长黑亮的双眼好整以暇地看着气喘嘘嘘的年年。
“阿年,我去神界这些日子,你过得挺惬意的呀。”
“呃——”年年难堪地将头低下,却瞟到一角沾了泥土的衣裙,“我陪稚笙采蘑菇去了,地君你说过的不仅要学还要用嘛。”
“噢。”地君看了看她们空空的双手,“采的蘑菇呢?”
“这都怪稚笙没学好,采的都是有毒的,就都给扔了。”
稚笙一听这话,顿时就不开心了,连忙想要辩解:“姐姐你胡说,我才没有——唔——”
年年一把将她嘴捂上:“地君你看,这不都开始说胡话了吗。”
地君微笑着并没有说话,只轻轻用食指在空中叩了两下,不一会儿洞府外响起了鸟雀的鸣叫声。
年年仍捂着稚笙的嘴,闻声向外看去,只见两只雀鸟衔着稚笙的竹篮飞了进来,后面还跟了几只叼着零散的蘑菇。
几只雀鸟将东西放到地君桌前后就飞走了,地君用那双白净的手拿起桌上沾了泥土的蘑菇仔细看了看,未几还拿到鼻前细细地闻了闻:“我看稚笙采的蘑菇都没有毒,阿年你再过来瞧瞧呢?”
听到地君的话,稚笙觉得自己的底气更足了,挣开了年年的手掌,叉着腰十分自豪地说:“年年姐姐我就说了嘛,我不会犯同样的错的!”
然而年年却没有心思在意现在趾高气扬的小草妖,被戳破的她只好乖乖给地君认错,迎接自己的惩罚:“地君我错了。”
“嗯。”
只见地君手一扬,将桌上的蘑菇扫落到一旁后,多出了几本年年从来没有见过的书。
“阿年啊,你今日需将落下的课业全部补上.另外这几本我新借来的书也需在这月内尽快熟读,如你完不成,我不会让野狼给你加餐了。”
“啊?!我会长不高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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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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