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鹿祸生

温叶抱着那白鹿回麻南城的总兵府时,天才蒙蒙亮。他往李溪院中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士兵们皆向他打招呼道。

“温小公子回来啦!道观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小公子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公子还没有吃早饭吧?我让他们给你做好送丞相那里去?”

“小公子怀里抱的是什么?是要给丞相的吗?需不需要我们搭把手?”

他笑着冲他们一一点头问好。说起来,这些士兵们比起从前好相处了许多。温叶跟杨晓手下的士兵待久了,也乐得同这些人打打交道。

“站住!”

突兀的一声,温叶停下了脚步,回头来看去。只见一很陌生的脸出现在身后。他见温叶转过身来,板着张脸叉着腰趾高气昂地走到他身前,睨着他说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温叶低头,看了眼将头埋进他臂弯里瑟瑟发抖的小兽,而后答道:“它是只白鹿。”

“鹿?那正好。”这人突然笑了起来,非常不客气地对温叶命令道,“太子这几日正想吃鹿肉呢。你把这鹿献给太子,自有你的赏赐。”

说完,他也不等温叶回话,竟是直接伸了手过来就要将那鹿接过去。温叶双眼垂下,明白过来这人是周景福手下的人。随后在那人的手要碰到白鹿时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让他落了空。

“你!”那人见他敢违抗自己的命令,顿时火起。而温叶这时却对他曲了下膝,不卑不亢地说道:“这鹿是在神庙中发现的,乃神赐予的祥瑞,断不可食的呀。”

那人上下打量了温叶几眼,见他穿着朴素,身上灰扑扑的还破了几个洞。猜想他应该只是这军营里一个平常的士兵,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仰着脖子,用两个鼻孔对着他哼道:“呵,你这鬼话也就只有鬼才信。什么祥瑞?就算这鹿真是祥瑞,我家太子乃真命天子,有什么吃不得的!”

说完,他再次伸手过来硬抢。温叶再度往后躲开。而方才同他打过招呼的那些士兵们,在旁看着想过来帮忙,却又不敢。这几日太子手下的人在这里横行霸道,他们虽都憋着一肚子火,但又想到太子的身份不敢得罪。温叶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们,见他们脸上为难的神色,他理解他们的处境,即使不出手也没关系的。

温叶跟随李溪行军后,身子就比从前壮上了些。加之他这几日在庙里日日劳作,自然要比这从宫廷里来的仆人强上些。因此几番下来,那仆人竟都没把鹿抢过去。他从跟随太子后还从未受过这番的气。因而气急败坏道:“你这小子!我要叫太子殿下扒了你的皮!”

“你要扒谁的皮!”

众人向着刚响起来的怒喝望去。傅楼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而他的身后周念儿凝视着他的身影。

傅楼甩着衣袖走到温叶和那小厮身前。看了眼温叶后,视线就定在了那小厮身上,质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要扒谁的皮?”

“这······”那小厮被傅楼的气势吓得一怔。但想着他母亲并不在岐王面前得脸,相反她也得让着太子。因此虽是弯下了腰,但语气仍不谦卑地说道,“傅公子,小人也只是替太子着想罢了。太子想吃鹿肉,咱们手底下的人不得成全了他?这刁民死活不肯让出鹿来,按理说那不就是违抗太子的话吗?傅公子您也别拦着小人了,若是太子知道因为您才让他吃不着到嘴的鹿肉,只怕——”

傅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低下去的脑袋,他虽瞧不见这人的脸,但也能猜出他现在轻蔑的表情。傅楼微眯起了眼。温叶见状正要开口,傅楼却伸出手拦住了他,说道:“好刁钻的下人竟是连我也看不起了?行,你既套着太子的皮看不起我,那我便要拉着太子本人到大王面前辩一辩了。到时他若是知道你与丞相的弟子为难,就看是会站在你这个奴才这边还是选择给大岐立下汗马功劳的丞相了。”

那小厮如遭霹雳,身子微微惊起,说道:“公子你说什么?”

傅楼瞧他吓懵的样子,冷笑一声后继续言道:“对了,你在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应该听过先令将军将丞相的弟子视作兄长,关系亲厚得很。这里人来人往的,没准现在先令将军已经得知了此事。再过会儿她那把漂亮的银剑就架你脖子上了!”

他这话说完,那小厮的腿肚子竟打起颤来。别说是先令将军了,若是太子知道自己搅和了他的事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瞧着温叶的样子,这人完全没法跟傅楼相比。为此,他不禁怀疑傅公子莫非是诓他的?越想他越相信后一种猜想,毕竟,比起面对前一种得罪丞相、先令将军和太子的下场,后一种明显轻巧得多。对,傅公子就是为了救这个没几两肉的柔弱士兵才骗他的。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打颤了。反是眼睛一横,转过头来说道:“傅公子你不用骗我——”

他话还未说完,脖子上突觉一冷。他双眼往下一看,一柄发着银光的剑正架在他脖子上。他惊惧地一点点将目光顺着剑身往上挪,被太子看中的先令将军冷着张脸紧盯着他的脖子。好像下一刻,他就得和战场上那些人一样脑袋搬家了。

“先、先令将军,有什么话,咱、咱好好讲。你、你先把剑收好,好吗?”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人现在恨不得马上跪下来给对方磕头。但他被剑比着,只怕稍微动一下对方就砍了过来。后背一层层地出着冷汗,重新打起颤来。

“既然要好好讲,那不妨就同本相讲讲吧。”

这小厮如同被卡了般,缓慢地将头扭了过去。笑得极为温柔的李溪丞相正看着他,但他的眼睛里半点喜意都没有,反而有着森冷的寒意。他走上前来,叫先令将军把剑收回后,对他说道:“正好我也想知道,我这个弟子是怎么招惹到身为太子手下的你的。只是这里人多口杂,不如到本相院中去同我讲讲,我也好帮你两论出个长短来。”

李溪身子往旁边一侧,同来的李慕缨抱着剑往另一边侧身。竟是给他让出条道来。但他哪里敢去?这人打着抖正想逃跑去找周景福时,却对上了李溪警告的眼神。在这里许久的傅楼瞧他作势要跑的动作,出了声:“嗯?”

引得李慕缨向他看去。他对上李慕缨无情的眼神和她怀中泛着寒光的剑,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哆哆嗦嗦地迈出只腿来顺着她两让出的道走了一步。而这一步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即使是这样他头上汗如雨下,身子晃晃悠悠的,几乎无法站稳。

就在这时,太子身边另一位小厮的声音如天神般响起:“吴甲,你在这里做什么?太子要你去办的事你做了没?”

吴甲激动地猛往吴乙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就看到了被吴乙搀扶着的周景福。一下子底气又全上来了,也不管围着他的几人,又哭又嚎地跑了过去:“殿下,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他跑到周景福身前跪下,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嚎得如同杀猪一般。在周景福脚下不停地磕着头,却又不说清楚原因,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温叶同傅楼面面相觑,李溪和站在远处的周念儿却笑了起来。

周景福被他哭得烦了,但一直没见到的李慕缨就在不远处,他想给她留个好印象。于是忍了又忍,笑眯眯地低下头来,柔声细语地问吴甲道:“快别哭了,你给本宫讲讲是怎么回事,本宫才好帮你呀~”

他尾音柔得轻飘飘的,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在做戏。直让傅楼听得起鸡皮疙瘩来。他正要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取暖,一只手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傅楼回头往上看去,走来的周念儿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作。而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对面,傅楼也顺着看去。

吴甲一边抽噎着一边将方才的事同周景福讲了出来:“昨日殿下说军营里的伙食太寡淡了,想去城外打只野鹿来打打牙祭,小人便将殿下的话记在了心里。今早刚要出城去打猎,可巧就碰见了丞相的这位公子抱了只鹿回来。小人想着这不是正合了殿下的意也省了事儿吗?于是便说了好些好话、许了天大的好处,让这小公子将鹿让给小人。但这小公子却始终不肯,还说那鹿是要献给丞相的,太子怎配与丞相相提并论?”

周景福听他所说鼓着两只眼看向了李溪,这小厮见状抹了两把眼泪,哭得更加声泪俱下:“那公子看不起小人没事,但他句句指向殿下您,小人怎能让他折辱了您?便和他当场争辩了起来。眼见着那小公子说不过小人了,可巧傅小公子带着这些士兵来逼迫小人就范,还叫小人不许声张此事。小人一心为殿下办事怎肯受此威胁?他便派人去将先令将军和丞相叫了来,要将小人绑到丞相的院中去。殿下你若是再晚一刻出现,小人的头只怕就被先令将军砍下来了啊!”

说完,他膝行了几步到了周景福跟前。抬起头叫周景福看他那一张哭得涕泗横流的脸,特意将脖子上被剑划出的红痕漏了出来,显得好不凄惨。周景福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受这样欺负,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本就因几日见不到李慕缨和被鬼吓的怒气腾得冲上了颅顶,瞪着不大的双眼朝李溪喝道:“李溪!你是要在本宫的头上拉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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