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风将昌宣从温暖的室内引了出来,他闻见了这风中不该有的潮意。
他寻着潮意来的方向走去,出了军营,在那黑漆漆的山崖上,不出他所料的,古先在那里。
“昌宣我就知道瞒不了你”
昌宣还未开口,古先就转过身来。没有月与星的黑夜,他的面容在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显得可怕。
昌宣瞥见了他身前的法阵,那青色的瓶子安静地立在法阵中间,瓶口处的木塞已经取下,搁在了一旁的地上。
“古先,你擅自行动,不怕郎国公治罪吗?”
古先耸了耸肩,脸上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我无所谓呀。”
而后,他对昌宣继续说道:“我只听大王的,大王叫我来收复大岐,可没嘱咐我必须得听郎国公的,更没说过不许我用这种方法。”
昌宣心中对凤城里那些百姓还有些牵挂,于是说道:“可是那些百姓的性命······”
古先双手一摊:“他们的性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古先,你······”
“他们会在意我们的性命吗?”
昌宣沉默了。
古先也不理会他,转回身面向自己已经画好的阵法:“反正都是要死的,何时死、怎么死那不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吗?”
青蓝色的光亮起,没有立场去阻止古先的昌宣在身后,他看不见被这光映照下的古先是什么模样,大概他们都是一样的吧,早就面目全非了。
南方冬日的清晨会有鸟鸣吗?
温叶和桑泊看着围着李慕缨转来转去的暂音,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意思。
“阿缨,你喜欢吃什么,和我一样喜欢甜食吗?”
暂音将放在自己面前的糕点移到了李慕缨身前,李慕缨“嗯”了一声,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哎呀,我们喜欢的一样呀,那你有喜欢的小鸟吗?”
鸟?李慕缨记忆里最突出的那只鸟,得是当年那只草鸟吧。
“我喜欢叶子。”
暂音和桑泊同时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在场的温叶。
温叶虽然知道李慕缨说的叶子不是自己,但是面对暂音和桑泊的目光,他还是觉得有些羞赧,脸透出薄薄的红来。
“她说的是丞相给她的一只叫‘叶子’的草鸟。”
暂音再次将头转回李慕缨,继而欢快地说道:“这样呀,那阿缨你喜欢雷鸟吗,就像我这样紫色的?”
“嗯——”李慕缨看着她,这样的对话,李慕缨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来着,对了,叶子也爱问自己喜不喜欢它。
“喜欢。”
如果暂音现在可以将翅膀放出来,她绝对会高兴地飞起来:“太好啦,那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说着,她就抱着李慕缨的右手臂兴高采烈地坐下了。
桑泊看她眼里只有羡慕,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和暂音一样,要知道他到现在想跟李慕缨说句话都得心理建设好久,而且最后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
想着,他悄悄瞥了一眼李慕缨,她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只是任暂音拉着她不停地说着话,真好呀。
“你也可以像暂音那样的。”
温叶的声音很小,只有桑泊可以听见,他见桑泊侧头怔愣地看着自己,再而说道:“阿缨,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冷淡。这话他在心里补了一下。
“我······”
“你是觉得自己不够厉害,不配和她那样的英雄说话吗?”
桑泊默认了。
“连我这样什么法术都不会的凡人也敢和她说话,你不要害怕。”温叶自讽道。
也许是温叶的话让桑泊稍稍鼓起了些勇气,他抱拳的双手往下一顿后,站了起来,朝李慕缨和暂音走去。
原本围在李慕缨身边热热闹闹的暂音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两个女孩的眼睛纷纷看向他。
“慕、慕缨小姐,我、你你。”
他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声音又不大,直听得暂音心累,她一把撑起来,窜到桑泊眼前,把他吓得往后退了一下,差点摔到了地上。
暂音对着他说道:“桑泊,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利索啊,是受了伤吗,要我给你看看吗?”
桑泊还未答应她,她就拉过了他的手。
这下桑泊彻底恍惚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手,虽然那是只妖。
暂音将他的手举高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下,然后还将灵力注入到他的体内去探查,不过她自然是没有找到任何异样的。
“欸?你身体没问题呀。”
暂音检查他身体时,还用自己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指。这更让桑泊乱了起来,暂音的手软软的,热热的,这温度明明很舒服,他为什么会觉得头晕晕的还很热呢?
紧张的桑泊忘了呼吸,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原本坐在凳子上的李慕缨,见他脚突然软了下来,立时就站起到他身后撑住了他。
哦!天,他今天是被两个女孩子碰了,桑泊的脑子终于脱线了,彻底昏了过去。
“唉!”暂音惊呼了出来,她突然感知到在刚才那一瞬,他身上的灵力全都没有了,就像被谁抽去了。
温叶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他站起时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使他无法维持平衡,只得先扶住桌子重新跌回了椅子上。
“阿缨、温叶!”
温叶摔回椅子上,耳边全是“嗡嗡”的混音,他扶住自己的额头揉了揉,心脏开始狂跳,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冒着冷汗。
他大口地喘着气,让冷风灌进他的肺腑降低身体的温度,迫使自己还能存有一丝意识。
一股清凉感从他的头顶传来,在他的血管中游走,引着刚才流向头顶的血液回去。那股凉意最后到了他的心间,使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恢复视力的他抬起望去,只见李溪手中拿着一片草叶揉进了他的眉间。
“这是阿缨师兄之前寄来的灵草。”
他见温叶恢复正常后,将那灵草拿开,只这一会,原本翠绿的草叶就变得枯黄了。
温叶往刚才桑泊晕过去的方向看去,见他也恢复了正常,才松了口气。但见这枯萎的灵草,他说道:“丞相,这草它——”
“它不能用了。”李溪将捏着它的手指一松,它旋即化作一捧灰不见了,“可惜我也只有这么一棵。”
他走到厅前,外面落下的雨滴在挂在廊上的竹帘上,汇成一股股落下,随后进入泥土中。
“可惜,我救不了城中所有为这雨生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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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国公原本打算今日再同周暨战上一场的,都带着军队来到城墙下了,只见到高高挂起的免战牌,四下望了下,连守城门的人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叫了个士兵进城探听消息,却不想那士兵几乎是爬着回来的。
“禀元帅,城里的百姓都生了怪病。”
他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后,直接往旁边倒了过去。
“快将他带去军医那里。”
两个兵士将他拖了下去,而郎国公则皱着眉遥望着紧闭的城门不语,什么样的病会使一整座城池的人都倒下了?
“古先最擅长的便是唤雨术和炼毒,那李慕缨再怎么也只是个**凡胎的凡人,只需要我将这药融进我唤来的雨里,不怕擒不住她。”
古先啊。
郎国公想起了这人之前说过的话,怒火顿起。
“先回营吧。”
他将自己身下的马头往回一拉,着急着就往大营疾驰而去。
今日在大营中安歇的郎却娴却见到已经带兵出征的父亲这会儿便回了营,心里纳闷,迎着父亲的马上了前去。
不想,父亲竟是下马后不理会自己,径直往关押岐国世子的营帐中去了。
看他铁青着脸的样子,郎却娴忙小跑着跟上。
“古先!”郎国公一掀开土色的帐布就朝里面的人怒喝道。
而那两个守着无用的世子的人,则是云淡风轻地起身,尤其是古先,还照模照样地行礼:“古先见过国公大人。”
郎国公几步上前,怒气冲冲地伸出手去就要揪住他的领子,然而不知道怎么的,他手刚动的一瞬间,古先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错愕地看着眼前空空的一切,突然耳边吹来一阵热风。
“国公大人,大王可是告诫了你,不能伤我们的。”
郎国公先是被吓得怔了一下,而后心里的怒气更甚了,他猛地侧头过来:“你!”
“国公大人别生气嘛。”古先从他身后走开,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到了昌宣身旁,同他一起看着郎国公道,“现在你想收复岐国,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可我没让你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
“无辜?百姓?”古先失笑道。
郎国公盯着他颤动的肩膀,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人完全不将人命当回事,大王怎会派这样的人随自己出征?
他看向旁边的昌宣,想到,这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吗,那露星台中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古先笑完后,才继续说道:“国公大人,你这么在意城中那些人的性命,那可得在五日内将凤城攻下啊,不然我这解药可不会对敌人使用的。”
说罢,他也不管郎国公父女的神情,只是看着帐中铁笼下蜷缩在地不断抽搐的周景福,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任他宰割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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