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女士，这位是？”

“哦，”桑凌回头，语气不屑，“我的大女儿。”

她垂眸冷笑一声。

“桑璇”这两个字在这个女人眼里，都是不配让她说出口的。

那几位宾客只是草草瞥向桑璇，又拍拍小孩脑袋结伴离去，徒留桑璇三方对峙似的，站在过道中间。

女人踩着高跟鞋慢慢走到她身边，明明身高没差多少，却总要微抬起下巴，颐指气使地看着她。

“我不希望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着不希望，其实打心底里就认为她是摊烂泥。

但桑璇对这句话几乎是免疫状态，在伦敦三天的短暂居住中，她就听了不下十遍。按照她对自己行为的评价来说，就是生活太如意，想找点罪受。

毕竟傻子才会期待一个抛弃她的人回头。

“最近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温斯顿太太？”桑璇虚情假意地露出个笑容，“是因为你女儿过生日，心情好到要来施舍我一点母爱？”

“跟我讲话非要夹枪带棒吗！”桑凌厉声指责，“你别忘了，我是你妈！让你出国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要不是慈善晚宴的门关得足够严实，这会儿就该有人来看笑话了。

桑璇也最讨厌别人来看她的笑话。

如果她是油画是雕塑，去国外或许都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可她是中国画，不可能有比在国内更好的发展。

桑璇心里清楚这么怂恿她出国是为了什么。

羿天德现在身体情况得靠治疗才堪堪把指标保持在正常值，桑璇更不可能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母爱而去放弃父亲。

她退后两步，和女人保持距离。

“我骨子里可能没流着你的血，做不出来抛弃家人的事。”

“桑璇！我才离开几年，你就变成这样？”

“要教养没教养，性格比你妹妹都不如！”

桑凌挑着她的细眉拎起眼皮，和小时候那个常常恨她没天赋的模样重叠。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青面罗刹，除了感官不太好之外，桑璇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喜欢看见桑凌跳脚的模样。

毕竟气死人是不用偿命的。

离开几年？妹妹？

抛夫弃女都能这么轻飘飘地被她从口中说出，桑璇都有些不明白羿天德对她的爱算什么。

桑凌视线看向那个金发碧眼一看就不是中国人的小孩，她怎么可能有这样不是中国血统的妹妹。

四目相对间，彼此的眼里都只剩下厌恶。

她讨厌偷走她幸福的这一家子，也同样包括这个八岁的小孩。

幸好，这小孩也不喜欢她。

“我是独生女，没有妹妹，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其次，如果可以我愿意没有母亲。”

“如果您没重要的事，就别浪费我上厕所的时间。”

桑璇肚子里酒水过载，再跟她们多交流一句都让她感觉这酒店的对门设计糟透了。

“你姓桑！从我肚子里出来！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认，她也同样是你妹妹！”

今晚的人都格外喜欢动手动脚，先是冯维再是桑凌，嘴里讲不出一句有用的，却非要把人留下。

“世界上姓桑的不只有你，而我的母亲可以是任何一个姓桑的，唯独不可能是你。”桑璇用力收回手，带着女人都踉跄几下，“你也已经不姓桑了，温斯顿太太。”

“桑璇！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桑凌气得仿佛头顶都冒浓烟，涨红着脸横眉竖眼地指着她，“羿天德就任凭你长成这样！”

要是没有羿天德，桑璇对桑凌的恨只会更多。

那个恋爱脑父亲这辈子都似乎陷入了名为“桑凌”的囚牢，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爬不上来。

“可惜了，我爸很会养我，吃穿用度从不苛待，甚至因为我没母亲，他偶尔还会笨拙地给我点母爱。”

桑璇绕过眼前气得面容扭曲的女人，“比起你，他强太多了。”

“姐姐，你不要怪妈妈！”

小的比老的会演，刚还对她讨厌都要从眼睛里溢出，现在转头就能挤出两滴泪珠，抱上她的手臂了。

三个人一台戏，桑璇很不幸地成为其中之一。

小孩的哭闹声率先响起，桑凌的问责又紧随其后。这场戏唱白脸的只有桑璇一人，她也懒得改剧本。

“你们如果在来我面前表演母女情深的，那就算了。这种戏码我在你们家看到过很多次了，没妈没妹妹，户口本只有我和我爸两人。温斯顿太太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桑璇用力掰开掐着自己的手，“你也是，我不会有你这么会演戏还事多的妹妹。”

只可惜，今天这些人都不按照常理出牌，眼前这小孩也跟坨狗皮膏药似的，才刚甩开又攀缠上来。

“放手！”

桑璇抠手指时用了点力气，那小孩越哭越凶，像对她动刑了似的，哭得整条走廊里全是她的声音。

“桑璇，打断骨头还连根筋，你讨厌我，我能理解，可妹妹是无辜的！”

无辜个屁！

两种声音混作一团全往桑璇耳朵里砸，大脑的某处神经都止不住抽搐反抗。

“阿姨，好久不见。”

意料之外的观众出现在三人的戏台中，小孩的哭闹瞬间收声，连桑凌的泼妇表情都空白一瞬。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桑璇冲她们翻个白眼，趁小孩分心抽回自己的手撩起袖子查看肘窝。

这外国小孩从小吃生肉，力气就是不一样。这么几下来回的拉扯，桑璇的手臂感觉都快脱臼了。

“你不是要去厕所？”顾洵走到她身旁，隔开她和那两人的距离，“一个人不敢去？”

“是被鬼追着，没法去。”她隔着外套揉搓着小臂，又狠狠瞪小孩一眼。

果然是什么样的妈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桑璇现在庆幸自己没被桑凌爱了。

“现在去吧，这里我来应付。”

做了十来年的竞争对手和“死对头”，顾洵比桑璇还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拖住桑凌。在这件事上，除了陈亦辰那次见钱眼开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致对外的。

“你...聊完了？”

和自己白月光难得相谈甚欢，就这样轻易结束了？

顾洵有一刹那不自然地舔了下唇，“赶紧上厕所去。”

“她最近攻击力强，你小心被误伤。”

桑璇临走丢下这句话，踩着她的八厘米高跟鞋跑得飞快，直冲走廊尽头。

这酒店的厕所设计确实太不合理了！

顾洵再难听的也听过，再加上桑凌似乎对他有特殊的对待方式，大概率是看不到她攻击力那一面的。

看着那黑色的身影拐进厕所，顾洵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

“小洵啊，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前几天我还和简老提起你呢，听说你也在——”

“阿姨。”顾洵没什么礼貌地出声打断，他压根儿没有存着和她叙旧的心，“人心都是偏的，可您这未免也太偏了点。”

一提到桑璇像是开启了桑凌的变脸开关似的，“她的画就是不如妹妹的好，这有什么偏不偏心的？”

“如果她有出息，会到现在为止都没办过一次展吗？”

桑凌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好印象。

从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看到才几岁的桑璇站在她身旁哭泣，她却无动于衷时，顾洵心里就清楚。

她和方兰是一类人。

虽然家庭同样不幸福，但顾洵自诩有个凡事都能支持他的奶奶，他比桑璇幸福太多太多。

相比之下，桑凌也显得愈发讨人厌。

“办展不是画家的终点，只要有钱就算画得再烂也能办。”顾洵讲话丝毫不客气，不加掩饰地打量着那个个子只到女人腰线的小孩。

“我没有恶意，但据我所知，您女儿似乎连少儿组的冠军都没拿到过，有什么资格和桑璇比？”

桑凌似乎是没想到顾洵会这么没有礼貌，面上愠色未退，却半个字都没骂出来。根本没有指责桑璇时的牙尖嘴利，刻薄恶毒。

“哥哥，你凭什么觉得我没她厉害？”

那小孩倒是发了话，刚哭过，鼻音还不轻。

扭曲的表情和通红的双眼显得有些割裂，语气不善：“一个冠军而已，我不屑拿，但我办的画展规模，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你凭什么说我没她厉害？”

“就凭你那画放在中国，少儿组都进不了初赛。”

“还有，纠正一下，桑璇拿到过23个冠军。”

—

水龙头被关闭，桑璇甩着被吹得半干的手走出洗手间。生怕顾洵没有一打二的口才吃亏，手上都还湿哒哒的。

她快走两步，却看到中庭只站着顾洵一个人。

“你没事吧？”

“不生气了？”

询问同时响起，两人都是一愣。桑璇率先错开视线去假装整理衣服，又看向在撤下迎宾牌的工作人员。

“我没事，你忘记我妈是什么人了？”

倒是也没忘。

毕竟桑璇也第一次碰到骂人不带脏字还十句没有重复的输出型人才。

那时候她甚至希望喊顾洵妈妈和桑凌来相互切磋一下，争个胜负。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顾洵妈妈更胜一筹。

“所以，不生气了吧？”

顾洵背着手，弯下腰歪着头想和垂眸的她对视。

上扬的尾调听着心情很好。

“凭她也想气到我？”桑璇用余光瞥见那双含笑的眼和勾起弧度的薄唇，怎么都不敢回头与之对视，她舔唇咽了口唾沫，“你，离我远点。”

明明那酒精度数不高，趋近于0，她却仍旧口干舌燥有了想亲他的冲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亲。

特别是他的白月光还在门里面。

桑璇不自然地向外挪动，“没事赶紧走。”

在错开身的一刹那，顾洵伸手勾住西装外套上的系带，在手指上缠绕两圈。桑璇惊慌地踉跄两步，手扶上顾洵的手臂，被拉回他身前四目相对。

手下肌肉紧绷，隔着衬衫都能想象出姣好的线条。

“里面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家？”

桑璇正欲回答，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桑璇侧目，眼神自然落到来人的身上。

简思婕...

此时的距离，大概是不利于顾洵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的。

在被推开前，桑璇选择放开手退后几步离开暧昧范围。就算心动，这点体面她得给自己留。

“不用。”

简思婕走到跟前，先是诧异地看她一眼，才看向顾洵，“嘉禾的蒋总想和你聊聊签约的事。”

“后面再约时间。”顾洵向桑璇走了几步，低头给她系腰带，“走吧。”

“顾洵你要不...送我一下？”简思婕站在原地，拢好自己的披肩，“我十一点要赶飞机。”

“不顺路，我要送她回家。”

说不开心是假的，但桑璇又没那么开心。

“不用…”

工具人在白月光面前，到底是有些不自在的，她推推顾洵的手，“我能自己回去。”

顾洵无视她的推搡，手里的带子绕个圈打成蝴蝶结，“车被陈亦辰开走送人回家了，你难道想徒步回去？”

”我…能打车，反正用不着你。”

桑璇继续后退，蝴蝶结尾端的长带从男生手中滑落。

顾洵忽然五指一拢，抓住末端的那丁点布料。

“逃什么？我们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关系？”

明天还有一更～段评已开，小宝们多多跟我玩吖～[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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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