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站在沈烬公司楼下,阳光晒得她眼前发黑,她攥着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沈烬刚刚发来的消息:“分手了,别再找我了。”简短得八个字,可她好像就是看不懂。
电梯里,江眠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胃里翻涌着酸水,这一个月来,沈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天准时回来陪她吃饭,到后来连电话都懒得接。
前天晚上,沈烬回家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为什么?”当时江眠抓着沈烬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上个月还在看婚纱……”
沈烬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看都没看她一眼:“腻了。”
对于这个说辞,江眠是不信的。
“叮!”
八楼到了,江眠深吸一口气,走向沈烬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生的娇笑声。她僵在门口,透过缝隙看见沈烬坐在办公椅上,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坐在他腿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
江眠认识那个女生,叫梁佳佳,她之前见过她几次,看的出来她喜欢沈烬。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脸贴得很近,笑得眉眼弯弯。
沈烬的手,那只曾紧紧牵着她走过无数风雨的手,此刻正松松地搭在梁佳佳的腰上。
一股冰冷的酸气猛地冲上鼻腔,直刺眼眶,江眠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撞着耳膜嗡嗡作响。
她只是站着,死死地看着,眼睛像被辣椒水浸泡过似的,又涩又痛,迅速漫上一层无法控制的水光。
沈烬像是有所感应,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悲伤又瞬间敛去,而后就像没看到江眠似的继续和怀里的梁佳佳说话。
梁佳佳察觉到了什么,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过去,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好奇。
“沈烬。”梁佳佳的声音带着娇嗔的疑问,身体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而更往沈烬怀里贴了贴,目光在江眠苍白的脸上逡巡,“她谁啊?”
江眠喉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固执地,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沈烬。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接受眼前一切的解释,只要沈烬解释,无论说什么她都会信的,只要他解释。
沈烬扫了江眠一眼,也就只是一眼,快的好像很不想看见她,他手臂一收,反而将梁佳佳的腰搂得更紧了些,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和占有。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又闭上,喉结滚动了两下,在梁佳佳的再一次追问后,他才缓缓开口。
“哦,她啊……”沈烬顿了一下,声音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前女友。”
“哦,就是你昨晚上跟我讲的那个前女友啊?”梁佳佳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随即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讥诮。
她扭过头,凑近沈烬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几步外的江眠听得清清楚楚,“啧,分手了还眼巴巴追到公司来盯着你呀?”她挑衅地看着江眠,“姐姐,至于吗?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啦?”
“噗嗤。”沈烬配合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冷的嘲讽。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捏了捏梁佳佳的脸,动作亲昵得刺眼,“大概是吧,你不知道她多爱我。”他轻飘飘地附和,眼神掠过江眠时,只剩下**裸的厌烦和不耐,“不然分手了也不会跑来公司找我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江眠早已血肉模糊的心上。
前女友?分手了还缠着?离了男人活不下去?这些恶毒的字眼从沈烬嘴里吐出来,砸在她身上,痛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沈烬眼底那层冰封的冷漠,看着他搂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一股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往后退了几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见她跑走,沈烬松开梁佳佳,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他眼眶发烫。
他死死盯着楼下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呼吸又沉又重,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砸在窗台上,溅开一片湿痕。
心脏就像被人生生攥住,疼得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框上,无声地发抖。
他把他的眠眠惹哭了。
他希望她坚强一点……不要再爱他了。
“你没事吧沈烬,是不是胃又疼了?”梁佳佳上前扶起他,“来,吃药。”
江眠拼命地跑,刚刚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月,仅仅一个月而已,他怎么说变就变了?
一个月前,他们还窝在沙发上,头挨着头,兴奋地翻看着婚礼策划师送来的画册。
那时的沈烬眼睛亮得惊人,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眠眠,我终于能娶到你了!”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唇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珍视和爱恋。
他怎么会突然就不爱她了?江眠死也不信。可这分开才短短两天啊!两天!他就有了新欢?一个可以坐在他腿上,被他搂在怀里谈笑风生的新欢?
她不信,她拼了命地想找出他演戏的破绽,可刚才那冰冷厌烦的眼神,那搂在梁佳佳腰间的手,那亲昵的动作,还有那句“前女友”……像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里,她不愿信,可那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眼里烫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冲回那个曾经被叫做“家”的地方,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沈烬的味道,却冰冷得让她发抖。
玄关鞋柜上,那个小小的,廉价的卡通玩偶钥匙扣,是沈烬刚工作那年,用省下的午餐钱在地摊上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当时笑他幼稚,却宝贝似的一直挂着。
客厅的茶几上,静静地立着一个原木色的相框,照片是二十岁那年夏天他们在海边拍的,沈烬晒得有点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从后面紧紧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她手里举着一个冰淇淋,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候的他们很幸福。
那时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眠眠,有你在,日子每天都是甜的。”
可如今,这甜,成了砒霜。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划过脸颊,江绵蜷缩在沙发里,抱着那个冰冷的相框,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压抑到破碎的呜咽声。
为什么?她一遍遍地问自己,问这空荡荡的房子,问照片里那个笑容灿烂的沈烬。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上个月他还那么黏人,撒娇耍赖地讨要亲亲,在微信上发一堆肉麻兮兮的语音……怎么突然就像换了个人?
冷漠,疏离,不回家,敷衍,然后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
她不信,不信他不爱了。十年啊,从十六岁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她的生命里就刻满了“沈烬”这个名字。
那个高一开学的日子,九月的阳光白得晃眼,校门口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喧闹嘈杂,只有她,一个人拖着两个笨重的编织袋,里面塞满了被褥和脸盆。
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皮肤上,袋子一次次从汗湿的手心滑落,她狼狈地弯腰去捡,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给我吧。”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干净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
少年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体恤,眉眼间有种同龄人少有的疏离感。
他没多问,也没多余的表情,只是沉默地提起她最重的一个袋子,大步流星地朝宿舍楼走去,她愣了几秒,才小跑着跟上。
后来才知道,他叫沈烬,和她同班。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们不光同班,还做了同桌,沈烬上课总是睡觉,或者干脆望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落落的。
明明有些题老师讲一遍他就懂了,但就是懒得动笔,江眠觉得这人有点怪,但想起他沉默地帮自己拎行李的样子,又觉得他心不坏。
沈烬确实很高冷,几乎不和同学说话,和江眠的交流也只限于“让一下”“交作业”这种简单的句子。
可江眠总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不同,比如,有次放学突然下去了暴雨,她被堵在教学楼门口,一把黑色的旧伞突然塞进她手里,她回头,就看见沈烬单薄的背影冲进雨幕,很快就消失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再比如,偶尔课间,她的桌上会悄悄出现瓶橙子味的汽水,玻璃瓶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没有人承认,但她知道是他送的。
直到有一次自习课间,她从外面回到教室,教室里同学不多,靠近沈烬课桌的窗户开着,风吹得桌上的书本哗啦作响。
沈烬桌上的一个旧笔记本被风吹开了几页,江眠无意间瞥了一眼,脚步猛地僵在了原地。
那摊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江眠”,旁边还有用铅笔仔细勾勒的画像,她低头写字的侧脸,她咬着笔头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听讲时专注的样子,甚至有一次体育课后,她仰头喝水的样子都被他记得清楚,线条有些笨拙,却透着说不出的认真。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慌乱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脸颊更是烫得吓人。
突然听到教室后门传来脚步声,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合上笔记本,从教室前门跑了出去。
也是从那天起,沈烬变了,他开始认真听课,会皱着眉看那些以前他嗤之以鼻的习题,遇到不懂的,会犹豫着,用笔轻轻戳戳她的手臂,低声问:“江眠,这题……能给我讲讲吗?”声音里带着点生涩的紧张,偶尔也会和后排的男生插科打诨几句,虽然笑容还是淡淡的,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封感,好像悄然融化了。
后来高考放榜,江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沈烬落榜了。
那个暑假,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味道,一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沈烬突然骑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旧自行车,出现在她舅舅家的院门外。
“江眠!”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她跑出去,沈烬拍了拍那辆破旧自行车的后座,眼睛亮亮的:“上来,带你去个地方。”
微风拂过耳畔,吹起她额角的碎发,她坐在后座,手轻轻抓着他腰侧的衣服。
他们骑了很久,最后停在一片空旷的,长满青草和小野花的田野边。
沈烬只好车子,转过身,面对着她,呼吸因为一路的疾驰还有些急促,脸上泛着红晕,眼神却无比认真。
“江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抖,却异常清晰,“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田野的风似乎都静止了,江眠看着他紧张又认真的眼睛,看着他被晚霞染红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晚霞映红了少年的脸,也点燃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多久,现实的冷水就兜头浇下。
江眠的舅舅家,舅妈沉着脸告诉她,江眠爸妈留下的那点钱,这些年早就被江眠用完了,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表妹也考上了,她是姐姐应该懂事。
大学梦眼看就要破碎,是沈烬找到了她,他站在逼仄的小巷里,眼神亮得灼人:“你去上!我们一起去北京,我打工供你!我能养你!”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在那个繁华又陌生的城市,他在她大学附近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终年不见阳光的小房子。
夏天像蒸笼,唯一一台小风扇吹出来的风还是热的,冬天冷得像冰窖,暖气片像个摆设,夜里冷得睡不着,沈烬就把她整个裹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帮她驱散寒冷。
他总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眠眠,抱紧点,就不冷了。等以后我们一定买个有地暖的大房子。”
沈烬开始拼命工作,白天在工地搬砖,下班就接一些抄写和发传单的灵活,晚上就去大排档刷盘子,他拼了命的干活,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
他赚的每一分钱,都一分不少的交到了她手里,让她交学费买书,买新衣服,吃好一点,他自己却常常啃着干硬的馒头就着白开水,身上的体恤洗的发白变形了,也舍不得换。
江眠心疼他,大二起也开始偷偷做起了家教,第一次拿到微薄的报酬,她给沈烬买了一身衣服,沈烬接过衣服时,眼眶都红了,却板起脸:“谁让你去兼职的?好好念书!我能养你!”他把那件衣服小心地收起来,说等她毕业了再穿。
日子过得很甜蜜,沈烬打工时认识了一个老板,他看中了沈烬的能力,沈烬不在去工地上班了,去了他的公司。
大学毕业,江眠也很快找到一份工作,但工作免不了应酬,第一次应酬喝醉被人骚扰,沈烬接她回来后,紧紧抱着她,声音闷闷的:“眠眠,别去了好不好?我养你,我养得起。”
为了给她最好的生活,他努力工作,拼命挣钱,常常应酬到很晚,酒没少喝烟没少抽。
江眠想起他们挤在蒸笼般的小房间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两人分吃一碗泡面,沈烬总说自己不饿,想起沈烬第一次涨工资,花了四千块,买了一个细细的白金戒指,笨拙地套在她手指上,眼睛亮得惊人:“眠眠,以后给你买更大的!先戴着这个,我沈烬这辈子,就你一个!”
她当时又心疼钱又感动,嘴上埋怨他乱花钱,心里却甜得像泡在蜜罐里。
那样苦的日子,他们都咬着牙,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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