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若金一脚踹开了后台不甚结实的门扉。
天珐抬头一见那漆黑如夜的身影,立刻喜悦的迎上去:“乌若金!你是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下一刻,乌若金忽然对他出拳了。
谁也没看清乌若金是怎么动的手。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天珐的身体倏然如幼童手上的皮球一样向后飞凌空飞去,重重撞上墙壁,紧接着又是“砰”的一下,被墙壁弹回了地上。
墙面上瞬间印出了一个十分完整的人形凹坑。凹坑边缘,墙皮尘灰簌簌洒落。
片刻的静默,紧接着后台里,惊叫声四起。
“小殿下!”认识天珐的人惊恐的低喊,不知所措的团团直转。
“乌若金大人!”也有人语气虽然不安,但脚下如生根一般,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天珐忽然遭袭,一时之间被揍得懵了,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乌若金一边活动着手腕关节,一边沉默的朝他走过去,正要再补上两脚,忽然“铮铮”两声,有人拨动了琵琶弦。
乌若金的步子一下子就迈不动了。
因那琵琶奏出的律音一离弦,便化作数枚金色箭矢,夺夺夺的扎在他足前地上。
金色流矢,封住了他向天珐走去的路。
“你是谁?”与琵琶一同响起的,是少年凛然的呵斥:“离我朋友远一点!”
乌若金忽觉好笑极了。
“朋友?”他嘲道:“你可知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他是天珐!”乐羽立刻道。
“可他并不仅仅是天珐。”乌若金意有所指。
“我知道。”乐羽毫不退缩:“是,我也听到有人唤他小殿下,他的身世想必并不简单。但,那又如何?他是我朋友,我不容许你在我面前伤害他!”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保护他?”乌若金眯起眼:“你才认识他多久。又或者,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快就让你对他死心塌地,以至于你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挺身而出,护在他面前?”
乐羽抿唇片刻,道:“天珐是我的恩人。是他将我从危难中救出,并还我自由。我无以为报。不要说护在他面前了,就是以命换命,替他去死,我也义无反顾,绝无二话。”
……果然。乌若金想。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视他为恩人?”他不由厉声道:“你的恩人干过的好事可不少呢。要不要我挑几件说给你听听?”
什么意思?乐羽皱起眉头:“你休想挑拨离间!”
“不要……”角落里,忽然窸窣着,撑起了一张沾满尘污与血垢的脸:“不要说……”
乌若金目光冰冷的落在蠕虫一样瘫软无力的天珐身上,没有出声。
乐羽惊道:“天珐,你的角——”
天珐额顶那一对俊秀挺拔、仿佛珊瑚枝桠一般的鹿角,竟已被撞断了右边的一支。此刻天珐额角断面上,仍在汩汩的淌出血来,顺着天珐眉尾滚落,看着好不瘆人。
“乌若金!”天珐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乌若金不放,气息急促而微弱:“求你……不要说……”
乌若金挑眉冷笑,正要开口,远远的,忽然有凄厉的尖叫声传了过来:“刺客,有刺客!”
刺客!所有人均是一凛。乌若金抛下乐羽与天珐,疾速掠到那锐声示警人身前:“什么情况?”
“乌若金大人!”那人本就是下来寻乌若金的,一见是他,大喜过望,差点膝盖一软当场跪下来:“是、是云顶飞车出了岔子!”
乌若金如遭雷击:“云顶飞车?寻心?”
那侍者猛烈点头,道:“大人!你是知道的,云顶飞车的节目,原本是设计了从远处飞来,摆阵巡空后再落地领赏谢幕。也不知那些刺客,怎么就混成了御者,飞车迫到近前时,忽然有弓箭手在车上搭弓放箭,箭箭直指魔尊——”
他抬手指了指斜插在自己发髻上的一支漆黑羽箭,哭丧着脸还要控诉,才发现乌若金已经自眼前消失了。
流矢擦颊飞来,乌若金浑不在意的伸指弹去,抬头四望。
看席上的宾客多已散去。走不脱的,也已在桌案底下瑟瑟发抖的藏好了。
云顶飞车在低空中滑翔着,车中弓箭手放箭不停,以至于箭雨恍如铺天盖地的蝗虫,密密麻麻,朝着高踞台上的魔尊倾泻而下。
只是密集的箭矢无一能沾染到魔尊的衣袂。在魔尊面前约三丈之处,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箭雨与他隔绝开来。
明明每一支箭均去势凌厉,挟带着令人胆寒的呼啸风声,但一触及那无形的、厚重的屏障,那些锋锐无比、笔直精准的箭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度,茫然的悬停在空中,仿佛冰糖葫芦扎在看不见的稻草扎上,乖顺的、听话的,一动不动。
——乌若金见到时,那攒在屏障上的箭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刺猬样。他快步走到魔尊身后,低声道:“尊上,属下来迟。”
赤足站在地上的魔尊微微一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些累了。”
乌若金立即道:“尊上,接下来的事,请都交给我吧。”
魔尊微微侧头,饶有兴致的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乌若金抬头望了望空中的飞车,道:“他们的箭,也该用尽了。”
魔尊笑道:“好。”抬起的右手随意的垂下。
乌若金早已捏诀准备好了,闻言迅速接过,又马上被那分量惊了一惊。他略一定神,左手掌心朝外悬在空中定住箭矢,右手则汇聚灵力,张开五指,转了个圈。
原本悬停的箭矢忽如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纷纷倒戈,箭镞朝外。
乌若金眯起眼,灵力涌动,薄软的衣袂忽然无风翻飞。右手重重击上左手手背,他低喝道:“去!”。
瞬间万箭齐发,箭箭均朝仍在低空中游曵的飞车射去。
箭矢积成的外壳阻挡了刺客的视线,飞车上的御者与弓箭手还未看清魔尊那边做了什么,便已身中数箭,一命呜呼。
没有了控制飞车的御者,云顶飞车茫然无绪的继续滑翔,最终擦地坠落,腾起丈高的火光。
眼见刺客伏诛,危机解除,躲在案桌下的人这才两股战战的爬出来。
乌若金用目光扫了他们一遍,忽觉不对,又扫了一遍全场,沉声道:“寻心呢?他在哪?”
底下的人一时愕然。是呀,怎么不见了寻心呢?
有人愤慨的道:“寻心是云顶飞车的主策划者,此次行刺,他定然走不脱关系!”
“有道理!寻心他一定是担心查到自己头上,畏罪潜逃了!”立刻有人附和。
“我……”又有人怯怯的说:“我看着他上了一辆装饰非常富丽堂皇的飞车……”
乌若金的心猛的一沉。他将说话那人抓到眼前,质问道:“说清楚。”
那侍者连忙道:“乌若金大人!是我啊,刚才节目开始前,那些飞车的御者着我过来提醒寻心大人,还记得吗?我将寻心大人带到飞车停放的地方,看着寻心大人上了一辆与众不同的云顶飞车,便回来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寻心上了飞车,那岂不是表明寻心亦已万箭穿心?乌若金一阵目眩,险些站不住,那侍者忽然福至心灵,又道:“但我刚才大着胆子偷偷看过了,被你击落的飞车里,没有寻心大人登上的那一架。”
忽然惊叫声四起,有人指着空中道:“怎么还有?”
乌若金定了定神,循声望去,果然又见一辆飞车倏然拔地而起。那飞车装饰与造型均较先前袭击魔尊那些华丽优雅许多,只是似乎对地上之人毫无兴趣,一径向着高处飞去。
刚才那侍者忽然高兴起来:“就是这辆!”他大声道:“当时寻心大人上的就是这辆飞车,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他话音刚落,那飞车便不动了,仿佛一只忘了拍打翅膀的笨鸟,呆头呆脑的滞留在原处。
先前云顶飞车用于表演时还不觉,现在那飞车全力飞行时,人们才惊觉,它的速度其实很快,从起飞到现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俨然就要贴上镶嵌着烛龙骸骨的穹顶了。
那侍者有些困惑的“咦”了一声,心想,难道他声音居然有这么大,当真能传到那飞车上?
乌若金却猛然朝魔尊看去,惶恐的道:“尊上,请高抬贵手!”
遥遥的抬手定住那飞车的魔尊好整以暇的瞥了乌若金一眼:“高抬贵手?”他笑道:“怎么,难道你就不想把寻心捉回来,问个明白?”
乌若金冷汗涔涔,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敢包庇寻心。只是那飞车之上,除了寻心之外,我看到还有两人。若是那二人自知逃脱无望,鱼死网破,对寻心下手,那……那……”
魔尊默不作声的凝视乌若金许久,点点头,卸去力量,道:“行。那么,将寻心带回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乌若金松了口气,领命称是。
再抬头时,那载着寻心的飞车已经跨越了魔域的穹顶,消失在无明渊结界之后。
他不再犹豫,面朝魔尊,恭谨的倒退着离开了流光殿,然后立即化身黑鸟,振翅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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