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颜，起来。”

窝在沙发上的人翻了下身，将盖在身上的外套拉起盖过头遮住光线，继续睡。

沈涵一把掀开她的外套，催促道，“快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说着她探头望了眼窗外的雨，昨天除了早上有点太阳，天色一直阴沉到天黑，到了下半夜，就开始下雨，电闪雷鸣。雨点落在窗上的敲打声，一下一下急促而低沉。

两人都是无神论却有鬼论者，摸回了工厂的办公室里窝着，一个人不敢，两个人的话，鬼怕的就是她们了。

“这个时间段东城区巡逻正在交班，防控会有所松懈。”

沈涵又看了眼光脑上的巡逻方案，半会关掉，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另外一身。

道颜睡得迷迷糊糊，忽而见着沈涵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她疑惑的扭过头看了眼。

只见沈涵穿着黑色运动裤，白色t恤，白色女式外套，脚上一双白色跑鞋。

轻便的运动装。

微卷的长发也束成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在身前。

值得一提的是，她脑袋上还戴着一只白色的鸭舌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门跑步。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变回来了？不是，副作用消失了？”

沈涵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将一套衣服甩给道颜。

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身体轻了许多，一看手脚上的光滑皮肤，再照一眼镜子，不仅人变回来了，气色还好了许多，道颜给她打的血细胞特效药起作用了。

身体变回来，人又不贫血，沈涵自坑里爬起来后，头一回觉得有活着的感觉。

只是有些感慨F134的副作用消失得有些不太是时候，一个年迈的壳子，可以让她轻松逃过三鸦的追捕，现在这个壳子，行动是更快更方便没错，但被发现的机率大大提升。

这代表，她今天的行动，危险机率很高啊。

道颜扒下劈头盖脸甩过来的衣服，她计算了下时间，“F134血清的副作用大概是在两天左右，算是你身体的情况，如果你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的话，或许一天左右时间就能恢复……”

沈涵往腰后套上枪和匕首，准备着战斗工具。

“现在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换上衣服，出门。”

道颜只得拎起那两件衣服套上，白衣加休闲裤，完全没有变换风格嘛。

“为什么我还是我？”

沈涵撇她一眼，“你不是你，你想你是谁？”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换装吗？”

“东城区现在靠换装可出不去。”沈涵道，“只能借你现在的身份了。”

*

本次出行的目的地，是燕京北城区，北城区博物馆。

在燕京北边，路程不远，坐地下高速列车二十来分钟，飞行器半小时左右便能到达。

现在地下高速列车站三鸦对每个进去站台的人都会进行盘查，高速列车是坐不了的了，而地面的车子，在出城的道路上也设了拦载盘查。

现在只能坐飞行器，空中飞行器只要是三鸦的高管，都不需要接受盘查。

道颜的飞行器停得有些远，两人撑着一把老式旧伞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雨不大，细细的下着，虽然是旧式的雨伞，但伞面很大，身上并没有被雨水打湿。

但是裤子却不可避免的被溅到些水。

道颜甩了下外套下摆的水珠，“这些衣服哪来的？”

别告诉她是在商城里顺的。

沈涵回答，“救助站捡的。”

道颜：“……”

这还不如告诉她是偷来的呢。

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医生，虽然她知道这些衣服经过消毒，但是还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穿过的，道颜现在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沈涵见她突然左挠挠右抓抓，翻了下白眼，“别再抓了，动作那么多，会引来注意。”

道颜左右瞅了瞅，下雨，工地都没有开工，路上除了她们两个，鬼影都没多一个。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见到有车子和路人经过，路上的广告牌上还登着沈涵的悬赏公告。

“啧啧，这张照片是你刚加入风昊时的照片吧。”道颜指着上头的悬赏公告。

沈涵瞅了眼，没有回话，她哪知道，她又没有以前的记忆。

不过看上头的照片，脸蛋和眉眼上透着股稚嫩和青涩，而现在的自己，那股刚入社会的青涩感早已褪完，只剩下被毒打过后的成熟。

之前的悬赏公告挂的还是沈涵逃跑时的照片，大概是三鸦觉得那些照片不够正式，特地将她的证件照扒了出来。

“唉真是怀念啊。”道颜感慨，“当年的大家都好生涩。”

忽地想起什么，道颜问她，“对了，你那天晚上跟安羽都说了些什么？你怎么把他踹下飞行器的？用的什么姿势？”

昨天晚上见她困得眼都睁不开，道颜也找不到机会问。

听见她提起，沈涵脑海中蓦地浮起那张冷漠的脸，眉头皱了皱。

“只不过是架了把刀子在他脖子上，没什么特别的。”

“细节，细节。”道颜扒住她的胳膊，“把所有细节告诉我。”

沈涵：“……”

对方不依不饶，沈涵只得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至于细节，她总不能够说自己趴在人家部长身上。

“就这？”道颜不信，“他见到你没表现出一些不同的情绪？”

就这？

沈涵，“有啊。”

“啥？”激动？似曾相识？这个漂亮的小脸蛋，迷得人不要不要的？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眼熟？

虽然不想承认，但道颜其实有点啃他二人，毕竟兜兜转转那么久，终于戳破了窗户纸在一起，接下来当然是相爱相杀虐夫虐妻千百遍然后再加上追妻火葬场什么的，想想这种修罗场道颜就觉得刺激。

道颜颅内开了八百遍会，却听沈涵道，“有一种恨不得将我亲自刀了的强烈情绪。”

道颜脱口而出，“是恨不得上了你的强烈情绪吧。”

沈涵：“……”

被沈涵指责以及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道颜怯怯住了嘴。

半会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安羽那货对你的心思，在队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货喜欢你那么久，我以为只要他看到你，一定会记起你的……”

“……”沈涵半眯着眼，“你的妄想症是不是又加重了？”

这货到底在脑补了什么玩意儿？

道颜说，“尽管让人无法相信，但在现实的世界里，你们两个可是真的男女朋友，还是青梅竹马那种。”

沈涵：“……”

神tm青梅竹马。

她觉得嘴巴讲不清楚。

于是，她直接加快了脚步远离了道颜几步，手中的雨伞一偏，将道颜整个人暴露在深秋的雨水下。

“早上没洗脸吗？洗洗吧，清醒一下。还有，精神妄想症是一种病，博士，听一句劝，去看看脑子吧。”

冰凉的雨水打在头上脸上，被浇了个透心凉，道颜连忙跟上去，抢过沈涵手中的伞。

“你说的这两个词都不是好词，要是想骂，就直接骂嘛。”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撇嘴，“这个世界就我的脑子最清醒。”

“将我和安羽放在一块谈，想法多少有点变|态。”

道颜咕哝着，“这骂得就有些过分了啊。”

沈涵：“……”

真直接骂还不高兴。

“我和他是死对头，退一万步来讲，我和他就算不是死头，我也看不上他，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那么差。”

她和安羽？

男女朋友？

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她承认安羽这张脸长得不错，但她沈涵长得不比谁差，而且，她不喜欢这种阴郁系的男人，一看就心机重，内心阴暗得一批，跟这种人耍，很累的。

最重要的是，手无缚鸡之力，连她都打不过，要来干嘛？

她还是喜欢阳光强大的男孩子。

所以——

安羽？

想都不用想，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道颜闻言一脸古怪的看着她，然后幽幽开口，“可是你的眼光就是这么差啊。”

死活看不到安羽阴暗面，竹马滤镜重得一批。

“那货跟三鸦的指挥官有一腿，所以——”沈涵脚一顿，回过头，眼神威胁，“别再拿他来恶心我。”

“咦？”

道颜有些诧异。

“你咋知道的？”

那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而且他们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三鸦总部基本都知道这事情。

但沈涵失忆了啊，她哪来的渠道？

沈涵解释道，“昨天看见的。”

道颜了然。

她看向沈涵，似乎这事情对自己的影响比对沈涵还大，沈涵是半点不介意，因为现在的她，根本不记得安羽，对安羽没有丁点感情，哪里会介意安羽跟谁在一起呢。

沈涵都不顾安羽死活踢她下飞行器，而安羽也不计沈涵死活，全城抓捕她。

“我觉得安羽只是把他对你的感情，转移到了茜的身上。”

沈涵直接无视她这一句话，而是道，“那位茜女士，可不好对付。”

她看了眼天空中飞来的监控仪，将雨伞压低了些，看见道颜的飞行器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便道：

“不过这都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找到你的飞行器了。”

*

飞行器升空，没多久一辆贴着三鸦标志的飞行器飞近，与她们的飞行器并排飞行。

下一秒，卫星通信里便传来天空巡逻人员的问询。

“xx937x，请发射你的飞行信标。”

道颜回道，“已经确认完毕。”

“xx937x，请出示你的身份ID。”

“好的，请稍候。”

道颜点开飞行器的光屏，将ID链码发送给对方。

几秒后，那边似乎已确认完毕。

一声问候从通讯器里传出，“道博士，上午好。”

道颜回应，“上午好，辛苦了。”

道颜说完，将光屏关掉，这才扭头对坐在一旁的沈涵眨了下眼睛。

“应该没事了。”

北城区的巡逻防控没有东西两城区严，道颜将飞行器停在北城区的博物馆旁边。

她真正的目的地是博物馆旁边的北城古城风景区。

联络点？

那自然是骗沈涵的。

她若是跟沈涵说她记忆被方梦泽设置成一串代码，然后让她到指定的地点去触发那串程序代码，她就能恢复记忆，沈涵信才怪。

道颜猜测方梦泽给她迷迭香的提示包含了两个信息：

一是这个信息本身，沈涵的记忆。

二是获取这个信息的地址。

道颜查了下整个燕京的资料，迷迭香这种植物，在燕京大量种植的地方不多，只有东城区的林植景观公园和北城区的古城风景区有。

之前她们下线的后门就设在东城区林植景观公园，方梦泽不可能会再将接触点设在那，所以排除东城区。

北城区范围也很大，所以方梦泽肯定会将信息放在道颜和她都有的共同记忆里。

而在现实的世界里，两人对东城区唯一的共同记忆就是，他们曾经在北城区的古城风景区接过一桩任务，抓一名利用自己异能魅惑他人的花店老板。

没猜错的话，方梦泽应该将信息藏在了花店里。

道颜现在的任务，就是将沈涵成功骗到花店，找出方梦泽藏起来的程序代码。

北城区的雨下得比东城区大，天色很暗，黑压压的天幕似要坠下一样。

沈涵撑开伞，望了眼跟前的博物馆，询问道颜，“你确实地址没错？”

谁的联络地址会是博物馆？

不都是些市井小店不起眼的角落地方。

道颜摇头，“不是，在古城风景区里面的一家小店里。”

将飞行器停在博物馆，是因为她的人设，来博物馆这种地方，比较符合她的人设。

沈涵将信将疑，撑着伞沿着指示牌朝风景区深处行去。

北城区古城风景区，是燕京热闹景点之一，以其独特的文化和悠久的历史吸引无数游客，古城依山傍水，街道整洁，大大小小的店铺以古色古香为主。

街巷依水流而设，主街临河，四通八达。

不过因为今天下雨的原因，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几个，全然没有往日的暄闹。

越往里走，四下的灯光愈暗。

大雨滂沱，暗沉的天空，黑白的建筑，寥寥的路人，沈涵越走，心情也愈发凝重。

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走了四五分钟，她们来到一条幽静的暗巷，此处的建筑同样白墙黑瓦，建筑最高不过三层，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

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起，从石板路变成了鹅卵石铺设的小路。

身后主街上的音乐声，从她们进入小巷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幕阴暗，红色的灯笼闪着幽幽的红光，四周一片死寂。

道颜放慢了脚步，左顾右盼，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紧紧抱住了沈涵的胳膊。

“怎么有点儿阴森的感觉。”

沈涵小脸微微发白，神色紧绷。

大概是她这副镇定的模样，让道颜忍不住想靠近她，获取安全感。

又走了几分钟，两人来到一家店铺前，与其他店铺不同，这家店铺两边挂满藤蔓类植物花卉，茂盛的叶子爬满在店铺大门两边，仿佛要将整个大门吞噬进去。

门前挂着的红色灯笼，烛光如血一般照在色彩鲜艳的花卉上，朝敞开的大门望进去，屋内竟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莫名诡异。

目的地到了。

沈涵扭头看向道颜，发现道颜正看着自己。

沈涵只得抬脚走上台阶，在屋檐下合起雨伞，将雨伞搁在屋檐下，扣响大门，轻声道：

“您好，请问店家在吗？”

话音刚落，原本漆黑一片的屋里霍然亮起一盏红灯笼，一阵阴风从里头灌出。

站在最前头的沈涵，背部汗毛直竖，手不自觉的摸上腰上的枪，低声道：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