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最终还是推行了。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殷庄曜总算能暂时缓口气。
恰逢三月三,原本每年上巳节庆都要在宫中做宴,飞翔殿里特修葺一处作曲水流觞,欢饮达旦,好不热闹。不过今年殷庄曜想换点新鲜的,改为了出宫踏青,正好还能叫她顺带去体察民情。
内侍接了命令,即刻便去着人安排出宫事宜,又很是殷勤问道:“皇上可要哪位主子作陪?”
殷庄曜笑嗔道:“是收了哪宫的贿赂?胆大包天,你有几个狗头叫朕砍。”她虽是玩笑,但也有顺势敲打之意。
后宫夫侍们私底下给皇帝身边的内侍们塞好处打点屡见不鲜,殷庄曜还是皇子时就从两位父亲那里见过不少。
尽管做皇子时她也希望能借此叫母皇对她多些关注,但等自己做了皇帝,她便对此事开始感到介怀。
内侍忙赔笑:“卑侍岂敢!是卑侍自作主张了。”
殷庄曜摆摆手,大度免了她的罪过。
话虽如此,但殷庄曜还当真琢磨起来要带谁出宫。她是很注重仪式的人,于她而言,这第一次伴驾出游的殊荣可不是什么人都消受的起的。
皇后不受待见,自然不可能在考虑范围内,其他大多数她都只是短暂地新鲜,过后便都提不起兴趣,唯有秦嘉修活泼率真,惹人喜爱,又情分特殊,叫她总多顾念两分,黎越训么,他也好,只是他要大度些,不如下次再带。
但很快她又想,再大度,他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嗲软的小男儿家哪个不会盼着妻主的宠爱,得知自己不被选择,心底又怎么可能会不酸楚。
一想象到那样明艳开朗的黎越训也会背地里悄悄抹泪,殷庄曜心头蓦然一软,竟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一番天人交战后,黎越训凭借着皇帝一瞬间冒出的爱怜之心险胜。
当然,如此激烈的思想斗争,黎越训本人怕是很难得知了。
清早启程时,殷庄曜昨夜难得睡了个美觉,睁眼时还觉困倦,好悬没又赖一次床。
上了马车,她便环抱着黎越训,还没来得及夸赞一句他今日妆扮的很是清新俏丽,便歪头脸埋进了美人的颈窝里,就着他身上令人宁静的清幽馨香,沉沉睡去。
黎越训比殷庄曜矮了一头,叫她倚在黎越训身上睡久了,醒了脖子怕是要僵。黎越训心细如发,从前做宫男时就数他侍奉最妥帖,自然考虑到了。
本想扶殷庄曜躺下睡,马车里足够宽敞,她原不必睡得如此憋屈,但这人虽睡熟了,两条胳膊却结实得跟钳子一样,将他牢牢箍着挣脱不开,他也不是没试图用轻缓的气声诱哄着睡梦中的皇帝听话自己撒手,但根本无济于事,动作大了又怕惊醒她,只得将就。
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了,黎越训百无聊赖,便也闭目养神,只是脑袋里却还乱糟糟一团,各种思绪纷涌。
实在是这份特别的恩宠来得太突然,他还没能来得及平复激动的心情,一闭眼,这股喜悦的情绪便更加浓郁翻腾,嘴角都难以抑制的上扬。
这方小天地里只剩他和皇帝二人了。黎越训心绪激荡,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更早的事情来。
最初想接近皇帝时,他只是想攀高枝,贪慕天家富贵,不求真情。
但侍奉君侧这些年,陛下对他的情意真切,他都看在眼里。
陛下不曾亲政时,相对自由散漫些,没那么多规矩或事务阻隔,两人几乎日日同住,下学回来温书时陛下还会教他读书明理,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练字,带他下棋,偶尔还会淘气翻他的梳妆盒,给他描了丑丑的眉毛,或是指尖点了嫣红的唇脂,轻得像蝴蝶振翅般碾上他的唇瓣,好不容易涂抹出了她满意的形状,一低头啄吻了一口,又被自己沾去了大半色泽,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涂花了的嘴唇,一同傻乐。那真是段幸福的时光。
再后来,宫里来了皇后,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规矩,又有了秦皇贵妃,分去了皇帝大半的宠爱,一批批鲜嫩的面孔涌入后宫,皇帝要雨露均沾,将心思分散去了各处,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是特别的那个。
但似乎是他多心了,皇帝总没有忘过他。新得的珍奇玩物总先紧着他挑选赏玩,意义特殊的封号唯他独有,年年生日都会亲自来陪他,甚至批阅奏折时也只准他近身侍奉,皇帝动怒只他能劝……许多都是他独有,他以为自己在皇帝心中大抵是有特殊的地位的,毕竟这样毫无保留的偏爱是黎越训从前在母父那里都未曾得到过的。
皇帝爱他怜他偏宠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黎越训甘之如饴落入皇帝这张以情编织的陷阱里。
殷庄曜睡梦沉沉,紧贴着黎越训不撒手。温热的呼吸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不知是羞涩还是激动,或是由于身体本能的反应,黎越训的脸颊绯红一片。
这样被皇帝紧紧拥入怀中,让他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这一刻,皇帝真是能独属于他一人的妻主了。趁着无人知晓,黎越训也依恋地回抱着她。
马车辘辘,在细碎的轻微颠簸晃动下,本来毫无困意的黎越训也开始迷蒙,皇帝的怀抱又那么温暖,充满安全感,他竟也就这么不知觉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马车已经驶至南郊。
“醒了?”殷庄曜好笑道。她分明记得是自己搂着黎越训睡过去的,睁眼却成了两人缠抱在一起,黎越训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窝在她怀里酣睡。
真是纵得他愈发大胆。
黎越训这才惊坐起,见皇帝没有怪罪的意思,还好心情捏了捏他脸颊上硌出的红印,笑话他这半边晚霞红,像是要卖唱去了。
他轻哼一声,嗲嗔道:“陛下就会取笑小侍。”说罢骄纵地别过脸去,还不理人了,低头要翻找小镜,怕方才一觉蹭花了妆面。
殷庄曜拦住他,牵着人就要下车,笑道:“越儿天生丽质,便是不妆扮也是清水出芙蓉,快别忙了,朕可不等你。”
黎越训“哎呦”轻唤一声,只得歇了心思,追随殷庄曜而去了。
侍从已经备好了垫脚的小凳,但殷庄曜难得脱了规矩束缚,心性好像都倒退回了张扬任性的孩子时,挥开下人,灵活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还要上学堂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武课,也肯吃苦认真学,她似乎在此道上颇有天赋,虽平日习武的时间不多,但身手很不错。
只是低矮的车架,对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说其实都不必如此小心,不过侍从哪敢叫皇帝有一星半点的意外,况且黎越训是男子,更要注重仪态端方,怎好像她一样轻率。
殷庄曜身轻如燕,落地甚至几乎没有荡起多少尘埃,稳稳站定后,回身朝黎越训粲然一笑,阳光倾泻而下,照出她蓬勃的少年意气。
黎越训的脸好像更烫了。
小学鸡春游虽迟但到[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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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2、冷情帝×心机毒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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