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林霜意识到，那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她不确定地问对方，“那你……是一个人过除夕吗？”

陆云衡过了两秒才开口，“往年是这样，今年你在的话，就不是一个人。”

“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陆云衡又说了一句，“回屋里吧，外面太冷了，晚上记得多穿点，别感冒。”

然后接着说了再见，通话结束了。

贴在耳边的手机，触碰到脸颊的指尖，都是冷冰冰的。

外面的确很冷，从文化室出来的时，就能感受到室内外温差和吹进来的冷风。

林霜慢腾腾地往回走，心里是越来越后悔。

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她又一次拒绝了陆云衡的邀请，甚至说得那么果决，津津乐道地分享自己的安排。

可如果陆云衡将要一个人度过除夕之夜，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呢？

走到文化室门口，林霜已经做出了决定，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回到宿舍了。

简单收拾一番过后，林霜戴着菱格纹围巾，上身穿深蓝色连帽卫衣 雾霾蓝单排扣大衣，下身穿加绒牛仔裤，踩着白色平底鞋，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

上了公交车，林霜拿出手机再次检查了一遍路线图，确认无误后便看着窗外风景。

即使是春节期间，南城街边上的行人和开门做生意的商铺，也如平日一样。不像在安市，行人、商铺寥寥无几，好像所有人都回到家乡，留下一座空城。

林霜回忆着往年的除夕之夜，无论在哪儿，她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时看着窗外，白天喧嚣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就被寒气冰封住，到处都是静静的，冷冷的。

只有零点过后，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响起。

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不是只剩下自己。

想到这儿，林霜心中冷笑，自己是大脑短路了吗？陆云衡是南城本地人，亲人朋友都在这儿，他怎么会是一个人过除夕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哄骗自己过去的借口。

不知为何，重逢之后，明明是想要多了解一点陆云衡，但却变得更加看不清摸不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云衡不会伤害到自己。那么好的一个人，就算是和自己交往，也有自己深一层次的目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是一直想要报答对方的吗？

既然已经决定陪陆云衡过除夕，有再多矛盾之处，林霜也不会反悔。

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别墅里。

又过了几站，林霜下车准备换乘另一条公交线路。

等待间隙，林霜还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新鲜食材和水果。那次和钟婧文她们在岛上闲逛聊天，林霜就发现那里完全没有便利店和超市，既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不能不提前准备好晚餐吃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林霜拎着两个超市购物袋，终于抵达目的地。

站在白色别墅的大门前，按了两次门铃，都没有人过来开门。

林霜放下东西，拿出手机，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联系陆云衡。反正他已经把这里的开门密码，连同南兴花苑的一起发给自己，那就是允许自己不请而来，主人不在家也一样可以进门。

嘀——

大门开启，林霜重新拎着购物袋走了进去，自觉换了拖鞋来到厨房，把卖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回到客厅。

落地窗前是展开的白色纱帘和遮光的绒布窗帘，虽然不影响室内亮度，林霜还是把它们都拉开了，引入眼帘的庭院，一如既往的郁郁葱葱，过去几天的持续降温，丝毫没有影响它们的勃勃生机。

坐在沙发上，林霜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熟练地搜索起电影。

白天和同学们聊天时，大家推荐了很多值得观看的电影和纪录片，用来打发假期时间再合适不过。原定计划中，今晚大家还想趁着人多，一起看那部巨有名的恐怖片，不过林霜现在是一个人，还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所以还是从心的搜起了别的。

《我是谁：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搜索结果弹了出来。

林霜赞叹了一声片库丰富，也不知道陆云衡用的是什么系统，什么电影都找得到，也不用开会员或付费观看。

电影播放，独白响起，画面跳转之后主角出现在电话亭前。

随着剧情展开，反转不断的情节和主角的妙语连珠，无不令人沉浸其中。

当白色字幕出现那句“人们只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林霜下意识地想起了陆云衡，今天坐在公交车上，想要对方或许有可能哄骗自己，即使心中犹疑不定，最后还是选择了忽视，或者说放任。

比起电影里的那句“人类天生胆小且容易受骗”的评价，林霜觉得，还是“Der Mensch ist an Selbstt?uschung gew?hnt.（人类习惯于自欺欺人）”更加符合。

很多时候，人都是主动的选择欺骗自己，而非被动的“容易受骗”。

哪怕真实就在眼前，依旧不肯相信。

片头曲结束，林霜歪倒在沙发上，碎发遮住了眼睛，电影勾起的种种思绪萦绕在心头。

其实她很清楚，对待陆云衡和陈老师这两位恩人，自己总是坦怀相待。就算是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的想法，自己也能够如实向陈老师坦白，就像离开安市前的那次见面，林霜已经做好了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准备，但陈老师还是宽容地开解了自己，之后也时常关心自己。

对待陆云衡也是同样，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理由选择和自己谈恋爱，或是哄骗自己做什么，林霜相信自己都不会太过于计较。

一番心理建设后，林霜振作起来，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瓶果汁，重新搜索起了那些值得观看的电影。

转眼到了六点。

林霜活动了一下手脚，进到厨房准备做饭。洗、切、配、炒，青椒炒肉、肉沫茄子、手撕包菜、番茄菌菇汤，三菜一汤很快就出锅上桌。

虽然这里的冰箱很空，但配套的餐具却很多，各种花纹样式都十分的好看，林霜还特地挑选了一套，摆盘拍照。

而别墅的主人陆云衡，从下午挂掉电话之后，就没有再发送过任何消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人影。

至于有没有可能回到了其他住处，林霜觉得陆云衡不会在这一点上欺骗自己，这里的生活痕迹很明显，他也说过，春节期间都会住在岛上，因为家里的长辈们都会在这边团聚过年。即使没有证据表明，他是真的一个人过除夕，但至少不会无处可去，或许和家人一起，或许和朋友一起。

退出聊天界面，林霜把手机放在一旁，彻底放下联络对方的心思，转而认真享用起美食，自己的厨艺还是挺不错的。

心情愉悦地结束用餐，林霜收拾好厨房，又翻出柜子里的茶叶，打算做杯果茶。因为教程上写的是红茶，但这里的茶叶罐都长得一样，也没有标注，所以林霜只能凭感觉选了颜色更深的一罐。

咕噜咕噜，煮好后的茶香飘散了出来，林霜拿起一颗橙子切成两半，徒手挤了橙汁加进去，美味又养生的水果茶就完成了。

再从柜子里挑选一个好看的水晶玻璃杯，拿上所有东西回到客厅，窝在沙发上，热气腾腾的茶杯端在手中，每一口都能尝到果肉，每一口都是清新茶香，林霜懒洋洋地地打开一部新的电影，心想这样惬意的时光，也不枉费自己大老远跑到这里。

等到春晚开始，手机里弹出的消息更是热闹不停。宿舍群、八卦群……随便点开任何一个群聊，都是满屏吐槽和表情包，还有接龙般的拼手气红包。

如此种种，都让林霜啧啧称叹。或许大部分同龄人的除夕都是这样过的吧~

随大流参与了几个搞笑的话题，嘻嘻哈哈之时突然收到了陆云衡发来的信息，简简单单的“节日快乐”四个字和一个红包，点开之后才发现金额让人难以接受，一万零一。

即使是平日里最大方的段妍菲，红包也都是发的几块十块，纯粹只是为了节日气氛，大家也都有来有往，金额都不算大，所以林霜完全没有想到陆云衡会这样做。

纠结了一会儿，林霜回送了一个金额一千零一的红包，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之后又聊了几句，林霜一一回复了自己今天吃的什么看的什么电影，完全没有露出破绽。

从放弃联络陆云衡那一刻开始，林霜已经计划好明天一早就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不会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

电视机的春晚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不知何时，林霜已经困倦地睡倒在沙发上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

凌晨两点多，别墅大门应声打开。

打开的人没有想到，门缝里居然传出了电视机里人们说话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深夜里，十分的明显。

而走在后面，晃晃荡荡一身酒气的的周政，同样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声音，他疑惑地问，“你屋里怎么还有人啊？”

陆云衡拉开大门朝里走了两步，之后又退出来，伸手拦住周政，半拖着对方朝路边走去，并开口说道，“我女朋友在这边，我送你回去。”

“哦……啊！”，周政转头贴近陆云衡，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说什么？你女朋友？你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