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谢新昭蹙眉。

“什么？”

他忽然反应过来，松了口气。

“不是我。”

沈瑜的目光清粼粼，脸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你怀疑是我向老师举报的吗？”

谢新昭明白了，沈瑜因为自己昨晚的表现在怀疑他。

“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

他的眼睛乌黑，一眨不眨看着沈瑜。

沈瑜点点头：“相信。”

“真的？”

沈瑜用一种“你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为什么不信？”

谢新昭笑了。

“嗯。”

两人一起下楼，沈瑜忽然想起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等我？”

谢新昭垂眸看她：“我听说你被举报。”

沈瑜下楼的脚步微微一顿，声音很轻：“连你都知道了啊。”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有些惘然。

谢新昭心里一沉：“是怕叔叔知道吗？”

沈瑜稍顿，摇摇头。

“没关系的。快要高考了，我爸不会怎么样。”

谢新昭：“如果叔叔不相信，我可以作证。”

沈瑜扯扯嘴角：“好。”

令人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一连几天风平浪静。

二模考试的成绩下来，沈瑜和谢新昭考得很好，分别是全班第一。

刘元元也发挥稳定，保持在了班级中上的名次。

学校将荣誉榜贴在了显眼的公告栏。

沈瑜和谢新昭的名字赫然在列。

班主任王老师在班上大力表扬了沈瑜，对于之前的事一字未提。

伴随着这些，举报事件也有了结局。

班主任王老师找到沈瑜，说举报的女生主动找他说明了事委。

她说那天是自己看错了，把和路航走在一块打闹的女生看成了沈瑜。

沈瑜刚得知这个乌龙，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王老师安抚了几句，让她回教室了。

当天中午，沈瑜和刘元元一起回宿舍的路上，再次碰到了路航。

“沈瑜。”路航双手插兜站在路口，轻描淡写地叫住了两人。

沈瑜神色冷淡：“有事吗？”

“有。”路航侧头，“你们老师应该找你了吧？”

沈瑜点点头。

路航开口：“其实那个举报人——”

“喜欢你？”刘元元插嘴。

路航看了刘元元一眼，轻嗤一声。“还挺聪明。”

刘元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不是说这个。”路航顿了顿，“她看到的那个女生是我表妹。”

沈瑜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这个你不用和我解释。”

路航轻笑：“那可不行。本来我就没什么印象分了，这还不得解释清楚吗？”

沈瑜的目光在路航那张散漫的脸上顿了顿。

认真地回答：“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路航：“……”

刘元元很配合地笑出了声。

见路航瞥她，她捂上了嘴：“Sorry.”

回到宿舍，沈瑜坐在床头休息。

刘元元拉了把椅子坐在沈瑜床前，好奇地问：“对你来说真的没区别吗？”

沈瑜摇头：“没有。”

“为什么？”

沈瑜轻声说：“我不喜欢花心的人。”

刘元元皱眉：“如果他说以前只是玩玩，只有对你是认真呢？”

沈瑜怔了怔，竟轻笑了声。

“如果一个人为了追你就否定自己的过去，那那些曾经真心喜欢他的女生又算什么呢？”

沈瑜的声音缥缈得像雾。

“他不是认真的，可那些女生是啊。”

刘元元第一次发现，高冷无情的沈瑜还有这么柔软细心的一面。

怔了半晌，她才顿顿开口：“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

沈瑜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喃喃出声。

“可能，我见过身边女生这样的经历吧……”

轻飘飘的声音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刘元元见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再多问。

一直到后来，她和沈瑜更熟悉一些的时候才知道——

沈瑜口中的女生，是她妈妈。

*

这件事之后，很快就到了五一。

难得的小长假，沈松源嚷嚷着要去旅游。

恰好沈朗要去外地出差，他便带上了陈秧和沈松源一起。

问到沈瑜和谢新昭时，被两人同时拒绝了。

谢新昭说自己五一要回A市一趟，沈朗也就没有勉强。

五一的当天，家里再一次只剩下沈瑜和谢新昭。

沈瑜前一晚没有睡好，吃了午饭后便犯了困。

在沙发看了会儿书，越看越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父母刚办完了离婚手续，而她自己还不知道。

她愣愣看着妈妈收拾东西，还以为妈妈要去旅游。

直到妈妈走过来，摸着她的脑袋要她乖，以后跟着爸爸好好生活。

小沈瑜才察觉到了不对。

“那妈妈呢？”

漂亮的女人蹲下来，很认真地告诉她。

“妈妈要走了，以后不住家里了。”

小沈瑜一愣，懵懵懂懂：“为什么啊，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吗？”

妈妈抱住她，眼睛红红。

她低声说对不起，和爸爸没有感情了。没有办法在一起生活。

沈瑜这才后知后觉地哭了：“妈妈，你不要丢下我。”

这是小小年纪的沈瑜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抛弃的滋味。

那天，母女俩抱着哭了很久。

但妈妈还是不顾沈瑜的哀求离开了。

一开始，妈妈会每周来看沈瑜一次。

某个周末，沈瑜舍不得妈妈，哭着不肯让她走。

妈妈没忍心，带着沈瑜一起走了。和爸爸沈朗说好过几天再回来。

沈瑜跟着妈妈去了另外一个大房子。

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叔叔。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妈妈的新男朋友。

一周一见的生活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一个周末，妈妈没有来接她。

沈瑜打电话过去，听到妈妈的道歉。

她说自己要去其他城市了，要沈瑜乖乖跟着爸爸生活。

沈瑜愣了很久，呆呆问她：“为什么？”

妈妈的声音也带着哭音，她没有回答，说了句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那是沈瑜最后一次和妈妈联络。

她再一次，被丢下了。

这之后，沈瑜几次提出要找妈妈都被爸爸拒绝了。

沈瑜生了气，也不愿再理爸爸。

父女俩的关系一度紧张。

某个晚上，沈朗应酬回来，喝得酩酊。

那天他好像谈成了大生意，心情很好。

沈瑜趁机再次提到了妈妈。

原本笑着的沈朗一秒变了脸色。

他一脚踢在茶几，发出“砰”一声巨响。

沈瑜被吓得一抖。

沈朗的脸色很难看，脖颈青筋凸起。

“你妈妈不要你了！你不懂吗？！”

沈瑜的眼泪哗啦流了出来，眼睛通红。

她颤抖着声音，抽噎着问：“为什么，不，不要我？”

沈朗喘着粗气，指着沈瑜低吼：“以后不许再提她，听到了没？！”

沈瑜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完全说不出来话来。

可沈朗到了气头上，依旧红着脸瞪女儿：“你妈不要你了！听到没？不要你了！”

沈瑜哭着垂下头，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那天，她抱着床上的兔子玩偶哭了一个晚上。

自这之后，沈瑜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妈妈。

渐渐长大后，她才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慢慢拼凑出来真相。

沈瑜的妈妈余清从小长相出众，追求者很多。她是个十分需要爱情、喜欢浪漫的人。

和沈朗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爱情，离婚是因为她觉得两人之间没有爱情了。

她没有办法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一起生活。

沈瑜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自己小时候妈妈脸上不时会出现的落寞冷淡是因为什么。

沈朗对此很生气。

他一心赚钱，对妻子自然少了很多恋爱时的关心和照顾。只是他觉得两人有了家庭，缺少浪漫归于平淡是必然的结果。他并不认为有什么错。

两人因此矛盾不断。

渐渐地，沈朗也累了，便同意了离婚，要求是沈瑜归自己。

他认为余清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没有权利要女儿的监护权。

余清离婚后，很快就和另一个男人坠入爱河。

那时候的她依旧很漂亮，身边追求的男人也不少。

她飞蛾扑火一般，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场恋爱。

就像年轻时和沈朗那样。

再后来，余清被分手了。

她这次很受伤，也觉得很丢脸。

她甚至不愿留在这个伤心地，告别了所有人离开了西澜。

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接受了现实的沈瑜很少再想起这些了。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梦里反复看到年少时那个无助弱小的自己。

她梦见自己抱住妈妈的腿不肯撒手，哭着求她不要走。

“妈妈，我会很快长大的。”

“我会好好跳舞，会变得很优秀。”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小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乖巧听话，足够优秀漂亮，妈妈就不会舍得抛下自己。

我会快快长成优秀的大人，你不要走好不好？

*

谢新昭到客厅时，沈瑜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从房间拿了条毯子，再回来时就发现现在的沈瑜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皱着，唇角紧抿。

像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新昭轻轻盖上毯子，在沙发旁坐下。

在沈家的这段日子，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瑜和小时候的不同。

不止是性格上的，甚至是和爸爸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时候好了。

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的沈瑜明显抗拒他干涉自己的事。

是因为父母离婚的事吗？

谢新昭拧眉，手指探向沈瑜的脸。

沈瑜动了动嘴唇，轻声呓语。

谢新昭俯身过去，听到她在说。

“妈妈。”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沈瑜抱住了。

女生柔软的脸在他的手臂上轻蹭，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

平时那双偏冷淡的眼睛闭着，鸦羽般的睫毛垂落，毛茸茸的。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柔和绵软了不少。

“别走，妈妈。”她喃喃。

谢新昭手臂一僵，不敢动作。

另一只手隔着毯子在她的后背轻拍。

低哄道：“不走。”

*

沈瑜醒来，率先发现的是垫在自己脸颊下方的手。

她一愣，起身。

原本这时候应该已经上的飞机人坐在地上，头仰靠在沙发，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他的手一直自然垂下，另一只手臂则往后伸着，充当了自己枕头的角色。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沈瑜眨眨眼，一时竟反应不过来现在的时间。

她掀开毯子，轻手轻脚地下了沙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坐在地上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两人对了个正着。

谢新昭的眼神没有波澜：“你醒了。”

沈瑜眨眨眼：“你没有走？”

谢新昭收回自己的手臂，在空中动了动。

“改签了。”

沈瑜点点头，目光瞥向他手臂被自己压红的地方。

“你……我……”

谢新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示意没事。

他盯着沈瑜的脸，眼神有些复杂。

“你说梦话了。”

沈瑜一怔，轻声问：“说什么了？”

谢新昭告诉她：“妈妈。”

他忍不住问：“梦到什么了吗？”

沈瑜摇摇头不愿多说。

她看向门口的行李箱：“几点的机票？”

谢新昭抬手看表：“还有2小时。”

沈瑜点头：“那你快走吧。假期可能堵车。”

谢新昭沉默几秒，起身走到门口。

手指摸上拉杆，他忽然回头。

“小瑜。”

他的眼睛很亮，好像暗色中熠熠生辉的星。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沈瑜心口一跳：“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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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