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小庄主跟着三保镖。为表昔日情分和对苍秾远游的支持,银翘在神农庄的马厩里牵了一匹千里良驹,希望能缓解苍秾即将经历的跋涉之苦。
只可惜在岑既白走十步就喊累的情况下,这匹马只能缓解岑既白的跋涉之苦了。四个人就这样牵着比所有行李都贵重的马,带着微少的盘缠启行,一连走出几十里。
苍秾和岑既白是初次远行,所以对一路的风景都感到新奇。丘玄生对众人说明她的来历,并展示了神奇的辰光佩。
好消息是苍秾可以在靠近丘玄生时正常说话,更好的消息是丘玄生的队长在恒远城订了一个月的房间,这段时间可以在城中暂时修整,并且补充空荡荡的钱囊。
众人怀着这样的希冀,一大早就到了据琴城以西的恒远城。能向众人证明自己不是骗子还能得到盘缠,丘玄生最是兴奋,冲上楼去敲熟悉的房门:“队长,队长我回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虚弱地被她拍开,正对房门的床榻上睡着一副爬满蛛网的骨架。丘玄生当场愣住,后头跟上来的苍秾等人往屋里张望,岑既白趑趄道:“这是……一个死人?”
苍秾斟酌着说:“你不是说你们队长在房中闭关吗?”
丘玄生大受打击,瘫在地上:“糟了,出发找苍秾小姐那天太高兴,忘记在房间里给队长留饭了。”
“所以队长是被饿死的啊?”戚红惊恐地看着那副骨架,怀疑道,“她都能闭关了,还需要吃饭?”
“是我害了队长,”丘玄生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抓住苍秾问,“怎么办?我要怎么跟大家交代?”
“先别急着考虑这个,”苍秾还算冷静,镇定地提议道,“我们确认一下这堆骨头是不是队长吧。”
丘玄生点点头,由不怕尸体的岑既白和戚红上去查看。她不敢细看那副尸身的细节,闭着眼睛背过身提点说:“我们队长有腰间盘突出,可以通过腰间的骨头看出来。”
戚红试着摸了摸,抬头道:“玄生啊,你完蛋了。”
丘玄生深吸一口气,终究是没敢当场昏过去。她心乱如麻,左思右想一番决定道:“我要安葬队长的尸身,等回到辅州再让大家帮队长将坟墓迁回故里。”
她说得豪气万丈,岑既白冷不丁问:“可你有钱吗?”
慷慨陈词的丘玄生被这一句话打回原形,她抱着腰间竹简,摇头道:“没办法了,我要想个办法挣钱。”
她说着,以一副决然表情转身出门。留在房里的苍秾等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跟着她下楼跨出客栈的门槛,丘玄生将包袱堆在地上,在泥地上用石块写下“卖身葬队长”。
苍秾赶忙拉住她:“快起来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丘玄生道:“我害死队长,不能再害得她曝尸野外。”
苍秾使劲把作势要跪在地上的丘玄生拉起来,灵活变通道:“钱的问题好解决嘛,我们又不在这里留多久,退半个月的房能拿回定金,备一副薄棺也是可以的。”
丘玄生吸着鼻子站起来:“不用我卖身吗?”
苍秾好心地说:“不用,跟掌柜说清楚就行。”
她拽着走不动路的丘玄生去退房,独剩戚红和岑既白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熙来攘去的人群,岑既白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道:“好饿,吃了好几天馒头。丘玄生那样都不好意思问她要钱了,到底为什么吃个馒头也要精打细算啊。”
“没有钱好麻烦,”戚红跟着叹气,她观察岑既白的装束,一拍脑袋说,“要不把你这身衣服拿去当了吧?看起来很值钱,你都决定开始流浪生涯,没必要穿绫罗绸缎。”
“不行,这是我的尊严,是我身份的象征。”岑既白捂紧衣襟,跟戚红站了会儿桩后又说,“好饿,好饿。”
戚红道:“我有个挣钱的办法,挣钱买点吃的吧。”
“什么挣钱的办法?”岑既白转头看向她,又觉得这人不会有什么正常人能想到的办法,“我不要卖身吃饭。”
戚红在口袋里掏了掏:“是这个!”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石头来,“神奇磁石——牵着它在街上走,磁石会把掉在地上的钱币吸过来,我们只要像遛狗一样散步就好啦。”
岑既白苍凉一笑,不作回答。戚红收好磁石,如实说:“好吧,我还有一个办法。”她又在口袋里掏了掏,竟然摸出一个不大的破碗来,“这是我吃饭用的。”
她拉着岑既白坐下,又从地上捡来一根树枝递给岑既白,指着碗说:“你试着敲一敲。”
岑既白敲几下碗:“这不就是乞讨吗?”
戚红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所以我才让你把衣服换一下,穿成这样没人会可怜你的。”
“想都别想,这是我以前辉煌过的象征我不会抛弃的——”岑既白把碗砸烂,抓起碎片就要刺向戚红,戚红攥住她的手腕,瞪大眼睛说:“小庄主,你闻到没,好香。”
岑既白以为她是说谎,仔细一闻的确闻见一阵香味,怔怔道:“是啊,我们饿出幻觉了?”
两人循着香气一路搜索,最终抵达一家酒楼门前。戚红再三确认,愉快地拍手道:“没错,香气就是从这家店里传出来的,就这么决定了,今天的午饭就在这里吃。”
“冷静啊,我们没有钱。”岑既白生怕她为了吃东西豁出性命,告诫道,“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用丘玄生的钱,她说那是那天被赶出苍家的时候有人给她的,也就一点点。”
“可是我好饿,再不吃饭就要死了。”戚红哭丧着脸说,她照常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们把你的马卖了?”
“你想什么呢,我不要像你们一样走路。”岑既白也丧气道,“我一出生就不缺人照顾,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你现在是虎落平阳,就别惦记旧时的威风了。”戚红自信一笑,拉上她往酒楼里走,“走吧,我混迹世间这么多年,一顿饭而已,跟我来还是能吃得上的。”
岑既白不敢信她,又想吃饭:“你有办法?”
“你放心,我有底气。”戚红一拍胸脯,保证道,“就跟普通吃顿饭一样,拿出气势来,爱吃什么就要什么。”
事已至此,岑既白也懒得管别的,吃东西最重要。两人飞快找到位置坐下,岑既白站起来招手,高声说:“小二,快来。给我上两碗面,再来两个鸡腿。”
“我不吃面,我要吃粉。”戚红给她的话打上补丁,“鸡腿也不必了,换成鸡翅吧。”
“谁说鸡腿是给你的,”岑既白快速道,“给我们来两碗面一碗粉两个鸡腿和两个鸡翅。”
两人都盼着上菜速度和岑既白点菜的语速一样快,虽说撇下苍秾她们来吃饭很不仗义,但日子都过成这样了,穷就是要独善其身,有闲钱请苍秾不如先拿钱请自己。
待到酒足饭饱,岑既白才想起结账的事。她谨慎地瞟向戚红,试探道:“那个,钱你会出的吧?”
戚红理所当然地答:“不会啊,我哪来的钱啊。”
岑既白惊掉下巴:“那你还带我来吃饭?”
“我就是觉得当饿死鬼太没出息了,还是当饱死鬼更划算。小二,快过来。”戚红拍桌叫来伙计,一副无所谓死活的模样,“我们是来吃霸王餐的,有本事就打死我们吧。”
岑既白抬脚想跑,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伙计抓回来。这年头吃饭不给钱的人很多,各大酒楼都派出最强壮的伙计当小二,两人本就饿得晕头转向,突然吃饱更是不宜剧烈晕动,于是戚红和岑既白毫不意外地被正义逮捕了。
她将两人押解到顶楼,向房内汇报道:“掌柜,这里抓到两个吃白饭的,是打一顿丢出去还是叫她们打杂还钱?”
“我不是说了最近别来烦我吗!”屋里的声音逐渐逼近房门,是个吼得唾沫星子横飞的老太婆,她冲门外三人喝道,“知道那件事对我影响多大吗?已经严重伤害到我脆弱的内心了,还带着别人来见我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她吼得惊天动地,连徒手制服岑既白和戚红的伙计也不敢造次。这人骂完就缩进房里,摔门时好大一声响。
她走后伙计才叹道:“唉,掌柜近日心情不好。”
岑既白赔笑道:“冒昧地问一句,是更年期吗?”
戚红一脸不以为然,提出自己的见解:“怎么会是更年期,听声音那么老了,应该是孩子孙子不想养她吧。”
“掌柜不肯发话,就由我来发落你们。”那伙计活动活动手腕,说,“掌柜家后头有一片桃林,你们就每天给我去那里挑肥浇水,争取今年让桃子产粮翻上一翻。”
“不行,我不想做杂活。”岑既白试着谈判,“你们掌柜是因什么才心情不好?我们可以想办法帮她解决的。”
戚红立马变了脸色,惊愕道:“小庄主你疯了,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去养一个老奶奶?”
房门又被推开,老太婆阴沉着脸色走出来。戚红自知死到临头,小声嘟囔道:“糟糕,被她听见了。”
老太婆往她这边走过来,吓得她闭上眼睛等着挨打。谁知那人却掠过她,走到岑既白面前说:“你愿意帮我?”
“是的,这位……”岑既白努力把话说得好听,“小姐,您可以把烦恼跟我说,我会尽最大努力帮您解决的。”
老太婆给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对她言听计从,给二人松了绑。岑既白和戚红跟着老太婆进门,房间里降下的帘子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更说明房间主人不肯让旁人见到。
老太婆恢复冷静,还算有理有节地对两人说:“随便坐吧。你们在外头的对话我也听见了,只要你们能帮我根除这桩心事,我保证你们在我们酒楼留下的帐一笔勾销。”
岑既白喜形于色:“掌柜你人真好,请问怎么称呼?”
老太婆说:“我姓杨。”
“杨掌柜,”岑既白跟她握手,“还是叫杨小姐吧。”
“你不用恭维我,这件事我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们要严加保密,不能传得沸沸扬扬。”她话锋一转,指向戚红,“尤其是你,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
戚红讪笑几声,杨掌柜示意两人凑近,低声说:“说来实在是惭愧,我有一样很珍贵的东西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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