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殷南鹄的伤势不是很重,隔了半日便在旅店里醒来。一连串事件使得众人的心情如同被马蹄踩过,有种被压扁过后的干涩。丘玄生和岑既白怕她因此难过不利于养伤,于是端茶倒水叠衣盖被一如往常,力求不被她看出端倪。
两人做得尽善尽美,连岑既白都学着帮殷南鹄把饭端到床边来了。真正让殷南鹄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是长久没有回到房间里的戚红和坐在床沿陪她却始终低头不说话的苍秾。
岑乌菱说的话还留在苍秾脑子里,想到一年来都被蒙在鼓里,苍秾此刻只想着找救苍姁的办法,无心玩乐说笑。戚红倒是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整个下午都留在外头。
放凉后温度适宜的粥被岑既白带进门,岑既白殷勤地舀起一勺问:“殷大娘,你起得来吗,要不要我喂你?”
裹着纱布的殷南鹄撑着身子坐直来,倚在床头望着虚掩着的门外说:“不必了。戚红怎么还不回来,落地之前我被炸到空中,远远瞧见她和你们在一起。”
“她向来谁都不管,如今不过是正常发挥。”岑既白把勺子塞到殷南鹄因裹满纱布而无法弯曲的手里,说,“殷大娘你想见她的话,我就把她押进来叫她照顾你。”
“不用不用,我是看你们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殷南鹄赶忙摇摇比平日还沉重的手,忖度道,“是戚红要走你们舍不得,还是小乌菱没给你们好脸叫你们难过了?”
说到这个,岑既白立时板起脸用力放下粥碗。作为病号的殷南鹄不得不殷勤地挤出笑来问她:“我飞在天上的时候也看见了露痕,这次的爆炸是她策划的?”
“不,不是。”岑既白还是没答话,丘玄生看不过眼,代为回答道,“殷大娘,露痕说她母亲便是那个和戚红一同潜伏在神农庄的红袍人,为什么你没跟我们说?”
殷南鹄怔住许久,最后低头说:“我不知道。我这些年为防苍姁发现戚红,一直不敢与她有过多接触。”她勉强笑了笑,抬起被缠得行动不便的手摸摸还在耍脾气的岑既白,“是你母亲的书写得太好,销铁寨有了残卷,就想要全本。”
“露痕说她是来讨她母亲的尸首的。岑乌菱太不是东西了,不只害了姑母,还打死了露痕她娘。”岑既白有了个台阶下熟练地开始骂岑乌菱,“露痕也不是好东西,为了给岑乌菱捧臭脚脸都不要了,吵着要跟杀母仇人结婚。”
“行了,别提她们两个,多晦气。”苍秾立即出言打断,眼见殷南鹄捏着勺子舀粥犹如瘫痪多年肢体不便,伸手要接过她手中的碗,“殷大娘你嫌小庄主粗手笨脚,不如让我来。”
“还是给我吧,苍秾小姐你被岑庄主打了一下,好一阵子都要我拖着,”丘玄生噌的一声站起身,一边拿勺子一边说,“等下我再去找医师,让她给你看看腿脚上的伤。”
“就是,谁说我笨手笨脚?你自己有伤就安分点,别想着跟我抢事做。”岑既白瞪着苍秾,却一把将丘玄生手上的勺子抢过来,舀起热粥送到殷南鹄嘴边,“岑乌菱和戚红都不是好人,等我发达了就把这两个人关进狗窝里睡去。”
殷南鹄笑道:“她们怎么惹到你,说来给我听听。”
岑既白憋着气不吱声,丘玄生说:“岑庄主让我们去看了苍姁前辈,但她对苍秾小姐很不友好,一直出言嘲讽。”
“小乌菱自幼没了母亲,苍姁又是像孩子似的不会带孩子的人,性格总会有些缺陷。”殷南鹄想像平常一样伸手去摸岑既白的脸,努力半天手还是拗不过缠紧的绷带,只好口头说,“所以才要小庄主和苍秾这样懂事的大人包容。”
“殷大娘……”岑既白眼含热泪,随手把那碗热粥往旁边一丢,扑进殷南鹄怀里说,“我再也不想看见岑乌菱了,以后她在哪里我就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跟她讲话。”
丘玄生飞身过去接下粥碗,苍秾看得心惊肉跳。岑既白恍若未觉,一门心思地揪着殷南鹄骂道:“还有戚红,偏在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转身就跑,她也是靠不住的,就该跟岑乌菱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按她揪着自己的手劲,原本被她抓住的地方势必要结淤青紫,没想到如今身上厚重的纱布变成了抵御岑既白的盔甲。殷南鹄在心里暗暗感慨,又问:“戚红怎么了?”
“肯定是她不想照看你,把事情都推给我和玄生做,一直在外头闲逛不想回房间里来。”丘玄生把粥碗带回来,岑既白坐到一旁让丘玄生独揽照顾工作,“过几天要和你一起上路跟我们分道扬镳,她却比我们还舍得,面都不想见。”
“她这几天都是这样,小庄主你别太在意了。”苍秾本就心情欠佳,听她一说更是头昏脑胀,“而且她对我娘出言不逊我也没追究,大不了这辈子不再跟她有来往。”
岑既白立即回头道:“你才是那个在意的人吧,表面装得云淡风轻的,心里却恨她恨得再也不想见到。”
“戚红是怕你们太难过了,故意想说些让你们开心的话。”丘玄生又给殷南鹄喂一勺,“不过我也笑不出来。”
殷南鹄帮着戚红说:“是啊,也许是戚红好心呢?”
“她那颗心哪里是好的,我看是比厨房里泡在酱油里腌了三天的的鸡心还黑。”岑既白气冲冲地挥手比划,“一看见岑乌菱就立马跪下来了,还让岑乌菱别跟我见识?我呸,是我不跟岑乌菱见识,否则我一定……一定……”
她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苍秾追问:“一定什么?”
岑既白握拳说:“一定去报官,把她们都抓进牢!”
丘玄生和殷南鹄都笑起来,岑既白强行解释道:“难道不是吗?我这叫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苍秾鼓掌道:“好,以后我们再去找什么法宝兵器,我要先挑最好的,剩下的什么法律啊法规啊就留给你。”
岑既白冲她做鬼脸,丘玄生说:“小庄主你太挂心了,谁说日后不会再见呢?以前和戚红也分别过几次,最后她也回来找我们了,这次想必也是一样的。”
殷南鹄抬手拦下送到嘴边的粥,肃然道:“玄生,这样想就不对了。天高地阔,每次分别都有可能无法再会。”
她费力地伸手拉住岑既白:“当年我只是在戊窠城懈怠了半天苍姁就被戚彦刺伤,庄主和戚彦的死都在转瞬间,清早还说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马上就听见你娘去世的消息。”
岑既白别过脸不搭话,殷南鹄问:“与人分别后再也不会重逢,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活到今日的。如若日后永不能再见到戚红,你也还是不想理她吗?”
“我?是我不理她吗?”说到这个岑既白又恢复活力,指着自己道,“是她不肯跟我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以前就对我几百个不满意,还想我觍着脸去找她?做梦吧。”
她像个炮仗似的,殷南鹄讪讪收回手,说:“平日里看你们一块儿笑闹,竟不知道你们关系这样差。”
岑既白翻个白眼说:“本来就是,是她自个儿跑出去故意不见我。既然人家都做到这份上,我可不想凑上去讨没趣。我不是随便的人,说多少遍也学不会倒贴。”
丘玄生问:“她不见你,你就也不见她了?”
岑既白把头一扭:“不见。”
苍秾跟着丘玄生问:“为什么不见?”
岑既白有理有据地说:“人家没说两句我就欢欢喜喜地黏上去,这样的人多得是,不缺我这一个。她对岑乌菱不照样是这个态度?看见岑乌菱就笑得丑死了,我才不要那样。”
苍秾挥手道:“那你别念叨了,让我们清净点。”
岑既白马上转头面对苍秾:“为什么?我就要说,她跟岑乌菱一起看不起我,我要就和你们一起看不起她。”
丘玄生没听懂:“为什么我们要看不起她?”
“玄生你真是笨啊,没事多读点书吧。”岑既白毫不客气地给她一个脑瓜蹦,“你们不讨厌她,但是可以学啊。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难道还不够讨厌?”
丘玄生躲闪不及被她弹中,手中的粥碗险些掉在地上。殷南鹄说:“感情的事不像打擂台,不是靠比拼过招得分的。你离她远一步,就算她站在原地不动,你们的距离不还还是远了?你伤她一次,她也伤你一次,你们不就都受伤了?”
“打擂台?”岑既白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得出结论道,“殷大娘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给戚红一拳?”
“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啊?”苍秾好心提点道,“殷大娘是说你冷着戚红你自己也不高兴,可你主动去找她,两个人有了说话的由头,你就不用对着一个碗骂人了。”
“我冷着戚红?”岑既白对苍秾赞许地点点头,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烧一壶热水泼到她身上?有道理。”
苍秾懒得理她,殷南鹄仍是诲人不倦,说:“若是你想见她,只等着她来找你决计是不行的。倘若戚红也如你这般想,你们见面的机会恐怕也是屈指可数。你想见她不妨大大方方去找,这样不但能更了解戚红,你自己也高兴。”
岑既白油盐不进,一下子站起来说:“屈指可数就屈指可数,戚红是什么稀罕人啊?我才不想求着她理我。”
丘玄生只当是跟她闲聊,波澜不惊地给殷南鹄喂粥:“小庄主,你真的不想见她?”
岑既白马上说:“自然是真的,我还怕她来找我给我惹麻烦呢,这种人离我远些反而是我的福分。”
“那你就别对着我们骂她啊。我不想听见有人在我身边忙前忙后怨这个怨那个的,”苍秾捂住耳朵往床边一歪,哀嚎着说,“这些话听得我耳朵好困啊,想睡觉了。”
岑既白气得要踢她,振振有词道:“我是替殷大娘骂的,殷大娘伤成这样她也不来看看,实在是狼心狗肺。”
殷南鹄试着拉她:“那你替我去找她回来?”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岑既白甩开她的手,指着苍秾说,“苍秾你去叫,等殷大娘喝完了粥我要收碗。”
苍秾坐起来,抱起腿说:“我中午还要靠人扶着才能走,我看你比戚红还要冷漠,竟然叫一个病人去跑腿?”
丘玄生按住要单脚跳去揍岑既白的苍秾,岑既白不知死活,继续嘲讽道:“谁叫你功夫不到家,岑乌菱三下两下就把你打倒了,还劳得我们替你担心。”
这两人闹下去迟早出事,丘玄生赶紧找个理由,把碗塞给岑既白说:“喝完了,小庄主你去帮殷大娘放碗吧。”
“好,”岑既白接过碗和勺子,对着殷南鹄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通知道,“殷大娘,我去帮你放碗啊。”
殷南鹄颔首坐好,苍秾把靠垫抓过来,丘玄生合上岑既白跑出去时没顾上关的门,问:“她为什么说得这么大声?”
苍秾笃定道:“我赌一吊钱,她去找戚红了。”
殷南鹄抱着靠枕说:“我赌十吊钱,她就是去找戚红了。”
“我赌……你们都赌完了,我还能下哪边注?”丘玄生反应过来,往殷南鹄身旁一坐,“我也选她去找戚红了。”
她凝神想了想,说:“这不就分不出谁赢了?”
“殷大娘都说了,又不是打擂台。”苍秾觉得好笑,转头问,“殷大娘,你真的要带戚红走?”
殷南鹄摇头说:“这要看戚红的意思,她想跟你们一起我不会留她,但她若是想跟着我,我也不能左右。”
想起这两人见面必吵架,丘玄生心里没底,抠着手问:“小庄主能把戚红劝回来吗?”
“实在不行我们就真的打擂台,”苍秾撸起袖子,“要是有人口是心非,我就一拳把她敲晕了带回辅州去。”
加了一段有关露痕的对话,看来这次不但把殷大娘忘了还把露痕妈妈忘了。销铁寨相关的剧情还要慢慢讲,以后大家就会知道露痕为什么不介意岑乌菱沙了她妈妈。
直到这一章的露痕:“等岑庄主做了我的老婆,她就会知道权力和金钱才是婚姻的补品,大补!”
这个梗太贴人设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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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恋爱高手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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